公安局内。
楚烬一边看着手中的笔录报告，又听着面前乌东喋喋不休的汇报声。
“队长，耗子他们又去案发现场实地考察去了，并且还挨家挨户地做了询问调查，结果在六栋还真问到了一家人说是在案发当天在楼道里碰见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楚烬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里的询问笔录，笔录上显示被询问人是住在六栋六楼的一家住户：“在楼道里碰见的？那天小区的电梯是坏了吗？”
“这不是，被询问人是一个中年妇女，从乡下来城里帮忙照顾孩子的，好像是说坐不习惯电梯，感觉会头晕发闷，刚好她家楼层比较矮，平时就选择走楼梯当锻炼身体，不过我觉得这还挺常见的，我妈也不喜欢坐这种封闭式电梯，也是平常宁愿走楼梯。”
楚烬没说话许是默认了乌东的分析，随后他将报告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在5楼的位置撞见一个身穿黑色卫衣，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还戴着口罩的男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看不清脸……”
楚烬念着话时语气毫无波澜，神色也十分冷淡看不出情绪。
乌东斟酌着开口道：“耗子说问到的有用信息就这些了。”
“看不清脸，身高大约一米七五，怎么判断是个男人的？”楚烬抬眸发问道。
乌东也愣了一下，才说：“从骨架上吧，男人的骨架一般要比女人大一些，而且从身形上来看还是能看出来区别的。”
“凡事不要说的太绝对，有时候人的眼睛也会骗人。”楚烬说，“就只问到了这么一个？”
乌东回答：“嗯，是的，就只问到了一个。”
楚烬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录报告，又问：“那小区里的监控都逐一排查了吗？有没有发现符合该特征的可疑人口？”
乌东摇了摇头，说：“我们把相邻时间段的监控全给看了个遍，但可用的信息太少了，穿黑色卫衣的人十分钟就有两三个，马绝死后的那段时间我们把六栋每一楼的监控，不管是大门还是地下室也全给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个是全部符合上述特征的。”
楚烬耐心听完乌东的汇报，出声道：“你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乌东：“啊？”
楚烬：“不是可用的信息太少，而是可用的信息一个都没有。”
乌东：“？”
楚烬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询问笔录单，说：“衣服可以换，身高可以变，性别还不能完全确定，你说说看还有这里还有哪条信息能够保证是完全真实的。”
乌东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问道：“但是身高怎么变啊？”
楚烬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看乌东今天穿的鞋，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身体就是长得快，一晚上就能往上窜高五六厘米，小乌，你现在身高得有一米八了吧。”
听着楚烬的话，乌东先是懵圈了两三秒钟，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什么，两只鞋猛地并立靠在一起，脸一下子红温了起来活像个煮熟的虾头。
“队长！”乌东颇有些崩溃喊道，“您怎么净往人伤口上撒盐啊，您太不道德了。”
十多二十多岁的男生总是对身高有种非凡的执念，但凡身高超过一米八，对身高的准确度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即便身高没有超过一米八也依旧会让四舍五入法成为他们理所应当的增高喷雾。
而身高这事就算是乌东一辈子的痛了，之前在警校的时候乌东就经常被人调侃身高，后来尽管乌东坚持不懈妄图通过后天努力来逆天改写自身命运，各种能长高的法子偏方全都试过了，就差去断骨增高了，但努力了多年也只比从前长高了一厘米，最后乌东光荣上榜邬城公安局小矮人排名榜。
刚上榜那一段时间，乌东差一点就真狠下心要去做手术了，幸亏被楚烬还有一些人及时发现并劝阻了下来，楚烬直接把弄着排名榜的人给揪了出来，严厉评判了这种歧视性行为并每人罚写一万字检讨，终于勉强维护了乌东的自尊心。
乌东再次被揭开往日陈伤，一时间也忘了上下级，一心只想着控诉。
楚烬也不生气乌东对自己大吼大叫的行为，说：“这回知道了人身高怎么变了？”
乌东终于从怒火中反应过来自己站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立马站直身体恢复成恭敬汇报的姿势，小鸡啄米似的心虚点头：“知道了。”
楚烬：“知道了就好，那你说说如果地下车库，一楼楼道监控都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的影子，嫌疑人还能去哪儿？”
乌东下意识重复念道：“车库和大门都没有的话，那嫌疑人还能从哪儿出去呢？”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中：“难道嫌疑人那天根本就没出去？”
“那天出没出去说不准，不过当时出没出去可就说不准了。”
乌东挠头满脸困惑道：“可是嫌疑人没出去的话，除了楼道还能躲在哪儿啊？”
楚烬：“谁说需要躲了？”
“不需要躲那……”乌东猛惊，“他还可以回家？”
楚烬没说话，但流露出的眼神中已是对这个回答的认可了。
乌东想起了在警校时他听过的印象十分的一句话。
在案件中，每一句不起眼的话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线索，每一个你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可能是这场案件的凶手。
探案的关键就在于要永远将你的个人主断深埋于理性之下的世界。
乌东感觉自己对这句话再一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顿感自己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升华，对案件侦破方向有了更深层次的探索，乌东还感觉自己此刻的智商堪比福尔摩斯。
于是乌东无比自信开麦道：“队长，我觉得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楚烬闻言掀起眼皮，问：“哪句？”
乌东：“我觉得笔录报告里有一句话十分有用，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找到嫌疑人的关键线索。”
楚烬像是来了兴致，说：“哦？是么，说说看，是哪句话我忽略了。”
乌东：“被询问人说她是在五楼碰见的嫌疑人，这说明如果嫌疑人也是这栋楼的一名住户，那他肯定是五楼以下的楼层的一名住户，只要我们对五楼以下楼层的居民进行逐一排查就一定会有所发现！”
楚烬表情浮夸装成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赞美道：“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啊，小乌，没想到你身高不仅变高了，连智商也跟着变高了啊。”
乌东没听出来楚烬的话外之意，还真以为楚烬是在夸自己，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都是队长您教得好。”
楚烬冰冷地笑了几下，下一秒脸沉了下来，说：“出去别说是我教你的，更别说我是你队长。”
乌东委屈不解道：“为什么啊，队长，我分析得不对吗？”
“对，可对了。”楚烬语气夸张道，“你觉得一个能当着摄像头的面，并在悄无声息下给死者马绝注射药品的情况下，还能完美发现的人，会想你刚才你说的那样让你轻易地猜到他的行踪和住址？”
乌东恍然大悟：“对哦，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楚烬眼神里流露出丝丝嫌弃：“之所以他会选择让人撞见，不过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误导而已，更何况过去了这么久，嫌疑人要想跑也早就可以跑了，即便是没跑那里小区的最高楼层是36楼，从36楼里找出一个什么关键特征都没有的人，堪比于大海捞针。”
想起刚才自己那一番自信发言，乌东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又烧了起来，羞愧道：“那队长，我们接下来要干嘛？继续排查监控还是找人啊？”
楚烬：“……刚才的话我白说了是吧？”
乌东愣了一下，想起来楚怔最后一句“堪比于大海捞针”，试探性地询问道：“那是继续去排查监控？”
楚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说道：“不用了，都已经查过一遍了，再查一遍也没有什么意义。”
乌东：“队长你的意思是……”
楚烬：“这两个勘查的方向差不多都堵死了，两项工作可以直接放弃。”
乌东越听越迷糊：“意思是马绝这案子先暂停搁置了吗？”
楚烬：“马绝这个案子现在就只剩下两个方向，第一个就是马绝凌晨两点和早上十点都去过一次停车场并开车驶离了小区，他肯定是去了些什么地方，但到底去了哪儿这一点我们无从得知，第二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这场案件里HCN的来源。”最后一句话，楚烬的指尖重扣在桌面上，停在那里。
楚烬抬起眸来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乌东，说：“HCN是最近两三年才新开发出来的精神状态类药剂，这药剂在国内根本就没开始流通，甚至在国外都找不到几家购买渠道，但是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我们必须得搞清楚它到底怎么来的，马绝的背后到底还有哪些人，而这些才是我们破案的关键，也是这场案件最重要的点。”
“如果这些药剂已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流通，这代表着还有无数个‘马绝’因此而丧生，而这背后隐藏的罪恶与危险是我们无法能想象得到的，我不希望后面还有此类案件再次发生，懂了吗？”
乌东一脸愤慨地重重点头：“懂了？”
楚烬挥挥手：“懂了就下去干活吧。”
乌东转过身去往门外走出，挺拔的背影颇有种视死如归般地决绝，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头无措问道：“队长，干啥活啊？”
楚烬：“……”
楚烬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整整审视了乌东一分钟时间，终于被活生生气笑了。
“还能干啥活，回乡下干农活。”
乌东还颇为认真解释道：“我爸妈前年就已经把家里的那块地给承包出去了，干不了农活。”
楚烬：“……”有时候他真想评价一句这孩子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但又怕这孩子真的会当真。
楚烬捏了捏疲倦的眉心，心里思考一番这人当初是怎么考上的警校后，最后还是放弃思考了。
楚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说：“你去问你的顾队长，以后几天队里的事务基本交由他负责了，你去问他吧。”
乌东：“嗯嗯，那队长你要去哪儿啊？你不在警局里了吗？”
楚烬低头开始了工作，于是便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嗯，过几天我就不在警局里了，到时候你要好好听你顾队长的话。”
这话本来没啥问题，但经过乌东的耳朵里就瞬间变了个意思，乌东语气颤抖问道：“队长，你是是是要从警局里辞职了吗？你以后不当我队长”了吗？不要啊队长，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当初就是因为您才选择留下来的啊！你不要走啊！！”
楚烬：“………”
楚烬突然被乌东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给震惊到了，原本还在低头专心处理着警局里的一些事务，突然耳边就传来一阵堪比哭丧般的鬼哭狼嚎，就差面对着他三鞠躬了。
眼见着乌东情绪愈加悲恸，就差要上前抱住挽留大喊“燕子，燕子”了。
楚烬立马打断道：“停停停，谁说我要走了？”
乌东耸了耸鼻子，说：“不是您刚才说的吗？还说让我以后好好听顾队长的话。”
楚烬：“……”
楚烬已彻底被乌东的脑补能力征服到了，果然年轻的小警员就是旺盛，哪哪儿都旺盛，偏偏除了智商不旺盛外。
“我的意思是我过几天要去外地出趟差，暂时不在队里，所以队里事务先交由你们副队长代理，听懂了吗？”楚烬几乎以一种像死人般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温和解释道。
“哦——”乌东放下了心，原本还伤感的脸立刻跟着开朗了，“听懂了！”
“听懂了就行，把你那眼泪水给我擦一擦，知道的我是出去出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因公殉职了。”楚烬道。
乌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自己的反应的确过激了些，随后他又好奇问道：“那队长你要去哪里出差啊？去几天啊？”
“出差地点暂时保密，至于去几天不确定。”
乌东语气挽留不舍道：“哦，好，那队长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啊。”
楚烬毫不留情地戳破道：“得了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那点小心思，知道我出差了心里正乐着了吧，终于没人管你们了。”
乌东眼神心虚闪躲道：“怎么会呢，队长，我们可都舍不得你呢。”
楚烬冷笑一声，警告道：“别在我面前演了，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副队长脾气好你们就可以在警局里无法无天了，不然等到时候我回来了一个个挨个收拾你们。”
乌东闻言立马立正敬礼道：“好的，队长，我们一定会在警局里好好听副队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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