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地上，有人找来了绳子，还有人搬来几块腐烂的没那么严重的木头，用它们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梯子，终于是把尼德从坑里给弄了上来。
他浑身都是泥巴，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被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咬的红肿，他又挠又抓，脾气差到了极点。
“老子不参加这个该死的露营活动了！我现在就要回学校投诉出这个馊主意的老师！”
他自顾自地在原地摔摔打打，也没感谢把他拉上来的同学，反而愤愤地瞪着他们：“看什么看？想继续看我的笑话吗？”
其中一个女生看着尼德的样子，有些不满地开口：“也许就是露营活动的一部分，那个坑是事先挖好的，一旦有人掉进去，就需要考验我们的合作能力。”
她的话竟然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尼德可能只是这次活动中不幸的小白鼠而已，这下更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了。
他原地摔打了一会，见没人理他，只好自讨没趣，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一个人带着东西溜进了树林里离开。
尼德走后，奥列尔和乔治维亚才姗姗来迟，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都背着很大的乐器包。没错，奥列尔大早上出门就是为了这个——去学校取出吉他和贝斯，既然不能在教室里训练，那出外面找一个地方总规时管不着的。
奥列尔在露营地上扫视了一大圈，他早上没拨通彼得的电话，现在也没在露营地里瞧见他。
不仅是彼得，米莉娅竟然也不在，他也没能找到弗拉基米尔。
这两个人又偷偷跑到哪里去了？
冷杉树林的另一边，米莉娅和弗拉基米尔沿着一个方向刚走不远，竟然意外地找到了那条通向露营地旁边的小河，而小河边上，奥列尔打不通电话的彼得正和一个背对他们的身影说话。
那个身影穿着一件洗了很多遍的灰色外套，头巾下面露出金色短发的发梢，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墨绿色背包，上面挂着一个显眼的波西米亚风格的挂饰。
米莉娅从背包和挂饰上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是不久前曾经去过艾琳娜夫人咖啡馆的玛格丽塔。
她怎么会和彼得待在一起？
米莉娅和弗拉基米尔刚准备上前，就被玛格丽塔听到了脚步声，她突然回头，弓起身子警惕地看向他们，像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猫，喉咙里发出嘶哑阴沉的声音：“你们是谁？”
弗拉基米尔抖了抖袖口沾着的树叶，十分考究地理了理皮手套的边缘：“我们是来露营的学生，现在该我们问了，你们是谁？”
米莉娅与玛格丽塔身边的彼得四目相对，她与这个男生不熟，上次在叶列娜的追悼会上她才知道彼得就是奥列尔乐队的鼓手。
对方瘦瘦小小的，伸手推了推眼镜，很快扭转开了视线。
玛格丽塔上下打量着弗拉基米尔，她的眼白很多，斜眼看人的时候显得非常刻薄：“你管我们是谁？”
“我可以不管。”弗拉基米尔并不生气，依然维持着风度，“但是我不能保证维克托也这么想。”
玛格丽塔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谁是维克托？”
弗拉基米尔也紧盯着她：“你管谁是维克托？”
两人几乎立刻就展开针锋相对的架势，这可把旁边的彼得给吓坏了，他本意根本不是掺和这些事情，只是玛格丽塔热情地找到他说她需要一位斩除恶魔的帮手。平时见惯了神神叨叨的奥列尔，彼得早就想再拓展一下眼界了，所以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听同学说起过弗拉基米尔这位神秘的转校生，他身边似乎总是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玛格丽塔翻着眼睛瞪向弗拉基米尔，那表情像是要吃了他一样：“你就是恶魔，你是混乱之源，邪恶污秽，你应该被唾弃和踩在脚下，你不能站在这里！”
她的脸几乎要贴到弗拉基米尔的身上。
“是的，我是恶魔。”
一连串听不懂的字符和咒语从弗拉基米尔口中快速传出，玛格丽塔也紧跟其后，她一把将背包扯开，从中拿出一个用稻草扎的巴掌大的娃娃，握着它也念叨起听不懂的话来。
彼得已经彻底腿软，他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踉踉跄跄地抓着树干爬起来，不顾米莉娅的喊叫声，一溜烟地朝露营地的方向跑了。
弗拉基米尔和玛格丽塔还在互飙咒语，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明显更加沉着有力，玛格丽塔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但她一直没放弃，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尖利的喊叫。
弗拉基米尔停了下来，他再次拿出那个装着坟土的黑色小袋子，将里面的土全部倒在玛格丽塔的脚底下，然后轻飘飘地说了句：“好了。结束了。”
玛格丽塔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胸口一般，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手里的娃娃也掉在地上，她大声地喊着：“恶魔诅咒了我！恶魔就要杀人了！”
弗拉基米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把你诅咒我的东西都还给了你而已！”
玛格丽塔又忽然看向米莉娅，她三两步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了米莉娅的胳膊，厉声道：“你是别尔什塔家的孩子，你绝不能放任恶魔不管的对不对？”
米莉娅被她吓了一跳，用力把手臂给抽了出来：“你有证据吗？”
玛格丽塔愣了一下，忽然发疯一般原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夫基斯克市混乱的原因，古老灵媒家族的孩子竟然在与恶魔沆瀣一气！是你们杀了那些无辜的人！”
弗拉基米尔一把将米莉娅拉到他的身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黑了脸：“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玛格丽塔转身捡起地上那个稻草扎出来的娃娃，恶狠狠地看着米莉娅和弗拉基米尔，嘴里快速念叨了几句什么，弗拉基米尔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玛格丽塔挥手将那个娃娃扔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米莉娅说道：“我当然知道夫基斯克市不止一只恶魔，亲爱的，你当初在咖啡馆的态度就让我很不舒服，现在，按照这位恶魔先生的说法，我也把它还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河水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咔咔”声。
米莉娅惊魂未定地望去，她惊呆了。
深秋季节，温度还没有完全降至零下，但河水竟然在他们面前结成了冰！
冰面以岸边为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河中心蔓延，不出几秒钟，整条河都在他们面前变成了冰块。
米莉娅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霜气打在脸上，犹如整个人都被冻在了冰箱里。
冷，实在是太冷了。
那股寒意刺骨穿心，宛如要将她的血液也凝冻成冰。
玛格丽塔趁机拿起她的背包快速离开：“好好享受吧，亲爱的，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米莉娅丝毫没有注意玛格丽塔的离开，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冰封的河面上，因为她看到了，冰层之中，有一具尸体。
弗拉基米尔使劲喊着米莉娅的名字，对方无动于衷，甚至就在他面前一步步地走上了冰面。
他试图拦住米莉娅，双手抓着她的头让她清醒过来，但都无济于事，米莉娅的眼里只有那具尸体。她在冰面正中央蹲下来，她看清了，那个人的双手向前举着，呈现出敲打冰面的姿势，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隐约可以看见惊恐的神色。
米莉娅一下子瘫在了冰面上。
这个人怎么这样像谢廖沙？
她用手擦着那一小块冰面，试图将浑浊的表面擦亮，好看清下面的人到底是谁。
她感觉弗拉基米尔从身后拉住了她，他的声音很有力：“米莉娅，那里没有人，冰层下面没有人！”
她挣脱了对方，怎么没有人呢，她明明看见了！
冰碴划破了她的手掌，眼前的冰面变成了淡红色，又渐渐变为鲜红。
直至最后，视野里遍地都是红色的。
冰面之下的那张脸突然敲碎冰面坐了起来，面无血色，苍白的不像话，却瞪着她机械开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米莉娅揉了揉眼睛，视线似乎开始模糊不清，面前的脸一会儿是谢廖沙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奥列尔，再一会儿又变成了瓦迪先生……
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几乎都出现在了这张脸上，他们通通朝她开口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脑袋里：“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她看向冰面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大洞，既然这样，那她……
米莉娅转身给了那张脸一个染血的大嘴巴子。
直接把他的头打翻过去，扭曲的地方露出了枯黄的稻草。
这是个假人。
米莉娅站了起来，周围的世界却依旧是血红色的，四周冷冷清清的，没有风。
“死亡。我知道你在这里。”
岸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米莉娅再次扭头看去。
他看见了达拉。
曾经听谢廖沙描述过的老妇人一头灰白色的短发，眼睛的颜色很浅，她严肃地看着米莉娅，手里向她比划着字母“c”。
米莉娅想起谢廖沙曾在他的店里说过，达拉在向他比划着一个字母“c”；来时的路上，弗拉基米尔也说过，达拉在比划着字母“c”。
但他们当时都不明白它的具体意思。
现在米莉娅懂了。
达拉比划的是：смерт。
译为死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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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冰封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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