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没折腾,加上睡得也早,今早吴满比吴绰醒的都早,他先是在床上滚了一会儿,见吴绰还没动静,于是就爬过去,用手指头捏住了吴绰的鼻子。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吴满嚎了五分钟,被吴绰拎着扔去了卫生间洗漱。
除了累到不行,吴满压根儿没有好好走路的时候,不是蹦就是噔噔噔地跑,收拾完就去大门那儿等着吴绰来给开门,时不时拍下门板,跟急等着被溜的大金毛一样。
前几年吴绰真给他往身上栓过绳子,长大了再栓可就太难看了,吴绰按住他,手去扭动门把手:“站着别动。”
大门刚开一条缝,‘别动’的尾音还没散干净,吴绰感觉脸前旋起一股风,定睛一看,吴满顺着那条门缝就挤出去了。
吴绰提气刚要吼,吴满身子一晃,吧唧一下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该!”吴绰又把气咽了回去。
吴满很皮实,磕碰都是家常便饭,吴绰也没说去扶他,扭头就回院里骑电动车了,等骑车到门廊下,就跟站在盆地门口那位气性很大的少年对上了眼神。
那位少年似乎刚外出采买回来,手臂里夹着几节木质的小栅栏,另外一手里拎着一只巨大的塑料袋,袋子里放着一些绿油油的小盆栽,就这样浑身上下满的走道儿都费劲,依然坚强地伸出一只手,以一种极其费力的姿势,打算去拉吴满。
吴满很懂事,自己站起来,咣咣几下拍拍身上的土,然后往吴绰那边一指:“呼呼,推!”
他什么时候学会告瞎状了?吴绰掏出兜里的手套,照着吴满的脑袋就砸过去了。
手套扔了一对,一只砸在了吴满脑袋上,另外一只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李虞的肩头。
李虞侧脸看了下,微微仰起脸,下颌线随着动作绷紧,露出鸭舌帽下的眼睛,竟然很客气地说:“早。”
吴绰摁了下喇叭。
李虞:“?”
这孙子怎么有脸说他气性大!
无声地对视了十来秒,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李虞动了动肩膀,让那只手套自由落体,带着大包小裹回了自己院里。
李江河喜欢种点花花草草,原来在单元楼里就只能在阳台处养几盆,现在有院子了,怎么也得让他爸过过瘾。
靠墙根儿特意留的那一小角儿被晒有点干,李虞把塑料袋里的小铲子掏出来给这一块土都松了松,中间几次没控制好力道,翻飞的泥土带着厚重的土腥味就直直地冲进了鼻子里。
粗粝的刺痛让李虞鼻子一下就酸了,拎起T恤领口胡乱地蹭了下,刚要把那颗松柏树苗放进坑里,听见一阵脚步声跑到了跟前。
清早起来吴满还没来得及太折腾,身上带着清新的肥皂味,脸上挂着单纯明亮的笑容,等蹲到李虞身边时,他忽然又撇了撇嘴,堪称轻柔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李虞没往身后看,冲吴满笑了下,又把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继续弄手里的活。
“除完草又种草,那会儿干脆留一块儿不就行了?”吴绰站在他身侧说。
李虞没说话也没回头,专注地侍弄着那只树苗。
其实吴绰很擅长沉默,大多时间他都跟吴满在一起,而吴满听不懂话无法交流,久而久之沉默就养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跟李虞之间的沉默让吴绰感觉到了一丝别扭的情绪,从第一眼见吴绰就知道李虞跟这儿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看不惯城中村的行事,但会对不管有用没用的帮助说谢谢,他无法接受这间危房,但依然把这里一点一点地修整起来。
有点天真有点直爽,还带着点儿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浪漫调调,竟然会买一堆盆栽装饰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塌的危房。
吴绰过去揪住吴满的后脖颈子往后一拉,李虞听见动静后手里的动作一顿,正要说话,就见吴绰蹲下来,从袋子里抽出一条小栅栏,帮他往周围的缝隙里。
“你不上班?”李虞才开口问。
塑料袋里的盆栽看样子是按这块儿空地的面积买的,吴绰弄好一面的栅栏后把塑料袋拖到了身前,不答反问:“肯说话了?”
那点微妙的不爽仍然存在,并且经过昨晚吴绰冷嘲热讽以及刚才的态度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然而无法否认一点,吴绰说的不错,李山河父子一个人能顶好几个,给了钱干的也不含糊,只是在看着院子一点点铺平的时候,李虞心里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这跟他脑海里曾经做过的预期完全相反,无论是这间危房,还是这里的人情世故。
但经过这一点时间,很多情绪都已经安分下来,让这些烦躁重新冒出头的还是因为吴绰不经意间的那句话——你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吧。
是他,他确实待不了多久,他也确实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但对于吴绰无心说出的这句话,却让他从骨子产生了深深的抵抗。
他很明白这不是吴绰的错,只是这句话会让他联想到好多好多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地上落下几片叶子,李虞沉默完,把小铲子扔到一边,拍了拍手里的土,忽然要求他,“吴绰,你能不能莫名其妙跟我道个歉。”
吴绰一愣:“啊?”
李虞扭过身,直视着他,很坚定地重复:“你跟我道个歉。”
李虞的口气说不上多好,并且眼神儿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委屈以及....想要揍人的意思。
吴绰在他这种很复杂的目光下退让了,很随意地说了声:“抱歉啊。”
李虞捡起小铲子划拉了几下土,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关系。”
吴绰皱了皱眉,随口哦了声。
留下的空地不是很大,小栅栏跟绿植很快就摆好了,中间一个矮矮松柏树苗,在一片灰色的石板地中给这间院子添了一份生机。
“借我个盆吧,不用太干净,”李虞跟他爸回来时只带了随身衣物,日常要用的得现买,“我浇一下水。”
吴绰叫住在院子里狂奔的小满,冲他指下自家家门:“去,接水的。”
吴满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往家里跑了。
“你这技能好神奇,”李虞问,“他听得懂吗?”
“听得懂。”吴绰说,“多少年了,早训练出来了。”
怎么训练的,一巴掌一巴掌拍出来的吗?李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三分钟后,吴绰的笃定彻底崩碎了。
只见吴满双手捧着一只碗,脚步极其缓慢,带着满脸严肃,虔诚地捧了过来。
李虞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你要敢笑出声就把这碗水喝光,”吴绰低声警告,又冲无辜的吴满吼了声,“去拿盆!”
吴满吓的一个激灵,水噼里啪啦地洒了一脚,李虞彻底绷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下笑的直不起来腰。
“哎呦,救救我!”李虞捂着肚子乐的直抽抽。
吴绰也没忍住,笑骂道:“疯了你。”
气氛转变的很快,因为吴满的一碗水让彼此之间没有太大意义的摩擦破了冰,用铁盆浇水的时候还挺和谐。
“你上班要晚了吧?”浇完水李虞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不晚的话还能请你吃个早点。”
产业城对于上班时间规定的不是那么死,大家默认八点来钟就上班,早与晚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吴绰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十分了,到那边起码要八点半,不能算早了。
“下回吧,”吴绰又问,“你爸呢?”
“还在早市溜达呢。”李虞解释道,“哦,就县城西边儿有个巨大的市场,什么都卖。”
吴绰平静道:“我知道那边儿有早市。”
李虞:“忘了你是本地人了,失敬失敬。”
“别,是我失敬。”吴绰调侃道,“我应该谢谢您告诉我哪里有早市,不该让您话掉地下,省的我还要莫名其妙跟你道个歉,这样吧,要不你重说?我捧捧你。”
李虞冲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已经跟我道过歉了,还要唠叨吗?”
吴绰压根儿没弄明白李虞到底为什么要求他道歉,如果是宋驰跟长毛儿敢跟他这么矫情,那一拳头照顾肯定没跑了,愿意顺着李虞说一声抱歉也是因为他那份平淡眼神里所夹着的委屈,就像小满某些时候的状态,吴绰很少能在小满乖的时候下手揍他。
快走出院子时李虞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在喊吴绰的名字,他一愣,往后退了几步,见赵常茂居然蹲在吴绰门廊的房顶上。
那一瞬间李虞的面目表情非常精彩,他飞快地看了吴绰一眼,下意识地问:“你俩住一起啊?”
“没啊,”吴绰看向他,碰到他的眼神后轻皱了下眉心,“你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干吗?”
“嗯?”李虞赶忙向上看,“没有啊,我就是问他怎么....怎么在你家?”
“他家在我家房后,能从房顶上串过来,”吴绰解释完,也后退了两步步,仰头问,“又蹿房顶,干什么?”
“我说我隔着墙叫你半天你没动静,你俩干嘛呢?”赵常茂穿着跨栏背心,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扬着脖颈子往对面院里看,“李虞你可以啊,还种花呢。”
李虞双手挡在额前遮阳光:“你往后退退吧,我都害怕你掉下来。”
“放心,掉不下来,”赵常茂说,“吴儿,我跟你说个事儿。”
吴绰等着他下文,只见兄弟一脸期待地回望他,吴绰闭了下眼,声音很无奈:“什么事儿啊.....”
赵常茂嘿嘿了两声:“宋姐让我跟你说,她宝贝闺女快放假了,老规矩,记得来我家给她补课。”
赵常欣——老赵家的宝贝疙瘩,打小跟在这几个邻家哥哥屁股后面长大,今年上高一,承担了光复老赵家门楣的重任,以冲击985、211为目标,最不济也得考个大学才能跟列祖列宗交代。
“知道了,”吴绰说,“还一个多月呢,不着急。”
“宋姐怕你忙忘了。”赵常茂可算起来了,“要是找别人来那小丫头可要鬼哭狼嚎了。”
长毛儿一走,吴绰扭头就要喊小满准备上班去,声音还没吼出来,旁边的李虞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下。
“干吗?”吴绰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刚握手言和就又找事儿?”
“你不是说你学习不好才辍学的么?”李虞问,“你嘴里就没实话。”
吴绰将目光落在李虞脸上,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话题转变的犹如龙卷风那么快:“小虞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特别挂脸?”
李虞:“什么啊?”
“就是心里有点什么事儿从你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吴绰仰头看了眼房顶,又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这样怎么行呢?”
李虞皱了下眉,没明白怎么就从吴绰嘴里没实话这个话题上转到了自个儿头上:“有毛病吧你。”
吴绰一脸无所谓地指指墙根儿下玩土的小满:“有毛病的跟那儿呢。”
李虞无语地盯了他片刻,扭头就要回院里,没走几步,后脖领子一紧,吴绰凉凉的嗓音传过来:“往哪儿走。”
“腿是我的,”李虞瞪过来,“你管我往哪儿走,要不你扛上我跟你上班去?”
“长毛儿说你死沉死沉的,我可扛不动,”吴绰松开他,把手顺势搭在了他肩膀上,手指向上抬了抬,“我就是想问问你,不打算把盆还给我吗?”
艹,忘了。
李虞手指忽地一紧,那只小粉盆攥的更结实了,他赶忙放到吴绰手上:“拿....拿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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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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