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没注意到傅谌怪异的脸色，他剥完了一整盘龙虾肉，又马不停蹄将蒸笼里的生蚝拿出，仔细一个个掰开了壳，连同蘸酱碟子一起放到傅谌面前。
做完一切的季然发现对面的人压根没动筷，不由催促：“吃呀，愣着干什么呢？”
审视的目光从季然脸上落到面前快堆成小山样的食物上。
瞧着鲜香肥美、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但对傅谌来说是一堆难以下口的厨余边角料。
他答应季然吃饭，内心其实早就盘算好了不会动一筷的。
可眼下季然目光灼灼，像个满含期待小狗似地盯着他，打好的腹稿傅谌竟说不出口了。
——忽略那身丑的令人不忍直视的外卖服，不得不说，季然长得确实很合他胃口，只被他这么看着，傅谌的心跳就有些跳失了序。
既然拒绝不了，傅谌决定换个策略。
他拿起筷子夹了些的龙虾肉放到季然的盘子里，温声说道：“光顾着给我剥了，你自己倒是一点都没吃，跑了那么久的单，饿坏了吧？赶紧吃点垫垫。”
季然看他快把一整盘的龙虾肉都拨给自己了，心里一热的同时忙摁住他的筷子，“好了好了，这些够了……你快吃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傅谌冲季然笑了一下，只好夹起了小龙虾放到自己嘴里。
也不知道菜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能让品质一般的下等食材吃起来如此的鲜香美味，令人食指大动。
傅谌越吃越觉得口齿生香，不知不觉间面前的盘子已经见了底。
对面的季然见状忍不住翘起了嘴角，重新带上塑料手套一边剥虾一边不动声色地欣赏傅谌吃饭。
自小养尊处优的环境，造就了傅谌哪怕是吃路边摊都吃的斯文优雅，赏心悦目。
傅谌不介意被人看，反正从小到大这种事情经历了太多，他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被季然像照顾女朋友似地这么照顾吃饭，他有些不适应。
拿过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傅谌抬眼看向季然，面上笑容完美无瑕，“怎么不吃呢？被你这么看着，都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饭时弄脏了脸了。”
被点破了的季然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是……”
“那是什么？”傅谌笑吟吟咄咄逼问。
季然没想到傅谌会追问，一时语塞。
傅谌不依不饶。“嗯？”
季然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交代：“我，我只是觉得人生很奇妙，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和你坐在一个桌子，像朋友一样一起吃饭。”
如果不是傅谌‘家道中落’，以他们俩云泥之别的身份处境，季然确实没有资格和他坐在一个桌上吃饭。
更不可能成为他的朋友。
如今身份调逆转，‘施舍接济’的季然想成为他的朋友，便是他的朋友，傅谌没有拒绝的资格。
傅谌勾唇，“确实，很奇妙。”
听到傅谌应和，季然心里绷紧的弦蓦地一松，紧接着心底涌上一股激动。
傅谌没有反驳他，是不是表明他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做朋友？！
简直，太棒了！
季然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站起来先是给傅谌倒了杯啤酒，又把自己的满上，双手举起了杯子咧嘴笑道：“那，那让我们为这奇妙的人生干一杯吧！”
傅谌心中冷笑，举起杯子与季然轻碰了下。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傅谌低头看了眼腕表，差不多时间该回去了。
突然落地窗蓦地亮起，傅谌与季然同时扭头。
只见对面商业街区的景观灯亮起，深蓝与白色的灯光交织次第闪烁，映着巨型音乐喷泉的水流，天上地下成了两片星海。
一只巨大的红色凤凰与一条金色巨龙，相互交织着飞向夜空。
“每晚对面的街区广场都有无人机表演，坐在咱们这个位置，不仅可以欣赏音乐喷泉的美景，还可以观赏无人机表演。”目光从窗外收回，季然看向对面的傅谌笑道。“不过，这些都不是这间包厢价格昂贵的原因。”
“那是什么？”傅谌顺口一问。
“星星。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二环里最好看的星空。”季然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夜幕。“只是今天咱们来得不巧，赶上了阴天，看不到星星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傅谌语气颇为惋惜。他又看了下腕表，正欲开口说他有事要先走之时，忽听季然突然兴奋说道：“你想不想看星星？”
“什么？”
“我说你想不想看星星？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星星。”季然眼睛晶亮，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傅谌看着那双眼，“在哪里？”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季然笑得灿烂，他起身抓起傅谌的手，兴冲冲的带着他往外走。
傅谌低头视线落在那只牵着自己的手上，心想，他只是好奇整个京城都是雾霾天的情况下，季然会带他去哪里看星星。
结了账，匆匆与林哥告了别，季然拉着傅谌出了门。
两人穿过马路，傅谌以为季然会先去骑他那辆破电动车，可经过停车区时，季然连顿都没带打一下的。
“我们不骑车过去吗？”傅谌问。
“不用，那地方离这儿很近。”
离这儿很近？
傅谌怀疑看向季然，他在京城生活了快二十七年，怎么不知道附近有这样的地方？
还真有。
只不过，被傅谌自己遗忘了。
傅谌望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高大建筑，心有微微感慨。
——千花商场，二环内最大综合性超级购物中心，是傅谌当年入职傅氏之时，经手的第一个项目。
跟着季然进入商场，坐上电梯，傅谌看到季然摁下他心中浮现出来的额数字。
很快，电梯停在九层，季然与傅谌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拐向左手通向另一座环岛的玻璃天桥。
这一层因为主要是陈列和介绍技术产品，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季然和傅谌肩并肩走上玻璃天桥，在走到桥中间时季然停下来。
“我们到了。”
傅谌顿住脚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头顶的穹顶。
只见，数百条一两米宽的顶级乌钢打造的龙骨，紧密焊成一个整体，构成了‘千花’坚固的穹顶，约千组法国特意订制的、糅合了陶瓷与水晶优点的照明灯，按照序次规律镶嵌其上。
季然指了指那些灯和黑漆漆的穹顶，对傅谌说道：“你看，它们像不像星空？”
“你能看出来？”傅谌扭头怀疑地看向季然。
季然被问的一脸莫名，“这……很难么？”
傅谌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当初在‘千花’装修之时，正是他与宋折青关系正暧昧到焦灼状态，距离捅破窗户纸只差一个水到渠成的表白。
为了这个表白，傅谌忙里抽空思考了几天，最后决定送一份礼物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宋折青曾说过他喜欢星星，傅谌就送他一片星空。
他特意让人留下了九层这块区域，按照古代星图的样子亲手设计画了图纸，交给施工队装修。
等到‘千花’竣工那日，他兴致勃勃带宋折青来到这里，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
虽然宋折青面上表现出了惊喜与毫不吝惜的赞美，但傅谌看的出来，那不过是敷衍罢了。
学艺术出身的宋折青，压根就没有看出来那是星空。
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一堆冰冷的建材在头顶杂乱无序堆砌罢了。
然而，让傅谌万万没想到的是，季然一个没什么品味、穷送外卖的，竟然看懂了。
“怎么了吗？”季然瞧着傅谌盯着自己一脸复杂难辨的神色，丈二和尚般挠了挠后脑勺，“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傅谌收回视线，勉强勾起唇角，“你没有说错什么，这里的星空很漂亮。”
看来，季然命中活该有他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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