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妈妈来医院照顾徐风,这是自打徐风记事起第一次要和妈妈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
他在电话里跟妈妈说他受伤做手术的事情时,妈妈的反应很平淡,一如当年高中受伤那次一样。如果不是这次多天的住院他不好意思一直麻烦赵浩,他是不会告知家里的,他习惯了自己处理事情。可是这次,实在没有办法,他跟妈妈说她只需要提供医药费,帮他请个护工照顾自己就可以了,可妈妈这次却坚持自己来陪床照顾,使他感到意外。
病房里,妈妈在收拾自己的日用品,徐风装作看手机,偶尔偷瞟妈妈一眼。母子二人除了“妈,你来了。”“哎。”这句简单的开场白之外,再无对话。
徐风想上厕所,心里暗想刚才赵浩在的时候怎么就没提前上次厕所呢?!然后趁妈妈背过身去的时候,徐风挪动身子,一只手护着受伤的右脚,下了床,打算一瘸一拐地往卫生间走,还没走一步,妈妈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失声叫道:“不敢乱动!坐好等我!”
吓得徐风赶紧在床边坐下,不一会儿,妈妈推了把轮椅过来,搀扶着他坐上轮椅,把他推进卫生间,他心里还在嘟囔“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上厕所的?”
妈妈已经半蹲下,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准备把他扶起,他把手臂抽回,支支吾吾地拒绝:“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可是妈妈再次把他的胳膊拉上自己的肩头,用力把他扶起,等他站好,妈妈淡淡说了句:“好了叫我。”然后退出了卫生间。
等妈妈扶他上床躺好,妈妈肚子传来的叫声提醒了徐风,他一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8点了。他自己受了伤,没心情也没顾上吃晚饭,那么妈妈呢,看来是下午接到电话一路赶来也没来得及吃饭。他对妈妈说:“妈,医院的食堂估计没晚饭了,你去外面找个餐厅吃吧,我不饿,反正12点以后也要禁食的,我就不吃了。”妈妈想了一瞬,“好”,拿了包就出了门。
大约半个小时后,门突然开了,徐风以为是妈妈回来了,依旧装作在摆弄手机,谁知木夕的声音传来:“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徐风只闻声便扬起嘴角,想压都压不住,抬头看着木夕双手背在身后,一个纸袋子早就露出来了,“好吃的?”徐风笑问道,双手已经去拉床尾的餐桌。
“当然!”木夕得意地把袋子放在餐桌上,从里面掏出一个一个外带食盒,并介绍道:“这个是食堂的肉包子,我买的时候帮你多买了一个,刚才拿微波炉热过了,现在吃刚好;这个是医院外面小店里的麻酱凉面,我和我妈都喜欢;这是便利店的关东煮,比咱们学校便利店的还好吃;这个花生露,不算很甜,却香的很。”徐风本来因伤势而藏匿起来的馋虫此时全部被勾出来了,放光的双眼和一动一动的喉结表明着他止不住的期待和口水。
这时,病房的门又开了,徐风的妈妈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徐风忙介绍:“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同学,陈木夕,她妈妈也在这边住院。”
木夕鞠躬说道:“阿姨好!我叫陈木夕,是徐风的高中大学同学。”脸上还是充满暖意的招牌笑容。
“木夕,你好!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家徐风。”徐风妈妈仔细打量着木夕,可木夕已经被她手里塑料袋上印着的“老金”二字吸引,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蒸饺百年老店,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木夕曾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拉着焦阳去吃了一次,羊肉冬瓜蒸饺、海三鲜蒸饺、鲜虾烧麦的美味在木夕脑中三日不散,只可惜焦阳说吃不惯,他们便再也没去过。
徐风妈妈被木夕的眼光提醒,“啊,这个是我给徐风打包回来的,木夕也一起吃吧!”说完这才看见徐风病床餐桌上的一堆吃的,顿时不知道该把手里的打包盒往哪里放。
木夕见状,把自己带来的吃的往桌边一推,说:“我带的这些跟阿姨买回来的蒸饺一比,真是不堪入口,老金蒸饺好吃又营养,你多吃!”说着,木夕正要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往袋子里装,徐风一把拦下说:“我现在饿得要死,这些都要吃!”
护士推门进来:“要吃就快点儿吃,12点以后什么都不能吃,水也不能喝。来,先把体温、血压、血氧量了再吃。”
木夕轻声对徐风妈妈说:“阿姨,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徐风。”
“好,再见。”
“再见。”说完悄悄走出了病房。
护士做完检查,又重申了禁食的事情和明天手术前的一些准备,走出病房。
直至此刻,徐风才发现病房里没了木夕的身影,妈妈看出他眼里的疑问,对他说:“木夕先走了。”
徐风眼里的失落尽显,妈妈又补充道:“她说以后还会再来。”
徐风赶紧藏起刚才眼神里的失落,故作被食物吸引,大口大口吃起来,可是他的细微变化怎么逃得过妈妈的眼睛,妈妈偷偷一笑,问:“你喜欢木夕?”
徐风刚塞进嘴里的蒸饺此刻噎在了喉咙里,“没,不,不是……”,说完,赶紧喝了一口花生露,把头埋得更低,吃得更快。
徐风妈妈憋住笑,不再难为他,不再问下去,只暖暖一句:“木夕很好,我也喜欢。”
徐风仍是埋头狂吃,只是他不知道,妈妈分明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徐风的手术很顺利,只是他在病房里实在呆不住,妈妈便经常推着他到医院的后院里晒太阳。在这里,常常遇见木夕和木夕妈妈,于是两个年轻人聊聊学校里的事情,两个妈妈聊聊家里的事情,两家人很快熟络起来。
一天晚饭时,徐风妈妈接到徐风爸爸的电话,让她去见一位生意伙伴谈一些事情,所以饭后妈妈便出门了,虽然天色已晚,但徐风还是自己推着轮椅去了后院,一阵风吹来,桂花香起,徐风忽然觉得这香味很熟悉,他循着香气到了后院的一角,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了长椅上坐着的木夕妈妈。
“阿姨,你好。”
“哦,徐风啊,我帮你。”木夕妈妈便要起身帮徐风推轮椅。
“不用,您坐。”徐风赶快把自己推过来。
“木夕呢?”
“她为了陪我,太久没约会了,我让她今晚陪男朋友吃晚饭。”
“哦。”
两人依旧互相问了病情,今后的恢复,并互相道了祝福,一时无话,沉默中却不觉得尴尬。
木夕妈妈的声音缓缓传来:“桂花香真好闻啊。”
“是啊,还有点熟悉。”
“哦?是吗?!我家阳台上就种着几盆,木夕爸爸以前种的,因为我喜欢这个香味。”说着,木夕妈妈有点害羞地笑了笑。
“阿姨真幸福。”徐风忽然想到,这个香味他应该是在高中时在木夕身上闻到过,只不过很浅很淡,不易察觉,而且估计那时是秋季木夕周末返校的晚自习时身上带回的一点点家里的味道吧。
“木夕出生在桂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她爸爸想给她取名木夕,音同桂花的学名’木樨‘。”木夕妈妈讲述的时候,眼睛看着桂花树,眼神却是望着幸福的当年。
徐风看着木夕妈妈的眼神,仿佛看见了木夕看着焦阳的眼神。这种眼神,因为充满爱意而令人心动而向往,但木夕的这种眼神,却因为是为着另外一个人而令徐风心痛而绝望。
徐风闭上眼睛,又是一阵风,又是浓浓的香气,这香气就如当年木夕给他打回来的饭菜、自习课上的橘子、陶喆的《寂寞的季节》、“花褪残红春杏小”的吟诵,令他一旦碰上就爱上。
比赛的第二天一早,木夕就约焦阳在银杏林见面。这时的银杏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木夕想起一句宋词”鸭脚半熟色犹青“,想到这句,她又想起高三和徐风疯狂背宋词的那段时光。
“木夕!”
木夕的思绪被焦阳的声音打断,她回头,看见焦阳人如其名,如这初秋的阳光一般,即使头顶是百年银杏树,却依旧从叶子的缝隙中洒下来,璀璨闪亮。他信步走来,脸上还挂着和昨晚一样的骄傲满足,就连喊木夕名字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一些。可是因为心里带着的那个疑问,她觉得今天焦阳脸上的阴影甚至比光亮更加更分明。
“昨晚的庆功宴很棒,校长都亲自过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表扬我们的话,跟我们干了一杯才走。”
“哦。”
“还有系主任、体育老师、辅导员,都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我们喝了好多,说实话,我现在头还是疼的,但也疼得高兴。”
“哦。”
“还有,不愧是五星级大饭店,菜都超好吃的,你要是去了,肯定……”
木夕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焦阳:“我有件事问你。”
焦阳一愣,问:“什么事?”
木夕用低沉的声音说:“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焦阳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地回答:“是的,是我拿话术逼他的。”
木夕不敢相信他承认得如此爽快,惊讶地问:“为什么?就为了一场比赛,至于吗?”
焦阳轻蔑地一笑,说:“当然至于,这场比赛对我有多重要,你关心过吗?”
木夕紧闭了嘴巴,缓缓地摇头,等焦阳的解释,她真希望自己疏忽了什么。
焦阳继续说:“第一,辅导员跟我说,只有赢了这场决赛,咱们系才有希望拿到今年的体育助学金,而且辅导员答应我,只要我赢了,他必想尽办法拿到助学金,然后...把名额给我。你知道的,这笔钱对我,对我家很重要。”焦阳说完,紧盯着木夕,等她的理解和体谅。
不料木夕只是淡淡地问:“那第二呢?”
焦阳没听到自己想要的肯定,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第二,我赢了比赛,帮系里挣了面子,和老师们搞好关系,我以后有各种需要、提各种要求,系里总会多帮帮我。”
木夕又是淡淡口气,缓缓地说:“原来除了助学金,你还有要求,而且,是我不知道的。”
焦阳欲言又止。
木夕又问:“还有吗?最好还有第三。”
焦阳接着说:“第三,篮球部的副部长一直找我的茬,比赛前逼我跟他打赌,要是我输了,部长的位子就让给他,可不管是我的运动能力还是管理能力都比他强,我为何要让他,我不甘心。”
焦阳依旧盯着木夕,等待她的理解和体谅。
木夕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焦阳:“你若是没了部长的位子,期末评奖学金的时候,少了一个加分项,今年的一等奖学金也有危机,是吧?”
焦阳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木夕倒是提醒了他。他轻蔑一笑说:“没了这个加分项,以我的成绩,也没有危机。”
木夕听着,忍了许久的泪还是汩汩流出,她笑笑,像是对自己说:“钱,关系,面子,都很重要。”
焦阳看到木夕的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他使劲呼出一口气缓解了眼睛的酸涩,无奈地看着木夕说:“是的,这些对我都很重要。我失去过机会,我不会再失去。”
木夕泪眼婆娑地看着焦阳,她懂得他的无奈,因为她为了他,默默地陪他失去过机会,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的手段。木夕轻轻地说了一句:“可你不该损人利己。”说完,她低头走开了。
留下焦阳愣在原地,看着木夕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重复她的话“损人利己”。许久后,焦阳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还是校门外公交车站前的兰州牛肉面馆里,还是同样的位置,木夕和焦阳相对而坐。自从上次银杏林里见了一面,焦阳和木夕便不再提起那件事。
焦阳去医院看过徐风,知道他手术很顺利,也放了心,虽然他并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他出的主意也是事先征得了徐风的同意的,可他还是感到抱歉。
服务员把面端上来,焦阳特地给木夕点了加肉加蛋的毛细,可木夕挑着面说:“面好吃就行,加不加蛋,加不加肉,真的无所谓。”
焦阳知道她意有所指,也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你可以无所谓,可我不想给不起。”
木夕气得放下手里的筷子,可看着对面头也不抬,大口吃面的焦阳,却又默默拿起了筷子,把碗里的肉夹了几块到焦阳碗里。焦阳看着碗里的面和肉,欲言又止,木夕自然是察觉到了,可她以为只是那件事,她不知道的是,焦阳还有更难启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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