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公府的宴会上发生了一场闹剧，因为那场闹剧，之后齐斩见到的每个人都用意有所指的奇妙表情跟他说“你应该感谢格雷沙姆家”。
他应该感谢格雷沙姆家，因为内政官吉布森·格雷沙姆的大女儿琴·格雷沙姆的出现引起骚动，才转移了那些宾客的目光，让他们忽略了齐斩的缺席。
琴·格雷沙姆是乔·格雷沙姆的姐姐，并且是一个在奥林匹斯享有盛名的寡妇，她丧偶多年从不出门，似乎是格雷沙姆家有意在让大众忽略她的存在。
在大公府的宴会上，这个本已经被遗忘的年长女性omega，身着一袭黑纱，像那些贵族宾客的影子一样悄然而至，引起不小的骚动。后来才知道，是杰拉尔邀请了她，杰拉尔邀请了所有奥林匹斯的omega，怎么能忘了她？
处女寡妇，在场的人们又回想起了曾经加注在琴身上的外号，格雷沙姆家的处女寡妇原来还活着。
那些让他感谢格雷沙姆家的人当然不怀好意，这样的调侃也同样进了乔·格雷沙姆的耳朵，这就解释了为何乔·格雷沙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为露骨的厌恶。
齐斩不觉无辜，只感无趣。
他的手里转着把扳手，站在桑切军事学院训练场的一个远离人群，而又没有那样刻意回避的地方，离他不远是叽叽喳喳的桑切军事学院新一批空中部队候补学员。
他被剔除正式成员之外，就要再考进去，所以理所当然地加入到下一批学员中重新接受考核，要说不焦急是不可能的。齐斩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他内心焦灼，当他终于明白将地面部队撤回基地与所有人的利益背道而驰因而绝不可行时，也才看清原先被自己漠视而毫不关心的所谓“权利”的真相。现下他迫切地要争取些什么，才发现挥出的手中空空如也。
扳手因手臂的停滞悬在半空，齐斩脑袋里短暂地划过了什么。
——在某个有着璀璨星月的夜晚，他和艾伦在上坡道前行，年长的男人回头看他，他甚至只记得那双碧绿的眼，而五官模糊。
那双眼微微眯起，随着对他说了些什么。
他的背被很故意地撞了下，连着撞散了记忆中那句就要呼之欲出的话语。齐斩听到的是一句讥讽，“瞧瞧，这不是齐斩吗？你在这群学生里做什么，教他们怎么炸机甲吗？”
古利扎的一声高喝，那边簇拥的新学员们全都吓得噤声，投来畏惧又好奇的目光。
空中机甲战队的正式成员对于这些学员们来说即是憧憬羡慕的对象，也是未来可能并肩做战的队友，当他们看到古利扎后面瑞雯，马克西姆，奥利维等空中战队的核心人员也陆续出现，全都无法抑制地散发出兴奋的信息素。
古利扎冷冷一哼，很不满其他人的出现打断了本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空中战队的正式成员们陆续到齐，而学员们已经为他们让出条十分敞亮的大道，他们像得胜的将军从齐斩身边擦过，奥利维稍做停留，小声说，“真遗憾，这次不能带你玩了。”
马克西姆附和着大笑起来，他们无疑已经认定齐斩是个失败者，作为一个信息素强过他们的alpha，他却是完全的失败，这怎么能不令人心情愉快。只有走在最后的齐将脸色阴沉，狠狠瞪了齐斩一眼。
今天训练场聚集了这样多的人，教官们也一个个严阵以待，都是对即将到来的盛大活动的铺垫。今天学员们要上的课即不是理论也不是实战，而是一场单纯的观摩——他们要观看一场空中战队的实战。并且，这次实战的画面将同大公府的宴会一样同步转播至整个基地。
与人群相对的另一边，数台人们如数家珍的机甲伫立等待在那，正在接受整备班最后的性能测试。
齐斩也进入了学员的阵列，他的视线扫过那一台台庞然大物，焦躁的火焰在他心中愈发灼烈。
这时，整座训练场的气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上帝按了暂停键，又马上修正了这个错误，以至于人们只是恍惚了下，与上刻的自己产生了某种别扭的割裂。
他们知道这种别扭感的缘由，那些欢腾的兴奋的信息素全都像过冬的蛇钻回巢穴，空气瞬间的洁净让气场发生了变化，而这都是出于那个人的到来——有着一头微卷黑发的女将军身姿利落地穿越人群，细底鞋留下串隐形的脚印引得无数人的感观一路跟随。
在这次全员出动的盛大实战中，蕾萨被任命作为带队总指挥，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让这些无法无天的高阶alpha们心悦诚服。
蕾萨最后站定在投射于训练场上方的巨幕下，由巨幕中此时画面逆推可以定位，摄像机的镜头正是安装在红镜头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连声音都同步传递，可见为这次行动改装是花了心思。
整备班迅速撤离，像一个无声的确认信号，所有人都已经在自己的机甲前就位。蕾萨没有进行冗长的开场白，颜红的唇微微开启，像是将话含在了嘴里，又字字清晰，十分简要。
“对3号粮仓巨大虫的清剿，开始。”
*
3号粮仓清剿工作势在必行，而大公将行动放在此时，可谓技高一筹。3号粮仓被巨大虫占据的事第一时间就已经传到奥林匹斯，长时间的放任仿佛基地放弃了那块田地。等到巨大虫迁徙潮结束，下层居民因食物短缺处于爆发的阈值、一部分人将希望寄托在理念更为平和的杰拉尔身上时，柯兹摩大公在那场奢侈的宴会上向整个基地宣布了这场以“为大家夺回田地”为名的清剿活动。
整个空中战队的战力，加上巨大虫迁徙潮后，迁徙种的离开及其他品种进入惰性期的特性，这次的行动可以说有着百分百的碾压胜率，这将成为一场最好的宣传。
作为讲解导师的教官根据巨幕画面为学员们分析战队队形，小学员们听得津津有味，在红镜俯瞰的视角中出现了那片被燎烧过的田地时，气氛的中心微妙地偏移到了齐斩身上。
没有留给他们发展想象的时间，蕾萨下了指令，银影和不艳天两台重型机甲以空中姿态展开武器，强火打向地面明显凸起的巨大土包。
顿时，那些只存在于理论教科书里的巨虫在爆炸中倾巢而出，振翅齐飞，瞬间挤满屏幕，不少人因受到冲击身体本能向后倾，撞到了后面的人。
“都控制好信息素！别这么没出息！”教官厉声喝道。
“看到那些复眼了吗，是夜行种！”有人根据画面中飞出残影的巨大虫分析。
“夜行种的话要用屈光弹！”这个一看就是好学生。
“屈光弹？也不看看去的是谁，空中战队的全部主力还用靠那种东西？直接干就完了！”
这位同学说得很对，画面中的镜头毫无动摇，蕾萨甚至没有下新的命令，只等那些虫群飞到差不多的距离，就见屏幕两侧各类炮火商量好一样在同时间集中喷出，巨大的屏幕燃烧起来，让人皮肤因那并不存在于此的灼灼热度而战栗。
这只是交战的第一个时刻，整个广场已经响起胜利的欢呼，他们可以想象那充斥信息素的现场该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能穿过屏幕亲临。
不管奥林匹斯还是下层城市，此时所有人都在屏息盯着这场同步播放，除了为空中战队远超想象的实力震撼外，一场流言也因这场直播不攻自破，这流言的范围仅限于下层城市，关于“巨大虫的存在是否只是奥林匹斯为了奴役他们而精心编造的谎言”。
显然，巨大虫的恐怖不是虚张声势，而最关键的是，这样具有冲击性的画面让下层城市的beta们再次明确了自己与alpha的差距。如果换做自己在那台人型机器里……
相比普通人，桑切军事学院学员们的快乐就显得要单纯多。齐斩则更为感触，那些曾让他命悬一线的巨大虫类在蕾萨冷静的指令下正被逐步剿灭。通过蕾萨的通讯器，人们还能听到奥利维讽刺般地抱怨着“这些夜行种还没睡醒呢，真是不禁打”。
烈日的信息素具象化为一轮铺陈于天际的光圈，在屏幕外看来圆环的边沿就像是巨大虫的死线，被圈在其中的巨大虫遭受着十几台精英战甲血洗，坚硬的甲壳被拆分轰炸成看不清本貌的碎片，陨石雨般急坠大地。
这无疑将是场一边倒的胜利，一开始还为空中机甲部队捏把汗的人活动僵硬肩膀，放松下来，真好像在看电影一样。
“从队员们这教科书般的优质表现来看，行动的结束比预估还要更快。”讲解作战要点同步分析战局的教官们大胆做出预测。
“只怕会快到为他们准备的庆功餐都没做好，人就回来了。”另一位教官还有心情开起玩笑，可见眼下局面是真很让人放心。
只要别发生什么意外。
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通过蕾萨的通讯器，她接收到的消息被原原本本播放出来。
“蕾萨将军，这边是圆顶塔台，我们刚刚监测到，正有大批生命体以30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接近7号粮仓，预计将在13分钟后到达。”
生命体？那说的不就是巨大虫吗！
这简短的来自圆顶塔台的信号就像是掉进油锅的那滴水，在基地炸开了锅。处于兴奋中的人缓慢地消化这条消息时，已经有聪明的掏出课本查看7号粮仓和3号粮仓的直线距离，大声宽慰着，“来得及！13分钟内我们能赶到7号粮仓！这批巨大虫还真是不走运，正赶上咱们主战力全在附近时出现！”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也许，也不算坏事？
叽叽喳喳的讨论掩盖了教官的声音，教官们也是交头接耳分析当下局势，可随着时间过去，大家都发现了不对。
蕾萨迟迟没有作出回应。
圆顶塔台将消息传过来，无非就是在等待空中小组的部署，而本雷厉风行作风果断的蕾萨这次却以长时间的沉默纵容了宝贵时间的流逝，这太不寻常了。
“为什么还不下命令？是通讯器信号被阻断咱们听不到了吗？”
“没有，你看空中小组的作战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好像是选择了……忽略？”
“怎么可能！3号粮仓短时间内不能使用了，7号仓现在可还是好好的，难道要眼看着巨大虫去破坏？”
“真奇怪啊，教科书上明明说过粮仓的选址避开了巨大虫飞行路线的……”
讨论又向着更广的方向蔓延，齐斩没有参与，但他清楚让蕾萨产生犹豫的原因——大公对这次行动的要求是“一场绝对性压倒的漂亮胜利”。
如果将一半的人员分配去7号粮仓，也许空中小组依然能赢，但肯定同样会有伤亡，画面会很惨烈，那就失去了精心策划这场表演的初衷。
显然，蕾萨虽然是现场指挥，可大公给她的权限并没扩大到3号粮仓范围以外，她也在等待着更高级别的指示。只不过，若是没等来那个指示而致使7号粮仓的沦陷，那责任最后依然要蕾萨去负。
责任？发现自己在权衡这件事情的齐斩愣了下，7号粮仓再受到攻击基地的粮运系统可能完全瘫痪，哪里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齐斩有些出神，因此当蕾萨发出指示引起全部人欢呼时，他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蕾萨显然接收到了更高层的决定，她的声音依旧飒爽沉稳，“7号粮仓那边的巨大虫由地面小组先去支援。所有人员注意，全力击溃3号仓的巨大虫后全体人员奔赴7号仓完成下一轮清剿。”
蕾萨最后的决定是不拆分火力逐个战场击溃，这就大大增加了胜率并有效减损伤亡。唯一的问题是，在他们到达前必须拖住巨大虫的地面小组呢？
齐斩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跑了出去，他完全没听到身后教官的呼喊，他的肌肉因紧绷而疼痛，勃发的力量加注在脚下，豹一样瞬间跑出桑切军事学院，向着大公府！
让地面小组的人拖住巨大虫，根本就是在用人的血肉填筑围墙！
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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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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