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住院部寂静走廊上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三人风尘仆仆的赶来,远远就看到病房门口坐立不安的郝磊和林雪呈。
“你们俩杵在门口做什么?”拇指朝着紧闭的病房点了点,厉朗星面色不善的等着两人的解释,眼尖的发现郝磊脸上一道细微的血痕,“你脸又是怎么回事儿?”
“总长,我……”郝磊一时语塞。
见他不知从何说起,林雪呈直接开口道:“病人刚醒,情绪比较激动,磊哥可能太心急,亮了身份,可人家……不信,就、挠的。”
这荒唐好笑的理由倒是冲刷了厉朗星这一晚紧绷的神经,见缝插针的调侃:“哟,郝警探,平时在群众面前不是公信力挺高的吗?怎么今天翻车了?”
“总长您就别开我玩笑了。”郝磊无奈的拍拍身上那套晚宴正装,他恪守职业规章半辈子,兢兢业业,从部队到调查组还从没被人质疑过身份。原本今晚他们俩是跟着厉朗星去晚宴探姜曼文底的,结果医院值守的组员说关系人醒了,两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厉朗星自知理亏的摸了摸眉毛,“怪我,怪我。”凝神一寻思又觉得不对劲:“你们什么话都没来得及问,又是怎么确定他就是江卢迁的爱人呢?”
“说来也巧,给越照言打镇定的护士对他印象很深,说是半年前越照言陪着一个年轻男人来打破伤风,护士见他们举止亲密就多看了两眼,越照言倒是大方,当时直接就承认了两人是恋爱关系。”郝磊把卷在手中的资料递给厉朗星,“我们找档案处调了当时的病历,确定那个男人就是江卢迁。”
交代完这些,郝磊才注意到靠墙站在一起的叶承昼和穆羽凉。
“叶先生。”他上前两步向叶承昼礼貌地点头示好后,提出请求:“越照言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江卢迁的联系方式,我想着你们是同事,或许能帮他尽快冷静下来,所以……”
“当然,乐意效劳。”不等对方说完,叶承昼就毫不犹豫的直接应下,“但是我们共事也不过这几个月,如果情况实在棘手,我可能也……爱莫能助。”
好在越照言的神经并没有受到严重刺激,只是在陌生环境苏醒造成的暂时性应激。
叶承昼进病房,越照言的镇定剂正好褪去,再次苏醒情绪相较第一次稳定了不少,十分钟不到,病房的门就打开了。
穆羽凉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本不想凑这热闹,但见厉朗星三人一齐涌向病房,他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默默跟了上去,窝在厉朗星身后倚着门框。
为了照顾越照言的情绪,林雪呈作为场上唯一的女性接过了问询这个艰巨的任务,叶承昼和郝磊也站得离病床有段距离。
“越先生您好,我是调查组的林雪呈。”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做派,林雪呈努力让自己的问话显得更加温和:“请问您和江卢迁是什么关系。”
越照言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这个名字突然收紧,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我……曾经的恋人。”
“你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根据这几天的调查,江卢迁遇害当晚,中心医院接到了新桥别墅区一名心脏病病人的报警,救护车赶到时在别墅区外围捡到了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越照言,调查组因此推定这两者必定有联系。
“江卢迁,他想杀了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越照言的声音却愈发冷静。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林雪呈的继续追问,越照言蹙起眉有些抵触:“江卢迁杀人未遂,你们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去调查他,而不是在这儿盘问我。”
“越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江卢迁已经死了。”厉朗星双手抱臂,侧过身紧盯着越照言,“就在你昏迷那晚。”
“什么?”
仿佛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脑子,越照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回荡着厉朗星的那句话,他满眼惊愕,想要从眼前这位这位举止随性却难掩上位者气场的男人脸上找出一丝谎言的破绽。
最终只能僵硬的转动脖颈向再场他唯一可信的叶承昼投去询问的目光,那双眼眸写满了疑惑诧异和不可置信,眼底还漾起一丝伤痛的水光,在叶承昼无声点头确认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冷哼。
越照言将水杯放下,抬手抹去眼角仅有的一滴泪,幽幽开口:“那晚我是去和他告别的,顺便带走尼克。”
“那只罗威纳犬?”
越照言点头:“尼克是他特地买来哄我的,江卢迁养冷血动物,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因为我居住的公寓不允许饲养宠物,所以尼克一直养在他的别墅里。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江卢迁总是让尼克做一些奇怪的训练,确切的说……他在虐狗。我很生气,想要把尼克接回来,他却告诉我狗被送到姜夫人那儿做社会化学习了。那时我才发现,他原来一直都和姜曼文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
这段话倒是和姜曼文的说辞一致,就是苦了还不知道姜曼文是何方神圣的郝林二人,有些懵逼但看领导都一脸严肃的听着,又实在不敢打断。
“长官,梁进有什么癖好,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越照言的目光约过林雪呈定定的看向厉朗星,似乎在再次确认这人的可信度。
厉朗星闻言一阵牙疼,那岂止是耳闻,拜某几位所赐,才刚看了现场表演。
“他找过我们,我拒绝了,那之后我的事业不出所料的一落千丈,可我并不后悔。”越照言是个戏痴,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坚持,身上自有一股艺术家的脱俗超然,不愿意对强权低头也看不上走后门的关系户。
“但江卢迁却瞒着我接受了邀请,并且乐在其中贪得无厌,早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他的嗓音沙哑的仿佛杜鹃啼血,声声控诉着曾经所爱变为最厌弃存在的不甘:“我嫌恶心,就和他提出了分手。”
…………
越照言带着一身初秋的寒气按响门铃,不多时,江卢迁那张爽朗的笑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阿言你来啦。”江卢迁挠挠头,就要伸手去拉来人的手,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举止还透着大学生的纯情,但越照言知道那些内里早已面目全非。
他侧身躲开男人的触碰,轻车熟路的换鞋走进室内,天色刚刚擦黑,朦胧灰白的残光轻易地被桌上摇曳的烛火覆盖。眼神毫无波澜的掠过主人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越照言连手套都不曾摘下。
“尼克呢?”
热切的想要与眼前之人共进晚餐的心被一盆冷水浇灭,江卢迁无措的舔了下嘴唇,尴尬的收回指引的手暗暗握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江卢迁自讨没趣的打着哈哈,他们这半年都在闹矛盾,两个月前越照言彻底爆发搬出回了自己的公寓,他们仅在舞台剧排演的现场零星见过几面。
此时心中想见越照言的**枝芽早已蔓延疯长,内心疯狂叫嚣着要把这人留下,不计任何代价。
见越照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江卢迁只好妥协:“跟我来吧。”
他带着越照言穿过那一片生态缸,朝别墅深处走去,潮湿闷热的空气和蛇类吐着信子的嘶声让越照言脸上露出不耐。
江卢迁打开地下室的大门,里面黑漆漆的透不出光线,但是扑面而来的凉爽吹散了原本的浮躁。
越照言很快反应过来,秀眉一拧质问道:“你把尼克关在地下室?”
“你别误会啊。”江卢迁连忙举起双手讨饶:“外面太闷热了,最近这秋老虎正厉害,我就把尼克的窝挪到里面了。”
见越照言脸色稍霁,他才继续轻声说道:“你快进去看看尼克吧,它可想你了。”
越照言不疑有他,只想着快点带着尼克离开,没注意到身后江卢迁眼底的晦暗不明。他小心的顺着楼梯往下走,眼睛努力适应着门后透出的黯淡光线,一边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一边小声叫着“尼克”。
随着顶灯开关“啪”的一声被按响,身后的大门同时被“嘭”的关上,眼前并没有出现预料的光亮,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越照言浑身一僵,心下立刻意识到不妙。呼吸顿时沉了下来,他不敢轻举妄动,等待着眼睛适应黑暗,排山倒海的思绪猜测着江卢迁的企图。
不消片刻,适应了黑暗的视线猛然捕捉到角落里那对冒着绿光的视线,狭小的空间里挤进另一道野兽粗重的喘息。
越照言小小翼翼的唤道:“尼克?”
回应他的不是往日里温顺的呜呜声,而是从胸腔里发出的混浊低吼和愈发急促的呼吸,如同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脑中疯狂拉响危险警报,催促着他快逃。
动作快脑子一步,越照言迅速反身慌不择路的向上爬,右手重重敲上大门,身后危险的气息猛地逼近,扑倒他咬住裤腿。
“江卢迁,开门!”
越照言紧紧拉住门把手抵抗着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威纳犬的拉扯,手掌用力拍打着结实的木门:“快放我出去!”
门外的江卢迁额头抵着门,仿佛感应到了越照言,抬手温柔的覆在木门边喃喃自语:“阿言,是你逼我的。”
“我知道你喜欢和尼克玩……”
“江卢迁,你疯了吗!”
“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如情人耳语般温柔痴情的祈求,睁开的双眼却透着一片血红的残忍。
“啊——”
重物从楼梯滚落的声响伴随着惊呼让江卢迁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很快被兴奋淹没,喉咙深处翻涌出似哭似笑的桀桀声,连五官都诡异的扭曲起来,丝毫没了常人的神志。
江卢迁背靠着门缓缓坐下,抱住双腿将头埋在臂弯里,石英钟有节奏的嘀嗒声在偌大的别墅中透着瘆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木门穿来几声微弱的敲击声,虚弱沙哑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迁哥,我疼……”
江卢迁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脸上有一霎那的空白。
“迁哥,你抱抱我吧……”
久远的记忆如一道惊雷劈醒了江卢迁的荒唐。
“阿言!”
江卢迁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双手颤抖的输入密码。
木门被拉开的瞬间,迎面袭来的不明粉末让江卢迁下意识抬手躲开,一道身影迅速从地下室窜出向着大门方向奔逃。
脚踝的剧烈的疼痛让越照言行动迟缓,只是一秒的迟滞就被身后巨大的力道甩到墙上按住了双手,后脑重重磕在了门框的青铜装饰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和晕眩瞬间袭来,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甜杏味令人作呕。
“都这样了还想离开我?!还想离开我!”江卢迁失去理智的低吼。
越照言眼前发黑看不到此时江卢迁目眦尽裂的可怖模样,只是本能的想要逃,他抬脚奋力踹向江卢迁,却反被一拳重重打在了腹部,越照言忍不住发出痛呼,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预想中的拳打脚踢没有落下,却先听到了江卢迁的惨叫,似乎有个黑色的东西和他撕打在了一起,身体的禁锢被松开,鲜血漫过眼帘,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的向外逃去。
………………
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半晌,林雪呈心情复杂的扯起一抹职业的微笑:“谢谢您对调查组工作的配合,我们会查明真相的。”
越照言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但如今江卢迁死了,别墅周围也找不到有效监控,案件全貌如何实在不能以这一个片面之词下定论。
“我这里或许有你们需要的证据。”说完那天的经历,越照言反而轻松了不少,他扬了扬下巴,衣架上挂着他那天穿的风衣,“领口上别了一个微型摄像头,不知道录下了多少,你们看着处置吧。”
林雪呈闻言眼睛一亮,高兴的连连感谢,沉默良久的厉朗星无视她的欢天喜地,叼着根棒棒糖棍子从柜子旁探出身:“你的意思是,你手腕上的手串让马克冷静下来的?”
“是尼克。”越照言纠正,他摘下手腕上的木制串珠递给林雪呈,手串上的佛头已经消失不见,绳口处还留着被扯断的痕迹。
厉朗星接过手串,想着丢给法医组做个化验,缩在他身后围观了全程的穆羽凉也歪头看了一眼,小声的脱口而出,“岸楸木啊。”
话音刚落,厉朗星一个锐利的眼刀就跟了过来:“认识?”
穆羽凉暼了一眼,见这人脸上没有玩笑的意思,眼神躲闪的咳了声,含糊其辞:“拍卖会上见过。”
“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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