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夕走到徐风家门前,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想起刚才对出租车司机熟练地说出这个地址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在她心里,她早已想来找他。木夕按了门铃。
徐风听到门铃声,有气无力地起身,走到应答屏幕前,一抬头,看见屏幕里木夕的脸,他眼里顿时有了光。他赶紧对着屏幕说道:“你等一下,我马上来。”他飞奔着去开门,在院子里差点儿掉了只拖鞋。
徐风打开门,看着门外的木夕,满脸笑意。
木夕看着他,莞尔一笑,说:“不请我进去吗?我有话要说。”
徐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开身体,说:“赶快进来。”
木夕走进院子,淡淡的桂花香气让她禁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她问到:“现在并不是桂花的季节,怎么有桂花香呢?”
徐风解释道:“金桂一年只开一次花,所以我就种了几株四季桂,虽然每季都能开花,但没有金桂的香气浓郁。”
木夕笑了笑,“哦”了一声。
两人进屋,徐风让木夕在沙发上坐下,他倒了杯温水给她。
木夕接过,喝了一口水,手摩挲着杯子,低着头,喃喃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
徐风嘴角带着笑意,认真地看着木夕。
木夕吐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坐直身体,转向徐风,看着他的眼睛。
徐风被木夕这样正式的对待吓了一跳,马上坐得更端正,看着木夕,示意她自己在认真听,让她说下去。
木夕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道歉。”
徐风释然地一笑,“哦,今晚的事啊,没关系,我没生你的......”
“不是今晚,”木夕打断了徐风的话,接着说:“不止是今晚,是这九年,从我妈去世那天开始。”
徐风愣住,嘴张了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木夕。
木夕徐徐说道:“我妈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下意识地自我保护,把本该给自己的责怪和埋怨,一股脑儿地都推到你的身上,只有这样,我自己才能好过一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木夕说完,如释重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颗眼泪从眼角落下。
徐风半跪在木夕的脚边,伸手握住木夕放在膝盖上的手,深情地盯着木夕说道:“我很高兴你这样做,都推到我身上,这样你才能熬过了这些年。而且,是因为你信任我,才选了我,是不是?你的心理需要保护的时候,你选择了让我保护你。我真的很高兴。”
徐风的回答令木夕有些惊讶,同时她又很感激他这样的深情,将他的手也用力握紧了。徐风感受到了力度,咧开嘴笑了笑,起身坐在木夕旁边,环臂紧紧抱住了她,任她在怀里呜呜哭泣。
哭了一会儿,木夕把头从徐风肩上抬起,自嘲地笑说:“今晚哭了太多了,都哭累了。有酒吗?”
徐风说:“有,等一下。”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笑说:“我这里还真没什么东西,啤酒倒是不少,管够。”
徐风将一罐罐啤酒放在茶几上,打开一罐,递给木夕,再打开一罐,抵到自己嘴边。
两人什么都不再说,木夕看着窗外的桂花树,一口口地喝着,徐风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一口口地喝着。
木夕的酒量本来就不行,才三罐,已经脸颊绯红,心跳加速,再加上之前哭得太多,身体终于撑不住,她对身旁的徐风说:“我困了。”
说完,木夕头一倒,侧着的身子眼看要向着徐风塌下去,徐风竟不敢接着木夕的身子,三分醉三分羞四分怯地躺倒下去,不料木夕还是实实地倒在了徐风怀里,唇落在他的脖颈上,下巴抵在他的锁骨窝里。
徐风一动也不敢动,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彼此触碰的部位:先是木夕的唇,软软的,贴着自己左下侧的脖子;木夕均匀的呼吸将温热的气息从鼻孔一次次地送出,吹动着自己颈部的每一个细胞;往下,木夕的左胸口贴着自己的左胸口,两人的心跳似乎是同频的;再往下,徐风不敢再感受,紧张地一次次咽口水,喉结在木夕的脸侧上下游走。
夜里,木夕睡得很踏实,也许她很久都没睡得这么好了。徐风的胳膊被她压得麻木,却丝毫不舍得抽走,就这么搂着她,闻着她发丝的香气,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木夕醒来,惺忪的睡眼因为过多的哭泣而难以睁开,一晚不敢乱动的徐风此时却是睡意正酣。木夕揉了揉眼睛,终于在肿肿的眼皮里打开了一道缝,她刚好看见阳光洒在徐风的脸上,认识了他十几年,她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睫毛这样的长,眉毛这样的浓,额间的发际还是美人尖的模样,平时的单眼皮现在闭上了,细细长长的,鼻子挺,嘴唇薄。
她突然发现这样的亲近竟未令她觉得不妥,似乎早该是这样子的,而且她确信这不是因为她的歉疚,而是因为对他早已生出的近乎于崇拜的佩服。她佩服他的成熟包容,佩服他的坚持努力,佩服他的拎得清,无论是学业事业上,还是感情生活上,不像她,懵懂无知,一头撞死。
但话说回来,歉疚,总还是有的,毕竟把他当作情感的出气筒这么多年,于是,她带着这些复杂的,自己都搞不清孰轻孰重的感情,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徐风猛然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不可置信,从昨晚木夕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感受到了太多的不可置信,让他犹如梦中,直到这一刻,令他更加确信,真的只是自己的美梦,于是他喃喃说道:“但愿长醉不愿醒......”
木夕扑哧一笑,坐起身来,徐风这才感觉到自己那条麻木的胳膊开始酸痛,他揉着胳膊,才突然意识到,酸麻的感觉这么真切,不是梦中,眼中尽是不敢相信的欢愉。
徐风送木夕回到家,小雨听到动静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两人略带尴尬却释然的表情,心下似乎已经听到了“和好”两字,向木夕打趣道:“哎呀,我之前说的是‘打算结婚’,不是‘立马结婚,此刻搬走’,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抛弃这个家,夜不归宿啦?”
木夕听完立马红了脸,气呼呼地嚷:“说什么呢,我只是昨晚喝了点酒,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风看着木夕羞赧的表情,温暖地笑着,也跟着打趣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夜不归宿怎么了,对吧?”说着,还调皮地看着木夕。
木夕更窘迫了,对徐风说:“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火上浇油啊?!”
小雨见状,心里高兴地不知怎么表达,只好更来劲地打趣:“哎呦,才一晚,就从敌对阵营,变成互帮互助二人组了?他凭什么要帮你,一直都是我在帮他。”
木夕“你,你”地结巴,想着昨晚之前对徐风的态度,不禁哑语,徐风捕捉到她的情绪,立马心疼地替她打圆场:“她从来没有真心跟我敌对过。”
小雨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两人,说:“只要你们俩和好,我枉作小人算什么。”
三人都放松下来,呵呵哈哈笑起来。
晚上,徐风回到家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在昨晚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躺下。沙发上似乎还有残余的体温和体香。徐风回味着木夕在怀的温存,嘴角上扬。
第二天下午,徐风看了看时间,开车到了电视台楼下,打算接木夕下班,给她一个惊喜。他看了看后座上放的鲜花束,拿出手机,打给木夕。
“喂,你下班了吗?”
“哦,我提前下班了,出来处理一些事情。”
“什么事?你在哪儿?”
“我在等周一,分手的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你在哪儿?”
“滨河公园。”
“我现在过去。”
“不用了,我们说清楚之后我就回家了,应该很快的。哦,他来了,我先挂了。”
徐风开车往滨河公园狂奔,等他找到木夕,看到两人正在纠缠。
“放开她!”徐风一把将周一推开,将木夕护在臂弯中。
“哦,原来如此!”周一指着徐风,口气酸恶,”也行,既然是你水性杨花,那么作为精神补偿,给我开一期节目,我就既往不咎。“
徐风一拳打在周一脸上,“让你嘴里不干不净!”
木夕拦着徐风正要挥过去的第二拳:“不要跟这种人争执,走吧!”然后对着周一厉声说道:“你这种人,不配再上我的节目!”
徐风手上松了力,“人渣!”
周一用一只手撑地,一只胳膊挡住脸,嘴上却不依不饶:“陈木夕,你不仁我就不义,我,我要写诗,在网上骂你,你,装清纯,假清高,在一起这么久了,碰都不让碰一下,结果转头就又搭上了别的男人......”
徐风咬了咬牙,却依旧忍不了,回头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周一的身上,木夕拼命拦,可周一嘴里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徐风气不过,一脚踹过去,结果木夕一拉,周一一躲,徐风踹了个空,直接触地,崴了。
徐风痛苦地蹲下身,头上立马冒出汗珠,脸色惨白,木夕见状,急忙打120。
周一吓到了,嘴里却是惊魂未定下的幸灾乐祸:“你,你活该,哈哈,真是活该!”
徐风忍着疼,咬着牙冲着周一说:“你要是敢再说木夕一个字,别说一只脚,我拿一条命跟你拼!”
周一看徐风的一副要吃人的架势,知道疯狂起来的人惹不得,只好嘴里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医院里,病床边,赵浩说道:“兄弟,你这脚我看是要不了了,怎么又又又又受伤了?”话里的“又”字逐渐加重的语气里又是不耐烦,又是不可思议。
木夕说道:“他高中时打篮球就伤了一次,大二时篮球联赛不是又伤了一次嘛,医生说形成了习惯性运动损伤。”
赵浩想起了什么似的接话道:“是啊,我记得大二期末的时候,有天早上也伤了一次,后来他还出了车祸。”
木夕听完脸色大变,问赵浩:“你是说他出车祸当天先崴了脚?”
徐风“啊”地一声,赵浩和安小雨看过去,只见他脸皱成一团,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右脚。
赵浩撇撇嘴无奈地说道:“你乱动什么呀,再伤着就不止是运动损伤了,真瘸了就是生活障碍了。要不要帮你叫护士啊?”
徐风说:“没事,现在好多了,我不乱动了。”他边说边偷看木夕,可木夕依旧站在原地,显然没被徐风打断刚才的思绪。
徐风朝赵浩使了个眼色,赵浩领会了之后举了举手中的果篮,说:“大家吃水果吧,我买的多,徐风一个人也吃不完。”
小雨顺手接过果篮:“好,我去洗点葡萄。”
赵浩见状说:“一起去。”
两人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徐风和木夕。
木夕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徐风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脚,又看了看徐风脸上的擦伤,苦笑一下,戏虐道:“何止是脚要不了了,脸也不用要了。”
徐风笑了笑,说:“是啊,有时候,我的确是不要脸的。”
木夕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被逗得笑出了声。
这时,两声敲门声后,医生快步走进来:“看来你心情不错,跟昨天刚进来时判若两人啊。”
木夕赶紧站起,医生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但木夕依旧站着。
医生检查了徐风的脚和脸上的伤,又看了护士的记录和吊瓶的标签,问了徐风疼痛的程度和口服药的情况,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你这是第几次来我这里了?!你以后可得仔细着,可不能再伤着了,再伤着是真的会留残疾的。一瘸一拐的,成什么样子。”
徐风赶忙笑答道:“遵命!刘医生,我以后一定不敢了。”说完,冲眉头紧促的木夕笑了笑。
刘医生摇了摇头,“嗨”一声叹息,无奈说道:“希望你这次说话算话,别像上次......”
“我这次一定说话算话,您放心。”
刘医生的话被徐风打断,索性一抬手:“行了,那我就不啰嗦了。你这次伤得不算严重,过几天出院,回家注意点儿,多休养,少走动。我还得接着去查房,先走了。”
木夕对着刘医生弯腰行礼,小声说了谢谢。
徐风朝刘医生摆了摆手,表示再见,然后回头看见木夕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正打算说些什么,小雨和赵浩端着水果走进来。
四人吃吃水果,说说笑,护士送来了口服药。
木夕去帮徐风倒水,才发现暖水瓶里没有热水了,她拿起暖水瓶对其余三人说:“我去打点儿热水。”说完走出去。
徐风见她出去了,对赵浩小声嘱咐:“我的伤,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别再提了,尤其别在木夕面前提了。”
赵浩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
木夕问了护士茶水间的位置,走到茶水间,放下暖水瓶,打开热水,发起呆来。
她眼前浮现出徐风每次受伤的情形,两次篮球赛,一次就是昨天,应该还有一次,是她没亲眼目睹的,就在那一天。那么,那天究竟什么情形呢?她本打算猜想,可实在不愿想起任何跟那天有关的事情......
“小心,水满了!”
木夕的思绪被旁边的声音打断,她这才发现热水顺着早已结满水的暖瓶流下,她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盖上暖瓶盖,慌忙间烫了手。她把手放在凉水管下冲,原来只是被烫一下就这么疼了,那他一次又一次的伤,该有多疼......
木夕回到病房,赵浩冲木夕问道:“哎,听说你跟渣诗人分手了?!你终于开窍了。”
徐风瞪着赵浩,眼神里都是警告,赵浩则摊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说:“你说不让提脚伤,又没说不让提别的!”
木夕笑着对赵浩说:“是啊,我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小雨附和道:“其实两天前就开窍了。”
赵浩接话道:“哦?看来我错过了什么重要桥段了。“
小雨不满地说道:“谁让你最近那么忙。”
赵浩马上陪着笑脸走到小雨身旁,也不再提木夕的事了,和小雨说起筹备婚礼的事情。
小雨对木夕开玩笑道:”要不,咱们四个一起结婚吧,这样有个伴儿,也热闹,哈哈......”
没想到木夕竟然接了她的话:“我们就不凑你们这个热闹了,”说完看着徐风说:“我们还是先谈恋爱吧。”
木夕的眼神里有询问的意味,徐风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输了,输了勇敢,输在犹豫,竟然让女孩子先开了口,不过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虽然是病房,可是房间里,四人的幸福满溢。
徐风看着为自己和木夕操碎了心的小雨、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手足兄弟,发觉所谓“朋友”二字,正是如此,不求多,有这二人足矣。又看着自己万分渴盼却毫无胜算的她,如今坐在自己的病房边,还是以自己女朋友的身份,这是他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场景,居然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他觉得这样的幸福太多太满,让他喘不过气来,是美好到极致的窒息感。所以他故意动了动脚,伤处的疼痛猛烈地传来,让他知道,不是梦,而是不可思议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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