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漱四下望望,连山奈举着夜明珠在喧嚣的‘赌场’穿行,一面焦急喊着“浪蹄子”,一面看着那些发出奇光的解厄棺。
这些半悬浮石棺表面刻满流文,周围聚着形态各异的围观者,不时爆发出喝彩或叹息。
烟雾缭绕间,她们终于发现百里浪的身影,只见他正蹲在一个解厄棺旁,向一个愁眉苦脸鬼魂指指点点,嘴里还嘟囔着:“笨蛋,选‘离火’符文啊!这题明显是相克!”
“死浪蹄子!”连山奈挤进人群,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过来!”
百里浪被她拽得撞在骨壁上,回头不满道:“干嘛?没看见我正帮忙呢!”
连山奈举起夜明珠瞪他:“你这样被巡逻的鬼卒发现怎么办?别忘了我们是偷溜进来的!”
百里浪满不在乎:“怕什么?再说,‘解厄棺’可以获取‘通行鬼票’!”
“那你倒是解一个啊!光动嘴皮子!”连山奈刚说完,身后就凑过来一个长着三只眼的赌徒狐疑地盯着她:“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儿对着墙壁说什么呢?”
殷漱转头笑了笑:“没什么…”
连山奈抬了抬下巴,强作镇定:“没见过美女思考人生啊?”
三只眼的赌徒翻了个白眼,随后走开。
百里浪憋着笑,见连山奈重新举起夜明珠瞪他,赶紧板起脸。
连山奈右颊抽了抽,无奈道:“我们真的要玩这个?”她看看殷漱,又指向一个闪着赤光的解厄棺,棺盖上飘着一道道符文谜题。
百里浪挑眉一笑:“怕什么?有我这个智囊在,稳赢!走啦,美女们!”说着就推她们往那解厄棺走。
连山奈猝不及防,手肘撞在冰冷的棺沿上。
“哎哟!怎么回事啊?挤什么挤!”旁边一个牛头怪不满地吼道。
殷漱托着连山奈的手肘,见连山奈揉着胳膊,不服气地回嘴:“地方就这么大,碰一下怎么了?”
“来来来,新题亮棺!谁能解此‘魂阵’残局,赏鬼票十万!”主持的鬼吏敲着骨锣吆喝道。
棺盖上符文流转,形成一个缺口阵图。
“钱呢?报名费?”连山奈伸手向后一摊。
殷漱见百里浪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薄薄鬼票塞给她,像这是他们仅有的“本钱”。
“怎么解?”连山奈盯着那密密麻麻阵图,低声问百里浪。
“看到那个闪烁的‘坎水’节点没?用你的灵力,点它旁边的 ‘震雷’符文,逆转流向!”百里浪凑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连山奈看了看周围,几个挑战者尝试后都失败了,阵图毫无反应。
连山奈见殷漱犹豫着,还是按照百里浪的指示,将一抹灵力注入指尖,轻轻点在“震雷”符文上。
嗡!棺盖光芒大盛,阵图瞬间补全,流转不息!
“解开了!这位姑娘解开了!”鬼吏惊喊时,围观者一片哗然。
百里浪蹲在棺脚阴影里,偷偷伸手,用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丝,极其轻微地拨动棺内一个极为隐蔽的机括。
殷漱、连山奈瞪大眼睛,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作弊都这么专业!
“这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无效!”失败的挑战者们面面相觑。
下一题亮棺,是寻找符文序列的规律。
殷漱再次受百里浪的指示,轻松解开。
“又解开了!又是她!”挑战者们哀嚎。
连山奈见殷漱得意地收着鬼吏递过来的厚厚一沓鬼票,她嘴角也笑到耳根。
百里浪趴在棺边阴影里,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这时,殷漱的阿音轻轻一震,连山奈也似听到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只说道:“百里浪,动静小点。”
不多时,百里浪边走边数着手里厚厚一叠鬼票:“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哈哈哈,整整一百万!够本了!”
殷漱见他兴奋得手舞足蹈。
连山奈举着夜明珠看他:“没想到你到阴府反而成了解谜大师?靠作弊?”
百里浪双手抱胸,得意地抬头望望:“这叫智慧!我家祁和老头要是知道,肯定很自豪吧。”
连山奈抱紧鬼票:“现在‘门票’钱够了,该去找半日闲了吧?”
殷漱看见百里浪怀里的秤符似乎在微微发烫,催促着他们。
百里浪拽住她们:“别急嘛!解谜嘛,要乘胜追击!我才小赢一把……”
“你不是说接应儿子如救火吗?”连山奈瞪他。
百里浪弯腰竖起一根手指,讨好地笑:“就再解一个!凑个整,两百万就走!保证快!”
连山奈用鬼票拍开他的手:“不行!适可而止!走!”秤符的灼热感更明显了。
“哎哟,就一个!很快!”百里浪耍赖。
“走啦!”连山奈用力拉他,
“就一个!”百里浪道。
殷漱摇头。
三人拉扯间,殷漱猛地撞上一只靠在骨墙边的男鬼,只见对方正提着裤子,一脸惊恐:“小姑娘!看着点!我在……在稳固魂体呢!”
殷漱、连山奈立刻捂眼转身。
百里浪蹲下身,好奇地探头:“啊?鬼魂也要稳固魂体?这逸散的魂力……啧啧,比活人的还……嗯!”他赶紧站起来,夸张地捏着鼻子挥手扇风。
“谁?谁在说话?”男鬼慌忙系好魂带,狐疑地四下张望,“谁这么没公德心?”
殷漱、连山奈趁机拽着百里浪开溜:“快跑!别节外生枝!”
男鬼还在原地嚷嚷:“谁啊?藏头露尾的!出来!”
不远处,新的解厄棺亮起,符文闪耀。
百里浪眼睛一亮,甩开她们就冲过去:“最后一个!解完马上走!”
连山奈一把拉住他:“百里浪!说话要算话!半日闲在等你!”
殷漱能感觉到他秤符的震音变得急促。
百里浪充耳不闻,挤到棺前,盯着那复杂的符文锁龇牙笑来:“押上所有!有我在,稳赢!解这个‘阴阳扣’!”
殷漱、连山奈看着手里厚厚一沓鬼票,犹豫了:“这可是我们全部的一百万了。”
殷漱道:“谨慎!”
“信我!听我的步骤,先点‘阳鱼眼’再逆推‘阴爻’!”百里浪怂恿道,眼神急切。
连山奈一咬牙:“好!信你最后一次!殷漱!上!”
殷漱将全部鬼票拍在鬼吏面前,然后按照百里浪的指示,调动灵力点向符文。
鬼吏挥动骨杖,符文开始流转。
百里浪眼疾手快,藏在袖中的手指再次弹出那根细丝,精准地勾向棺内一个关键节点。
然而,就在细丝即将触发的瞬间,“啊!作弊!他动了机关!”一个眼尖的长着复眼的鬼魂突然指着百里浪的袖子尖叫起来!
鬼吏的骨杖带着破空声狠狠敲在百里浪身上!
他“哎哟”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周身的空气也似荡漾一下。
百里浪、连山奈的隐身失效了,整两人清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连山奈透过夜明珠的光晕看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搞砸了。”
殷漱道:“…玩脱了。”
百里浪一拍脑袋:“糟了!过了一个时辰,隐身符失效了!”他这时才猛然想起时间限制。
“抓住他们!作弊的!”解谜失败的挑战者和愤怒的围观者怒吼着围了上来。
“走!”百里浪反应极快,抓起桌上还没来得及被鬼吏收走的鬼票,只抓回一小半,拽着连山奈和殷漱的胳膊就从鬼群缝隙中钻了出去,“快溜!”
三人在迷城般的骸骨廊桥和沸腾的血焰光影中亡命奔逃,利用地形东躲西藏,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解厄棺的角落暂时甩开追兵,背靠着骨壁大口喘气。
“早不失效,晚不失效,偏偏这时候!”百里浪懊恼地捶了下墙壁。
连山奈叉着腰,气息未平:“钱!钱只剩这么点了!怎么办?怎么过阴兵那关?”
殷漱她晃了晃手里那薄薄一叠鬼票。
百里浪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又掏出一沓厚厚的品相完好的鬼票:“嘿嘿,你忘了?我可是妙手空空的传人!刚才混乱中,顺手‘借’了点回来!”
连山奈先是一愣,接着与殷漱眼睛亮来,连山奈忍不住笑骂:“你这个浪蹄子!吓死我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追兵的叫骂和骨杖敲击声:“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那里有门,快走!去那边的回廊!”百里浪拉起连山奈和殷漱,朝着前面方向狂奔。
三人在巨大的骨门即将轰然关闭的最后缝隙中,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
门内,两名阴兵面无表情地横戟拦住:“入‘不尽意’王宫?验资!”
百里浪笑嘻嘻地递上那沓“借”来的鬼票:“官爷,全在这儿!够数!”
阴兵扫了一眼,挥挥手:“进去吧!”
三人长舒一口气,相视一笑,带着庆幸迈入幽深莫测的王宫甬道。
百里浪手中的秤符,终于不再震动,恢复了平静。
百里浪、连山奈和殷漱站在一处洼地,望着上方形态各异、喧嚣吵闹的住民。
“古话说‘钱财如粪土’,我看在这里,有钱能使鬼推磨,” 殷漱抱着手臂,时而观察着四周诡异的氛围,时而望着上方喧闹的住民。
“值不值钱不知道,反正我们现在是‘展品’了,”百里浪感叹道。
连山奈叉着腰,咽了咽口水,还没缓过神,刚想说什么,见一位身着红衣、头戴高帽的司仪飘然而至,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三位试炼者,请准备接受‘鬼哭狼嚎’的考验。”
“考验?” 殷漱警惕地问。
“考验?什么考验?我们要去王宫深处!”百里浪立刻强调。
司仪指向下方喧闹的住民:“初入‘嚎哭回廊’者,皆需过此关。若能牵动场内鬼哭狼嚎,你们就能获得通往王宫深处的凭证。若不能牵动场内鬼哭狼嚎,你们就赶紧回去。” 他容色不变,意思不言而喻。
连山奈皱眉:“怎么牵动?难道要我们当众哭丧?”
“唱歌啊,唱悲歌!”百里浪看向殷漱:“是吧!妹妹!”
殷漱忙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我唱歌很难听。”
百里浪斩钉截铁看向连山奈,“唱歌,你最拿手!”
“你?”连山奈瞪他,看着殷漱连连摆手,再看看百里浪道:“你!自己来!”
“我天生是唱笑料,我那张脸还没哭,别人就先笑了,悲歌当然是你来唱了!”百里浪不由分说,作势要推她,“相信我,你苦着脸的样子特别有说服力!“
殷漱看向司仪,“就没有其他方式?我们并非伶人。”
司仪微笑摇头:“规则如此。请吧,那位姑娘?”他目光落在连山奈身上。
上方住民起哄起哄鼓掌,百里浪也跟着瞎拍手:“来来来,唱一个!来来来,连山庄大小姐,厉害一个给他们瞧瞧!”
连山奈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开口唱:“朱门酒肉…臭千里,我辈清苦…饮白水。衣衫褴褛…真露骨,饿殍满街…穷得很……” 她努力挤出哭腔,“啊,多苦难的世道!”
回应她的是响亮的喝彩。
百里浪摇头道:“大姐,你能不能走点心?他们看我们,当看猴戏呢!”
殷漱转头时,那司仪却不见了。
连山奈双手背在身后,抿了抿嘴,决定换个思路:“好吧,我以前养了一只老鼠。”
百里浪瞪大眼睛,立刻竖起手指指着她:“喂!大姐!你等着!”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叫爹娘,都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噗,”上方不知谁先笑出声,随即引发更大的爆笑和掌声:“好!滚得好!精彩!”
连山奈急了:“别笑了!这是悲歌啊!多么可怜的老鼠!”
百里浪扶额:“你这叫悲歌?他们笑得栏杆都要掀了!”
百里浪对殷漱说:“看来指望她深情并茂唱歌是没戏了,得想别的办法。”
连山奈双手合十地对着上方哀求:“求求各位大哥大姐,大爷大娘,行行好,配合一下我们,就鬼哭狼嚎一下吧,就一下!”
“想牵动此地的‘鬼哭狼嚎’,并非靠胡闹。”一个沙哑阴冷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三人回头,看到一个身着破旧官袍、面容枯槁的鬼吏,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百里浪立刻警惕地将殷漱和连山奈挡在身后:“你想干嘛?”
鬼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放心,本吏职责不在此处。不过嘛……指点迷津,总得收点‘润笔费’。“
“要多少鬼票?“百里浪不耐烦地问。
“钱?俗物。“鬼吏眯起细长的眼睛,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本吏要一个……‘缘’。“
“缘?什么缘?”连山奈不解。
“一个承诺,” 鬼吏盯着百里浪,“你离开此地后,心头若有一个真心愿望,你就将其送与我,其身上一件贴身旧物赠与本吏即可。不拘何物,但需沾染其气息。”
百里浪皱眉问:“这算什么要求?“
“答应与否,随你。”鬼吏作势欲走。
“等等!”百里浪脑中闪过武杞杞憨厚的脸和他腰上常年戴着的三样东西,“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我们过关!”
鬼吏满意地点点头:“此地亡魂,生前多麻木不仁,死后方知真情可贵。故最易被至纯之情触动,亲情、友情、守护之情,越是纯粹无私,越能引其共鸣鬼哭狼嚎。俗套?无妨,真心即可。”他瞥了一眼殷漱和连山奈,“你们三人,羁绊不浅,何不以此入手?”
殷漱若有所思:“纯粹无私的守护之情……”
百里浪恍然大悟:“明白了!”
百里浪奔回连山奈身边,低声道:“大姐,说点真格的!说我们仨!说……说那次在欢都三危河畔的古藤林!“
“三危河畔的古藤林?”连山奈一愣。
“快,上氛围!”百里浪朝司仪喊道。
洼地瞬间陷入黑暗,只余上方一簇幽烛映在连山奈身上。
“其实……“连山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真实的颤抖,“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以前觉得自己挺倒霉的,遇见个不着调的浪蹄子,还有个总是一脸‘你们好麻烦’的她,她瞥了眼殷漱的方向……”
黑暗中的殷漱点了点头。
“但是,”连山奈深吸一口气,“在古藤林的桃花神殿那次,我被妖藤缠住拖向深渊的时候,是浪蹄子这个笨蛋,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扑上来死死拽住我的脚踝,手被怪物刺得全是血也不放……“她的声音哽咽了,“还有那个她,平时冷言冷语,关键时刻一锤比谁都快,硬是护住了我们的命……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两个麻烦精,是我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
随着她的讲述,百里浪和殷漱无声地走入了光圈。
百里浪脸上没了嬉笑,眼神认真。
殷漱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目光落在两个伙伴身上,带着难以察觉的暖意。
没有夸张的扮演,只有平静叙述和彼此间无声的信任。
“这个朋友嘛……朋友,一生一起走,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①
当时洼地震动,空气中卷着鬼哭狼嚎,那些住民终被触动,纷纷抛下‘鬼饵’。
三人抬头,望见半空中开始飘起一颗颗晶亮似音符的‘鬼饵’。
鬼吏在暗处兴奋地搓着手:“成了!那贴身物,本吏要定了!”
司仪端着一个小巧的牛玉碗走来:“恭喜,试炼通过。收集‘鬼饵’吧。”
百里浪接过牛玉碗,看着飘落的音符:“就靠这个?能接音符?“
“真心鬼饵,足矣引路,多则更稳,”司仪说道。
三人小心翼翼引音符落碗中,百里浪和连山奈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同一颗较大的音符,音符晃了晃,差点坠落,被殷漱眼疾手快用一缕灵力托住,稳稳落入碗心。
“可以了,随我来吧。“司仪转身引路。
百里浪迟疑地收回手,看着碗中晶亮音符,又想起鬼吏的条件,眉头微拧。
连山奈也沉默下来,殷漱敏锐地察觉到两人情绪的异样,但未多问。
司仪领着三人来到一条狭窄的悬空石道前,下方是翻滚咆哮的赤红业火,热浪扑面而来。
“此乃‘焚心道’,通往王宫深处,”司仪语气平淡,“需以‘真心鬼饵’浇灭业火,方能安然通过。”
百里浪看着碗里那些‘音符’,脸色一变:“你早说啊!这点‘音符’够灭个火星子?“
司仪耸肩:“许多人行至中途,便被业火焚尽魂魄,永堕其中。“
连山奈咬了咬唇:“守卫大哥,能否通融?“
“规则无情。”司仪冷漠转身消失。
“这该死的规矩!“百里浪骂骂咧咧,“这业火比解厄棺还……咳,比那谁还难缠!”
“你不会想临阵脱逃吧?”连山奈、殷漱当众激着他。
“我百里浪像是那种人?”
“像,”她们异口同声。
①来自《朋友》是周华健演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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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不尽意里寒彻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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