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什么？
被太阳所眷顾的云惊，无数次询问自己。
“作为英雄的儿子，真好啊。”
“为什么总是你获得优待？”
“天才？你也就是仗着英雄遗孤的身份罢了。”
一无所知的人群，指手画脚。
——如果，能让这些人消失就好了。
“闭嘴。”
“凭实力打不过的丧家之犬，也只能在这里无能狂吠了。”
“怎么？他是自愿失去母亲，成为所谓的英雄遗孤的吗？”
面对流言的搭档，斩钉截铁。
——如果，能存在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就好了。
从那天起，云惊便拥有了创造空间的能力。
这是属于他的自由。
绝不允许，任何生物，践踏我的自由。
烙印在赤红的眼里，是白色羽翼在空中贯穿“你”的残酷画面。
“你”。“我们”的二分之一。
小小的世界摇摇欲坠。
——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暴起的魔力让天使忍不住侧目——那是怎样暴戾的太阳，是让江河全然干枯、土地完全龟裂，是让生命无法生长的愤怒太阳。
饶是鬼星使，此时也不禁咽了口水，试图收回羽翼，打算迅速撤离——但羽翼却像是嵌入水泥之中，被封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天使扭头——一寸、一寸——缓慢地扭动头颅，就连带动的发丝摇摆，也无比迟缓，如同按下0.1倍速。
她对上一双狠戾的墨色双眼。
被羽翼举在空中的林优树，双手狠狠握住贯穿右胸的羽翼，右胸的鲜血已将白羽染上血红。一滴鲜血顺着白羽，流淌、滴落——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下落的轨迹，像是完全停止一般。
血液是最强的魔力载体。林优树以血液为导体，将血液所及之处的时间减缓、甚至停止。
“明明知道我不好惹……还非要凑上来……”林优树露出一个残暴的笑容，嘴角的血迹让他的表情更为可怕，让天使竟然从心底产生“快离开！”的直觉。
可是，时间的束缚又岂是这般容易挣脱？！
天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优树握着羽翼，狠狠往他自己身体里扎进去！
将要迸射的血珠停止了运动，凝聚在伤口与羽翼相连之处。
天使与林优树之间只剩一下一只手臂的距离。
然后，林优树的手，毫无迟疑地探向天使的眼睛。手掌盖过那铜绿的眼珠，将黑暗笼罩。手指嵌在那柔软的眼皮，温柔地不断加重——
忽然，重重地扣进去，然后，手指揪住那铜绿眼珠，把它狠狠拽了出来！
就连惨叫都无法从天使嘴里及时发出，只能停留在喉间。
而比起这，更为可怕的是——金色的光圈不知何时，已来到天使脚边，正不断向上构建光牢。
或许是林优树方才的动作，让他几乎成为强弩之末。天使在感受到来自时间的束缚变得微弱的瞬间，立刻斩断那只贯穿林优树的白羽之翼！
解除时间束缚的瞬间，血液从伤口迸发，惨叫从喉间挤出！
失去支撑的林优树，浑身已无一点力气，只能被重力牵引，不断跌落——然后，他被温柔的光幕接住，被安放在一只精致美丽的金色鸟笼之中。
在光牢构建、空气压力狠狠践踏一切之际，天使已拖着失去一只羽翼、一只眼睛的身体离开原地，停留在庭院的屋顶上。体力不支的她，半跪在屋顶，就连羽翼的再生都失去原先的快速。
血顺着屋檐一滴一滴跌落，如同血雨。
但这还没完！
在破空之声中，空气弹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腾而来！天使狼狈地闪到一边，但左腿却慢了一步，被卷进旋转的高速空气之中，就连鲜血骨屑也不剩下。
天使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被关进夺目的光牢之中。
下一刻，她被拽着头发，被人狠狠踩住，四肢被光钉固定在屋顶上，如同一只垂死的蛾。
“鬼星使？不过如是。”瞬移至此的云惊，浑身是可怖的暴戾之气，正是傲慢的太阳。
天使挣扎着：“你……什么时候可以操纵两个空间的？！”她明明记得，云惊在和顾晚钟对打时，当光牢用来保护秦佳佳时，云惊只能用空间弹进攻，在最后偷袭失神的顾晚钟时，还必须将守护秦佳佳的光牢卸去。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认为云惊只能选择用空间守护重伤濒死的林优树。而面对只有空间弹的林优树，她仍有一丝胜率。
但现在……她的脸上都露出惊慌。
“啊，拜你所赐。”云惊语气轻巧，但任谁都无法忽视其中深藏的狂戾，“你不是能够穿破我的光牢吗？你再逃啊。”
突破限制，是天使的自由。突破速度的限制，她比任何生物、甚至声音都要快速；突破防护的限制，她攻击能刺穿一切屏障。
她明明可以突破时间的限制。如果不是林优树不惜受伤、不怕死亡，拼死以自身血液为魔力导体，让时间的束缚已强大到以她的能力无法突破。
她明明可以突破空间的限制。如果不是现在她元气大伤，并被云惊用光钉扎在屋顶，根本无法动弹。
面对这两人，她明明有无数种胜利的方式——她的脑海里，显示出无数杀死这两个可恶的猎鬼师的画面——但为什么，她却落败了？！
“你失败的原因，只能是遇见了我们。”
随着云惊傲慢的声音，光牢里的空气压力不断变大、变大——在云惊瞬移至林优树所在的鸟笼边上时，光牢里的压力像是巨人的雷霆之锤，狠狠砸向一动也不能动的天使，重复着、反复着，直到一丝血、一片肉、一根骨都没有。
而做出如此暴行的傲慢太阳，只是手指颤抖着打开金色鸟笼的门，小心翼翼地抱起陷入昏迷的搭档。在感受到林优树心脏跳动的瞬间，他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放回心房。
“好好睡一会吧。”
他温柔地说道。一道光幕盖住沉睡中的林优树，抵挡住所有的路途奔波，如同置身于宁静的天堂之乡。
就像是一场电影被突然按下暂停键，整个世界停止。
抱着林优树在密林间瞬移的云惊，停留在巨大的水幕上。
这是一间如同中世纪君王居住的华丽房屋。镜面般明亮的黑白瓷砖，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精美的细雕壁橱，宽大的横桌被绣上精美暗纹的白布所盖住，上面摆着燃着灯火的黄铜三叉烛台和装满鲜花的琉璃花瓶。
长桌两端各坐一人，分别看向水幕上静止的画面。
“首先从我最弱小的太阳星使入手，夺走蕴含我的支配之力的眼睛，这次开局，倒是难得节奏快速，没有让我看得都快打起瞌睡。”白发红瞳的男子靠在扶手椅背，双腿搭在桌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他说完品了一口，身边腾空的茶壶便歪歪扭扭地飞过来，向骨瓷茶杯里续上热茶。
对面的人有着与林优树完全一样的脸，唯一的区别是他的眼睛。他的右眼被黑色眼罩盖住，左眼是一只铜绿色的琉璃眼。他手肘放在桌面，双手摆成像是塔一样的三角，交错的双手挡住唇。他冷冷道：“鬼王阁下，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满意才坐在这里的。”
鬼王将茶杯放到一旁腾空的托盘上，抱起双臂，耸肩道：“若无法让我满意，这就是最后一局了。对弈百次，我已经对这个故事非常腻歪了……”
林优树闭了闭眼，按捺住怒火，平静道：“既然难得提起趣味，那便好好玩下去。”
“这就看你的水平了。棋盘上的你可真是青涩的过分，竟然还会拯救无关的情报师。”
“棋盘上的我还是个人类，可还学不会厉鬼的心狠手辣。”
“是吗？我可怜的太阳。”鬼王说话像是唱着咏叹调，语气格外夸张，“明明之前好几局，你可是将她拉到同一阵营，让她选择背叛了我。”
“最后她又总是反水。”
“无法妥善使用一把利剑，这便是你作为君主的器量不够了。”
“是吗？”
“那位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所遗弃，在乱世中因美貌而受累。内心无比温柔的她，即便死前满怀恶意，无法步入轮回，化身厉鬼，心里也怀着‘希望所有生灵都无拘无束地生活‘的愿望，这才使她成为我的太阳啊。”
“哦？她只是一个任性地希望一切都按她心意来的混账吧。”
“可怜的太阳，被摸清自己所有底牌的同僚搞得如此被动、狼狈……真是毫无同情心的同僚啊。对吧，我的月亮？”
“厉鬼没有心。”林优树嘲讽道，“再说，我已经不是你的星使了，鬼王大人。”
鬼王道：“真是冷酷呢。不愧是能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月亮星使，赞美你。”他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轻轻拍掌，整个屋内开始响起如雷的欢呼声、鼓掌声。
林优树脸上一白。
他的眼前，是被他用匕首洞穿心脏的搭档。因为生命的流逝，云惊那总是闪耀着生机的碧瞳，开始变得暗淡，那总是说着让他欢喜的话的双唇，开始变得苍白。
金发猎鬼师努力伸出手，试图触碰厉鬼被溅上血的脸，但又因为缺乏力量而最终垂在身边。
“对不起……没能杀死你。”
对不起？
真是滑稽，被厉鬼贯穿心脏的人类，濒死时对厉鬼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原因是“没有杀死你”。
林优树闭了闭眼，恢复被动摇的心神。他说道：“你废话太多了。”
鬼王裂开一个嘴角几乎要到耳根的非人笑容，语气嘲讽：“因为杀死所爱之人，觉醒了不得了的能力，将爱人逝去前的一年从时间轴中切割，做成玩弄全世界的棋盘，不断重来，直到能打出happy ending为止——啊，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王道剧情！”他站起身，举起双臂，“我们怎能不为这感人至深的人鬼情所感动？来，喝彩！”
看不见的厉鬼爆发出喝彩声。
感人至深的人鬼情？
林优树自嘲地笑起来。厉鬼没有心，他不过只是想要占有完全属于他的东西罢了。占有——那不管何时都会属于他的人、属于他的心。
这要将人完全吞噬的占有欲让他几欲发疯。
啊啊，或许对于厉鬼而言，占有便是爱了吧。
鬼王如歌剧里的名演员，在灯光汇聚之中，继续感叹道：“但伟大的鬼王大人怎能无法注意到他可爱的月亮的异动？”
“不能！”厉鬼们齐声回道。
“但即便打破时间的束缚，从棋盘里的世界来到操纵全世界的棋盘之上，洞悉一切的鬼王大人依旧无比仁慈！”
“无比仁慈！”
“鬼王大人竟然放弃阻止月亮，欣然决定，与月亮对弈！”
“就此不再无聊！”
“哈哈哈哈，没错——这么有趣的游戏，怎么会少了我的参与？！”鬼王举起双臂，笑容癫狂，脸上是只能用厉鬼来形容的残暴，“一次、两次、三次……百次！无论多少次，你们的失败、你们的痛苦，都是我漫长人生中最有趣的调味品！”
“调味——”话未说完，便已噤声。所有看不见的厉鬼似乎一瞬消失殆尽。
“谁允许你们插话的？”鬼王的红瞳里映照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他再次恢复之前那番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居高临下地看向林优树，道：“但这么多次，我已经快要腻了。你的失败、你的绝望，很快，就无法让我感觉到有趣了。”
林优树面无表情。
一个失败过、绝望过无数次的人，又怎会因为这样的话语轻易动摇？
“这是最后一次。”
鬼王露出残酷的獠牙，宣告。
“最后一次机会，让我见证你的失败，然后——你和你的棋盘就给我完全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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