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注1）
在我开始要讲述的故事前请阁下允许我念叨念叨这几句话。阁下如果问我在故事的开头放上这么一段话是何用意，那可真是为难我了，因为我也不清楚这句废话的真实用意呢，我并非这句话的原作者，我和写下这段话的那位作家先生长着两个不同的脑子，他怎么想的我又怎么知道呢？事实上，这段话也不过是此时此刻与阁下面对着的我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的第一段话。噢，说起来，记得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话是在十一二岁的年纪，幼稚的眼睛浏览到此处只觉得单纯的押韵，读起来顺溜而已。而对于任何的故事，一个合适应景的开头是必要的。另一方面，就算我略知一二为何又要将心里少得可怜的想法讲给阁下听呢？您大概此刻在想：真倒霉，遇见了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可怜虫，净说着自相矛盾没有逻辑的蠢话。阁下可别生恼火劲儿，也别因我这失礼的自言自语就挪开您的椅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在我的主人找到我前为我续上一杯啤酒，我就好让那甘醇可口的液体刺激刺激我这乏味的味蕾，湿润湿润我这干燥的嗓子，我的舌头便不至于含糊不清，我的嗓音便不至于浑浊嘶哑，这样您耳朵听着也会觉得舒服……嘿，阁下真是大方呢。看来阁下也懂得，无聊的日复一日的生活需要一些被人添油加醋一番的趣事充实一下呢。倘若这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即使故事的主角和自己毫无瓜葛，也会产生‘原来我的身边竟有这种人’云云的一种奇妙感觉，而倘若得知这个人做过坏事，一种不可名状的满足感便会像乌云驱散后重见天日的阳光笼罩在自己的感官当中，‘呵，这可真是一位非凡人呢’……说了这么多我只希望也可以向阁下保证，一杯啤酒换一个非同寻常的故事，这笔买卖您可赚大了呢！
嗯？你问我是谁？
我不过是一位爵老爷身边的仆人罢了。不过是一只走向死亡的渺小的虫子。嗯…但纵观一些体面其表的先生，我当然还称不上是蛆虫…阁下别露出这么吃惊的表情啊，哎，您听我的故事啊……我是谁无关紧要……
唔，如何称呼阁……哦，乔治先生，多么神气……令人眼前一亮的名字！
乔治先生，在开始前，请您先为我担保绝对不会告诉我的主人，因为故事的主角就是……好，我相信阁下的为人！事实上，像我出身这么卑贱的人能侍奉一个贵族老爷可真是一件天大幸运的事，我如果只是安分的伺候好我的老爷，做好身为仆人的本分，那也能舒舒服服的活很久咧。但是，乔治先生啊，即使是卑贱的人，遇到令自己义愤填膺的事情，即使他没有去改变的能力，在心理上，他还是会觉得愤怒委屈的。而我的这位老爷做的事情……不瞒您说，值得我偷偷的溜出来找个像您这样志同道合的先生好好诉诉苦啦。
（压低声音）我想您身为这里的住民，一定也听说过库洛洛的名字吧……没错，就是这位正在寄居此地，被这里的乡间小姐们一口一个‘性感迷人’、‘真正的绅士’称呼的库洛洛爵士……是的，他深邃沉稳的目光、俊俏的面容，还有身为一位爵士所带来的金钱与地位，这些怎不叫这些天真的少女们为他沉醉呢？我也曾以为能侍奉到这样的主人而倍感幸福，但也就是一个偶然让我发现了我的主人的秘密，一个牵连到一个真正值得人尊敬的家族的消亡的秘密。
不过，说起这个秘密前，要从几年前我和我的主人初遇的时候谈起。
库洛洛大人是在瓢泼大雨的街道上救下了被赶出鞋匠铺的我。可恶，那件老板娘的衣服明明就是杰克那个小人偷走的……那个小眼睛老板随意的一句‘工钱抵消衣服钱’就夺走了我兜里仅剩的一些硬币……所以可以说，对那时的我、一个走投无路的绝望少年来说，库洛洛大人向躺在积水里哭泣的我伸出的手就是上帝的手，把我拉出了可怖的深渊。一开始，我的主人丝毫没有嫌弃我的笨手笨脚，因此我每日都心存感激地活着，用百分百的精力去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事情。他一天到晚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在和外人见面时他才会露出客套的笑容。最初这让我很害怕，但相处久了……事实上，我觉得无论什么样的爵爷都有自己的性格，冷淡可能就是我的主人的性格，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大度和善良……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教身份卑贱的我识字！他常常念叨着说‘时代不同了’，虽然我不明白，但他说会写字后才能见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说起来，我从未见到主人有任何亲戚或者朋友来看望他，他也从未提起过任何除工作事务对象以外的人名。倒是有很多愿意和主人结交的大人，但他似乎对交友、扩大声望不感兴趣，从来都是礼貌回拒。连身边的仆人也只有我一个。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主人除去工作时间，几乎都会待在书房里看书。主人的书房里摆放满满两大架子的书，他还另有一间专门储存书籍的屋子……别的大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些书一定都是被我的主人读过的。我不懂书究竟能带给人什么实在的东西，但主人却告诉过我，有些答案他只能在书籍里找到。难道因为在现实里找不到么？乔治先生您觉得他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对了，提起主人的工作，我还真不知从哪里说起，主人涉及领域广泛，从海贸到医学研究，再到如今蒸蒸日上的电气工业，在如此繁忙的生活中，主人竟然还能有时间看书，这是最让我钦佩的一点。
在得知主人的秘密前，我一直觉得主人的性格虽然有些孤僻古怪，人还是很好的，对待外人谦虚有礼，还在路边救下了落魄的我，起码他没做过任何有悖于合格的绅士准则的坏事……啊，我这样的身份说这些不太好，您笑笑就好了。
关于主人的秘密是我偶然间知道的。
那天，只是我身为仆人度过的无数时间中的普通一天。天阴沉沉的，主人在家里呆了一天。我注意到主人的神情似乎有些异常，他久久的凝视着窗外，目光冷漠的可怕。我心里默默的担心主人是否遇上了什么难题，却又怕逾了矩，也就噤口了一天。到了晚上，主人甚至没用晚餐，便早早回了卧室。一直到我上床休息时，我都在为我的主人祈祷，希望过了今晚，他能恢复如初。
我并不是浅眠的人，可是那晚我却莫名其妙的醒了。我坐起身，外面正下着暴雨，天还黑得很。说真的，那样猛烈的雨势我还是头一次见咧。一方面，雨声使我的睡意全无，另一方面，我又想到主人的状态，所以我决定下床查看一番。
当时是深夜一点多。我握着烛台，来到主人的卧室门前。我原以为主人早就睡着，却听见了里面主人含糊不清的话语。在敲门却没有应答后，我推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愣在门前。
主人的身子正坐在沙发上，一旁的桌子上堆满了空酒瓶，他没有开灯，低着头，任由黑色的雨声和浓重的酒气笼罩周身。我从未见到过主人醉酒的模样，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听着他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酷拉皮卡……’
虽然平日闲暇主人少言，但我也保证这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人名。但主人的口气又不由自主让我断定酷拉皮卡一定是主人的熟人。也许同样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于是，我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爷，需要我明日去请酷拉皮卡大人来么？’
主人听见了我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沉着冷静，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不需要，你请不来的……’
‘是不在这座小镇么，那是否需要我为您准备信纸……’
‘他死了……昨天是他的忌日。’
我不知所措了。主人没有再理我，自顾自说起了一些没头没尾稀里糊涂的话。
‘我的酷拉皮卡……你到底在哪里……别躲着我…………我夺走了你的家、你的一切……你恨着我……可也不爱我了么……呵呵……但别躲着我啊……上帝……’
过了会儿，他就睡着了。
从服侍主人上床休息到收拾好一切的过程中，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克制着不去顺着主人的胡话胡思乱想，却不能阻止脑子里的只言片语自动整合成了一些主人之前从未透露的他的事情：这位名为酷拉皮卡的大人和主人或许曾有着很亲密的关系……就是乔治先生您想的关系…….您觉得恶心？不过，您保证过不告诉他人的…...主人似乎又害死了酷拉皮卡大人。得出结论以后，我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毕竟他是我一直很尊敬的主人，这也是我服侍主人的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他失态的一面……谁又能确信酒后之言的真实性呢。
第二日上午，我提心吊胆的为主人准备了早餐，内心祈祷着他不记得昨夜喝醉时的胡话。庆幸的是，主人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心里暗喜，同时我也清楚，身为仆人，脑子里有关主人秘密的记忆必须被封闭，我也不愿做什么傻事。但随后，我便被主人叫到了书房。
哎，估计您也猜到了，主人完全没有忘记那晚的话。我颤巍巍的站在主人的面前，心想着，自己估计要卷铺盖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主人没有责骂我，反而在许久的沉默后，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乔治先生，您觉得我现在说的都是我编造的鬼话？是的，一位身份显贵的大人会屈尊向他的仆人讲述他……请让我用‘不堪’来形容，不堪的过去，似乎的确闻所未闻，不过，请容我接着讲下去。
主人告诉我，他并非一位天生的贵族，他不过是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小鬼。年幼的他只因与一位绅士因病夭折的孩子长相相像而被这家认作养子，一跃而起。他的养父母给予他最好的教育，带他旅游，结交达官贵族，可是他并不满足。他的养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他即将成年时不幸离世，而养父又在次年遭遇海难葬身大海。养父母的遗产本应由他和养父的亲兄弟共同继承，他便捏造了一份遗嘱，买通当地的律师法官，‘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养父的爵位与数额不小的遗产……后来，他来到了父母生前的一位友人的庄园内，酷拉皮卡便是这位友人的独子。
主人在沉默了许久后，用同那晚如出一辙讥讽而又失落的语气说，在进庄园前，他便知道酷拉皮卡大人是单纯的。‘被温室呵护长大的花朵，不受饥寒病痛的困扰，受良好的家风的影响没有成为一个纨绔子弟，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没有机会得到母爱，却因此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最应重视的是什么……倒是真的很想看看这样的他被背叛被伤害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大人告诉我，这是他接近酷拉皮卡的初衷。他也很顺利的用花言巧语收获了酷拉皮卡的友谊，在这期间，酷拉皮卡大人的父亲因马车的轮胎问题遭遇了事故，也正是在我家主人的陪伴中度过这段最灰暗的时光后，继承了父亲爵位的酷拉皮卡决定要和他一起打理庄园……接着，他便向酷拉皮卡袒露了一切：他不爱酷拉皮卡，反而替对方可怜……也很满意的看到了对方震惊受挫的表情……一开始主人说他那时并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直到看着那位大人倒在面前，他才明白，在他摇曳不定时，他辜负了一颗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心。对……酷拉皮卡大人自杀了。‘我害死了他。’主人这样说到。而在酷拉皮卡大人死后，他的家族也就此消失了。
我的脑子是混乱的，因为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大人呀。
他没有向我说明把他的秘密告诉我的原因，不过我猜，他可能时间久了，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现在很后悔很痛苦，可他又如何能保证卑劣的本性是否真的因此改变呢……
能为主人所信任，这是我最大的荣誉。当然如今我把主人的秘密告诉了您，显而易见我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我也承认。可是，乔治大人您能理解吧，每当我想到我一直尽心尽责的伺候的老爷，背地里曾经是一个如此卑鄙的流氓，我真的又难过又鄙夷，我一如既往满脸微笑的侍奉我的主人，一人在暗地自我咀嚼我那丑陋而真实的小情绪。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憋在心里直至葬入我的坟墓……我又忽然觉得老爷把他的秘密告诉我是出于一些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目的。这让我更惊慌了。我甚至害怕大人会不会哪一天对我露出他那真实的面目。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我忍不住了。我索性抛开了一切顾虑，询问了主人。
‘老爷，您那天……为什么要把您过去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注1：狄更斯《双城记》
我回来啦TOT
时间过得真快。。。。2月。。。。。。。。。。。。。。。。。。。。。。。。。
8月了。
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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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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