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水。
汤慈怔了一下,手摸索着伸进浴缸,将软塞拔了出来。
狭小沉闷的浴室内,水声急促狂躁,浴缸内的水轰隆隆冲向管道。
几秒钟后,浴缸内的水就见了底。
盛毓粗粝的呼吸声逐渐缓和下来,快速起伏的胸腔也平复如初,只是手臂还紧紧地箍着汤慈的肩膀。
汤慈掌心撑着地板,试图撑起上身,却没能撼动肩上的力量半分。
她试探着拍了拍盛毓的手臂,轻声提醒他,“水放过了,你看一下么。”
听到汤慈的声音,盛毓咬紧的牙关放松,紧拧的眉心舒展一分,视线没朝浴缸内看,将她从怀里放开。
汤慈没有站起来,仍保持着蹲在地板上的姿势,昏黄灯光下,她抬眸用惶然地望着他,轻声问了一句,“盛毓,你怎么会怕水呢?”
盛毓没什么表情,青筋凸起的手抬起,躁郁地抓了把湿透的额发。
汤慈眉心轻蹙,嘴唇抿紧又松开,看着盛毓恢复冷淡的眸子,将剩下的话咽进喉咙。
过了几秒后,他低哑着嗓子答非所问:“我只用淋浴。”
汤慈稍顿,直起身,把浴缸上的浴帘拉上,将浴缸与淋浴间隔开来,“这样可以吗?”
盛毓“嗯”了一声,眉心还拧着,掌心在地上一撑就站了起来,然后他躬身自然地握着汤慈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汤慈视线对上他光裸的胸膛,垂下眼皮,看着地板说:“我先出去了,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浴室的门关上,汤慈听到门内持续传出花洒的声,又等了几秒钟才从浴室门边离开。
她快步回到卧室,蹲在书桌下,打开抽屉,从整齐的资料下翻出一张宣传页。
宣传页边缘已经泛黄,清晰艺术字体写着南岭市中学生游泳锦标赛,画面中间是蝉联几届冠军的盛毓。
还是初中生的盛毓身量已经很高,站在清澈见底的泳池边,眉眼疏淡俊朗,坦然笑着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常年拿游泳冠军的人。
怎么可能会怕水呢?
汤慈喉咙哽着,心口莫名泛起一股酸涩的意味。
笃笃。
卧室门突然被敲响。
汤慈心里一惊,将手中的宣传页倒扣着塞进抽屉,抬眼朝门口看去。
盛毓站在她卧室的门前,头顶快要顶到门框,下颌朝她轻抬,“干什么呢?”
汤慈垂眼揉了揉鼻尖,“找学习资料……”
她说着,又将宣传页朝抽屉内又塞了塞。
盛毓看出她撒谎,语调微嘲,“找到了么。”
汤慈低声说“嗯”,把抽屉关上,站起身,将书桌上的卷子连带着课本一起抱起来,“我们去客厅写作业吧。”
她走到门边后,又欲盖弥彰地合上了卧室的门,说:“卧室的书桌太小,坐不下我们两个人。”
盛毓朝客厅扫了一眼,抬眉道:“那就去客厅的大茶几写。”
“……”
汤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端放在客厅中央的袖珍茶几,心虚地蜷起了指尖。
盛毓嘴上虽然嘲讽,但在沙发上坐下后并没有继续抱怨。
但汤建伟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明显短了一截,长腿也憋屈地交叠在桌下,因此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眉心始终轻拧着,在卷子上写下的字迹潦草张狂。
汤慈忍不住朝他的试卷瞅了好几眼,发现他的步骤和答案都对,便安心写起了自己的那份。
沙沙的写字声逐渐掩盖掉窗外的雨声,等两人把作业写完,汤慈又给他检查了一遍之后,她才发现雨已经下大了。
汤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她走到阳台边拉开纱窗朝外看,雨幕将天地遮盖,连对面的楼栋都看不清楚。
她转头心焦地对盛毓说:“雨越来越大了,你可能得再等会儿才能回家。”
盛毓拿着烟和打火机走到窗前,“你睡,我等雨停就走。”
汤慈点头说好,转头时余光瞥到他的衣领,目光忽地顿住。
刚刚在客厅时匆匆一瞥没有注意,此刻在阳台明亮的灯光下,盛毓后脖颈处有一道鲜红的血痕,那痕迹似蛇盘踞在他冷白的颈间,分外刺眼。
想到他在电话里说跟盛宏打架的事,汤慈攥着手心,犹豫着问:“你爸是不是还在家,要不然你今晚住我家吧。”
盛毓在窗沿上轻磕烟盒,指尖抽出一根,眼皮未抬地问:“怕我回家再跟他打起来?”
汤慈咽了咽嗓子,反问:“会吗?”
“不会。”盛毓偏头朝她笑了一下,眼底却无一丝温度,“老东西挨了我几拳去医院了。”
汤慈哑然愣住,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说出什么。
“怕了?”
她摇头。
“那还让我在你家住吗?”
“让。”汤慈目光柔润,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住我房间,我睡沙发就行。”
这下轮到盛毓沉默,他如墨的眸子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秒,唇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抬手朝她额头弹了一下。
“我睡沙发。”
/
汤慈抱着被子枕头走到客厅时,还有些恍惚。
盛毓叼着烟,将洗好的衣服搭在阳台,抬手往晾衣架上挂衣架时,偏短的衣服下摆抽了起来,露出他精瘦的腰腹。
汤慈忙错过视线,本能地清了清嗓子。
盛毓从唇边拿下烟蒂,“呛?”
阳台的推拉门关着,烟味并未入侵到客厅,汤慈听着他沙哑的嗓音,还是说:“有点。”
盛毓掐了烟,将晾衣绳升了上去,推开门问:“有牙刷吗?”
“应该有。”汤慈将被子在沙发上铺开,说:“我找一下。”
由于工程工作性质,汤建伟常年出差,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宾馆免费的简易牙刷毛巾,汤慈记得这些日用品都放在浴室门上的柜子里。
柜门太高,汤慈够不着,搬来凳子站上去找。
柜子里堆满各类杂物,车票、纪念品等等,各类物品堆杂在一起,要精准找到某样东西并不容易。
盛毓走到柜子下,比站在凳子上的汤慈还高一些。
“好找么?”
汤慈侧目看了他一眼,翻找的动作加快,“好找。”
着急时刻,年久失修的柜门开始捣乱,啪嗒轻撞她的脑袋。
汤慈低唔一声,狼狈地捂住了头。
盛毓扯了扯唇角,伸手将柜门按住。
汤慈余光看到盛毓挺直的鼻梁,鼻息稍顿,慌张间,指尖摸到柜子角落的塑料袋尖角。
以为是一次性牙刷的包装袋,汤慈暗暗松口气,揪着塑料袋一角,把袋子整个扯了出来。
等看清塑料袋包装上的字时,她的呼吸又瞬间屏住。
南大附属医院还在旧址运营时,会给住院的患者发放免费的护理包。
小学毕业那会儿汤慈住院,汤建伟来照看她的几次拿了不少。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护理包的有效期早就过了,汤慈顺手扔进垃圾桶。
盛毓扫了一眼护理包上的字迹,随口问:“你也在附院旧址住过?”
呼吸陡然一窒,汤慈抿着唇“嗯”了一声,再翻找东西时,动作显然有些僵。
看到柜子最深处竖起的长条形包装,她想也没想踮起脚去够。
凳子因她的动作翻起,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带着脑袋朝后栽去。
后背被有力的手臂揽住,盛毓握紧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汤慈胸口上下跌动,和危险擦肩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眼角余光瞥见盛毓近在咫尺的眼睛,她的心跳却又猛然暂停,连呼吸都凝滞。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感官,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瓮声说:“谢谢……可以放我下来了。”
盛毓却岿然不动,缓缓挑了挑眉:“你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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