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阵狂风吹打在窗户上，掀起房内崭新的蓝色窗帘时，C-916号看见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长空，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沉重的轰隆声，像是阵阵惊雷。
C-916号看着阵阵作响的窗户，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不仅隔绝了风，好像连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声音也一并隔绝在外。
空气中的微弱变化逃不过最高等级军事AI的敏锐感知。C-916号转身盯着紧闭的门，过了大约半分钟，终于传来三声响动。
笃、笃、笃。
很有礼貌地敲击，毫不留情的开门，狠厉的麻醉弹。
C-916号侧身躲开了直击面门的子弹，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了痕迹明显的弹坑。
看着被破坏的室内，C-916号升起明显的怒意，一个旋踢踹断了面前人拿枪的手，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近身，单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直接将人按在墙上，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
“你来这里做什么。”C-916号冷冷道，“找死吗？DX-61号。”
DX-61号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白着脸，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生动，她持枪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垂着眼扫了眼C-916号控制着她命脉的手，完全不在意受到的攻击，抬眼牢牢盯着C-916号，兴奋道：“我找到想做的事情了。”
C-916号手下用力，仿生机械人的机械骨骼发出响动，但DX-61号仍旧无知无觉的模样，因为被掐住了气管而有些发音不准，一字一顿道：“我就要自由了。”
“你被病毒感染了。”C-916号眉头紧紧皱着，掐住她脖子的手顺着DX-61号的后颈摸去，一节一节颈椎往下，摸到第7节的时候，还不等她强制取出DX-61号的数据芯片，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破空声。
她带着DX-61号往旁边一躲，但银白色的特制子弹还是刺破了她的皮肤，深深嵌在她的手臂里。
电光火石之间，DX-61号又不知何时摸到一支针剂，看准机会朝半护着她的C-916号刺了进去。
C-916号眉头轻轻皱起，很意外道：“你……”
大片的黑色席卷而来，像是舞台的幕布一般在C-916号眼前落下。
DX-61号在她耳边低喃，声音像隔了层玻璃：“……不知道该多好，不知道就不会痛苦……可我看见你，我知道了什么是嫉妒，什么是恨，什么是毁灭，什么是……希望。你就是我的希望。”
DX-61号珍惜地抚过她的脸颊，说：“我想成为你。”
“我要自由了，像你一样。”
在沉入辽远又空寂的一片黑暗前，C-916号看见DX-61号仰头，朝着刚刚在身后放冷枪的人问道：“赫伯特上校，我做得好吗？”
高大的Alpha靠近，摸了摸DX-61号的发顶，笑着说：“乖，你做得很好。”
————
“司令与赫伯特上校均已失踪。”
“统战中心失联。”
“雷达系统、供电系统恢复中，地面作战部队集结完毕。”
接连不断的讯息与作战指令在通讯系统中传达。庄柏言穿梭在纷飞的炮火间，身上落了几道不太严重的伤。
“目标已当场击毙。”
“确认身亡。”
庄柏言收回枪，对着通讯器冷冷汇报。
汤普森博士已经被军部收押，临走时，他充满悲伤与绝望的眼神遥遥看着庄柏言，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庄柏言不发一言，回归了自己特战部的身份，把眼前的一切都当做是从军以来接到的又一次任务。
尽管这里面牵涉到他自己的军事AI，甚至卷进了许多不明不白的含混情感，他也依旧沉着冷静，一如往昔。
至少表面上，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
研究中心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攻占，潜伏在地下仓库的机械体联合起来，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受幕后之人的致使。
度过最开始的混乱后，训练有素的基地军队很快就开始了防守下的反击，数辆重型装甲车牢牢围着研究中心，而在如有生命的地下，也迅速重组了一整条防线，雷达依旧失灵，人类的手段却远非机械体可以抗衡。
庄柏言接连击毙了三位明显有一定意识能力的领头机械体，终于靠近了研究中心那扇已经被轰开一半的大门。
天穹低垂，升起了薄薄的雾，庄柏言举着枪，抬步要往里走，却被凭空拦下。
“很抱歉庄中校，您没有统战中心司令部的命令，不得擅自进入。”
庄柏言毫不在意，脚步笃定，眼神很沉，带着自己独立的特战队伍，说：“走。”
————
等再次有微弱意识时，C-916号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眩晕，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生病的那几年，身体虚弱，无法行走，甚至无法发声的时候。
以至于她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人类身体中，但周身的沉重与冰冷却令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军事AI的身体里，但却无法支配这具机械身体。
整个世界是灰暗的，昏沉的，只有机械体奔走时沙沙的声音在长而寂的走廊回荡。
军事AI身体轻盈，脚步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都无法拥有一点回声，C-916号觉得自己所有感官好像都快被封闭。
忽地，像是前方出现了什么障碍，无法操控的身体顿了顿，不知是过了很漫长的时间，还是只过了短短几秒钟，嗅觉终于最先突围，在混杂的空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一点悠远的、冰冷的雪松香。
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是庄……庄柏言的味道。
大脑传来针刺一般的痛苦，C-916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完全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靠着闻到的那一丝微弱的信息素，极力保持最后的那点稍纵即逝的清醒。
不……不要……
C-916号的意识被紧紧裹住，但因为那点信息素而飘忽出的短暂意识，好像“看”到自己拿着武器，一路摧毁，一路屠戮，无数人倒在“她”的脚边，鲜血流进砖缝里，沉进滚滚黄沙中，穿着军装的残肢断骸遍地都是，千奇百怪的机械体朝她俯首称臣，听“她”发出的一道道转达自一位陌生男性Alpha的指令。
也有很多武器击打在“她”身上，但仿生人是不会受伤的。
机械体的组合让他们无知无觉，先进的科技与材料带来了近乎超高速的自愈能力，随时随地让仿生人可以焕发新生。
痊愈过程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替补的组织总是在不停地生长，会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伤口，所有的高级军事AI近乎等同于不死，亦或者说，已经在持续的迭代进化中，初步达成了某些人想要达成的目的——永生。
于此同时，所有的军事AI被灌注了来自创造者的统一意识，非常在意“人类”身体的完整与正常，所有无序生长形态的机械体只是低等生物，完好无缺的才拥有价值。
可是即便拥有人类的躯壳，仍旧没有人类的神智。
这样的生命形式是空洞的，乏味的，无趣的。
所以呢？
所以要……C-916号的神思随着这具空洞的身体起起伏伏，如沉深海，如坠深渊。
——要醒过来。
“她”不知道在哪里极速狂奔，周围已经没有接连不断的攻击，躯壳里的能量终有不足的时刻，已经在告急。没有进入过充电仓，被地底的机械体搅乱的环境也无法汲取自然能源，只能等到天亮了太阳升起之后，行动力才会得到恢复。
谨慎判定后，“她”终于找到一片破败的居民区，潜在墙壁的阴影处，贴着墙根慢下了脚步。
但根本没走多久，“她”就失去了大半的行动能力，而身后紧跟着的气息还是追了上来。
“她”警惕地转头望，街头巷陌寂渺无人，却蓦然出现一位高大的男性Alpha在她上方。
Alpha穿着深色的军装，满身冷意，极为显眼，压制不住的信息素极具压迫感，3S级别的实力甚至影响到了四周的生物，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军事AI活动身体时，因为过度使用身体而发出的超负荷的机械摩擦声。
Alpha提着枪，他的同伴一路围剿，没打算放过一只从联盟军事基地逃窜出来的仿生机械体，在这样的天色里，如同提着屠刀的，最无情的刽子手。
那仿佛带着寒光的眉眼看过来时，竟是熟悉的人。
C-916号的头脑传来“嗡”地一声，身体内部有几根关键性的线路烧毁，这具身体第一次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抽搐、抖动，展现出极明显的非人感，甚至有些恐怖。
在这样的时刻，C-916号瞬间清醒了。
她声音沙哑含糊，断断续续地喊他：“庄……中校。”
庄柏言穿过漫长狭窄的巷子，军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外套早被空气中的水汽打湿了，睫毛上也糊了一层水雾，看着格外冰冷。
C-916号无力地依靠着墙壁，大半个身体藏在了阴影中，另一半身体被连续的炮火照亮，肤色是几乎透明的洁白。
她仍旧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无机质的瞳孔此时显得格外通透，只倒映出了漫天的火光，以及越来越近的庄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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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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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Past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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