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正驱车前往一处废弃仓库,那地方临着海,又靠着山,位置偏僻,且因为此时天色已晚,铺陈展开的墨色黑幕完全遮掩了垂暮的夕阳,路况着实不算太好。
到了地方,他将车子停在仓库门外,人倚在车门边上,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借着微弱的手机屏幕亮光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儿。
背面的不远处,一辆大型货车正冲着他的方向缓缓地滑行过去,仿佛是一只潜伏在黑夜中无声索命的厉鬼。
杜城反应敏锐,细微的路面摩擦声已然足够引起他的警觉,侧身一躲,再往地上翻滚一圈,便逃开了那正加速驶来的货车。
啪!与刺眼的车前灯一同开启的,还有一整套倒车再撞的流程,对方应是铁下心了要他性命,杜城心知避让无用,也不多废话,咬咬牙铆足力气就往那车门上攀,半晌终于看清了那意图行凶的货车司机是一名戴着鸭舌帽的魁梧男子,神情肃杀,目露凶光,不像是个好惹的,但是这点杜城也不遑多让。
哗啦!车窗蓦地碎开,两人同时趁着躲闪玻璃碴子的时候向对方发起了攻击,货车司机因为起初占据高点,二话不说凭借重量以及惯性作为优势下压,杜城立刻抬腿屈膝反击其腹部,司机沉闷低呼出声,即刻摸出一把匕首反制,锐利的刀尖在杜城的大腿上剌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司机因为近身付出的代价则是被一拳锤在下巴上,鸭舌帽应声起飞不说,而且疼得整个牙龈都在颤抖。互不相让的两人从车上双双跌落,那摇晃的车门被拉扯得嘎吱作响,在这个悄然岑寂的夜晚显得尤为惊心。
而嗜血野兽的战斗,却是不死不休的。
杜城和那名司机骨子里都带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气质,只是平常时候被束缚在社会角色当中,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狠劲不会如同此时此刻这般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他们的身上和脸上到处沾满了沙土、草絮和尘埃,看起来像是两个灰扑扑的泥人,可听那拳拳到肉的动静,分明又是拿性命博弈的相互撕咬。
受伤的右腿会时不时将疼痛的感觉传回大脑,然而杜城顾不了那么许多,生死相争,分心可是大忌。
趁匕首再次迎头落下的时机,他用力往司机的右边肩胛骨上一按,不由分说的疼痛瞬间侵蚀了对方的注意力,而后迅速以侧身翻开之际掏出了手铐,不愿束手就擒的司机忍痛故技重施,刀尖与手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杜城将那手铐当作铁索连环,先是一圈再是一绕,最后往回拼命一拉,同时辅以脚力相蹬,沾了血的匕首终于被拖拽出了对方的手心,飞到了不远处的草剁堆里。
司机连忙嘶吼着往那处扑去,杜城脚下踉跄了一下,仍然毫不犹豫地赶去制止。奋不顾身的厮杀扬起了地面大量的尘土,被迷了眼的杜城龇着牙用力拽着司机的后颈,拎着脑袋凶神恶煞地往那车门上狠狠撞去。
嘭!头晕眼花的司机还没来得及醒过神来,就被杜城摁着右手牢牢地拷在了车门的把手上。
当然杜城也好不了多少就是,整个人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儿不说,右腿上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在这漆黑的夜幕下将那黑色的长裤晕染得更加黑了。
暗骂警察竟然不讲武德的司机冷冷地啐了一声:“你以为你已经赢了?”
杜城扯了条裤腿在腿上捆了一遭:“意思是,你们还有后招?”
司机享受般的在黑夜之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兄弟们,看你们的了。”
轰!货车后车厢的铁栅栏被推开,十几名面色狠毒手持凶器的男子一个接着一个蹦到地上,他们有序地绕成一个大圈,将杜城层层包围起来,剩下的则马不停蹄地冲进仓库,大张旗鼓地搜罗起来。
杜城对被多人围攻的事实毫无惧色,只抹把脸嗤笑道:“这么看得起我,待遇还挺不错的哈!”
的确是幼稚的挑衅,但是往往可以成功地挑起怒火,看那群人不管不顾红着眼杀上来的架势就知道了。
“沈老师,你看他!”这是从监听设备中粗略了解到现场情况的李晗的控诉,咱们城队这拼起命来是真的很不要命啊,怎么沈老师也不管管他,而且……
沈翊正低头扒拉耳机线,视线似是落在了一处桌角上,天知道正在思考什么。
透过耳机传入耳膜的声响好像会给人一种模糊处在真切与虚假之间的割接感,那枚信号器藏在杜城的身上,所以他的动静是听得最为清晰的,呼吸声,搏斗声,还有忍痛的呻(城翊)吟,沈翊眸色一冷,蓦地绞紧了手中的“一团乱麻”,面无表情的命令通过滋啦滋啦的电流再次返回了那个偏僻的厮杀现场:“……行动!”
蒋峰带着北江分局一众刑警哗啦啦从外围包抄过来,这群人不比杜城,有外出任务的招牌,是配枪行动的,而这些小混混们再是狠毒凶残,仍停留在冷兵器时代,从根子上就落了下风,不少人望风投降,虽然也有一些个不屈不挠的企图负隅顽抗,也被训练有素的警察同志们一一拿下,不客气地摁在了草地上。
“小心!”杜城谨慎,并未由于一时间的“优势在我”而沾沾自喜,他在干架的同时依然经常关注那名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司机,当看到货车底部正在慢慢落油且以一种毁天灭地般的气势撞向仓库时,立刻就明白了那人的计划,“离车子远点!”
手铐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一根火柴轻盈地坠下,瞬间吻上腥臭的汽油,艳丽的火苗随即窜地而起,四周的杂草被风浪肆意卷入半空又被狠狠砸下,成为了烈焰最平淡无奇的燃料。
一时间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得意洋洋的司机正欲转身离开,不料被迎头追赶上来的杜城持着从属下那儿摸来的手(城翊)枪一梭子击在了右肩胛骨处,嘶,又是同一处地方:“你TM有完没完!是故意的吧!”
“别动!双手抱头蹲下!”
司机冷笑着想,你倒是看一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么听话。
答案当然是没有。
没有的后果是脚踝处又被击中了一枪。
目眦欲裂的司机咆哮着往杜城那儿扑了过去,这两个负了伤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善茬,见了血也不肯善罢甘休,慈悲心在这种场合毫无作用,谁动摇了谁就首先去见阎王。
嘭!
巨大的撞击声和爆炸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碎石四散,热浪疯狂地灼烧着后背,滚烫的温度如同是在这凛凛冬日的黑夜升起了一颗近在咫尺的太阳。
大粒的汗珠从杜城的额角飞快地滚落下来,老实说他此刻的状况不是太好,难以忍受的灼热,疼痛与求生欲和胜负欲刚好背道而驰,耳鸣和晕眩同时冲击着他在凭借本能计划如何抵御凶恶攻击的大脑,迷蒙中似乎听到了沈翊的声音,他的小画家很急切,呼叫的同时甚至好像打翻了那边的什么东西,而后是姗姗来迟的蒋峰,这个大傻子总是慢人一步,说他动作迟钝还敢犟嘴不服气,等回去了绝对要罚他跑个10圈才能罢休……
“沈老师!”李晗只来得及为她惨遭一轮热咖啡当头灌溉的键盘心疼一秒钟就被某位向来温文尔雅的沈老师虎着脸拔下耳机踹开椅子预备气势汹汹往外冲的架势吓了好大一跳,给她一下整不会了,只好做出以身挡门这种蠢事,“等等,你不能去!”
要不说沈翊这张帅气脸蛋最是具有欺骗性,他此时冷若冰霜的模样可是完全看不出平常和蔼可亲的柔和,直面这份低气压的小姑娘有点儿想哭了,可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劝慰道:“城队不会有事的!要不你问问蒋峰……”
结果蒋峰那边正在一通嗷嗷乱叫:“城队!”
李晗:……
“吵死个人,别嚎了!我不要紧,”是杜城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弱,但是也成功让李晗这边的压力立马就减轻了不少,主要是某个制造压力的源头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到了那把椅子上,重新戴上了耳机,手指摁着耳机盖儿,似是将杜城的遥远却清晰声音留恋地依偎进了怀里,配合着那边杜城染上了笑意的声音,跟做梦似的,“你们快些看着点那帮小子,有几个不老实的……想开溜。”
果不其然,好几个刺头小混混趁乱脚底抹油,主打的就是一个“打不过就跑”。
沈翊压低声线温柔地回答他,听起来是在为那头故意哼哼唧唧的大狗狗顺毛,清明的眸中却闪烁着锐利的亮色:“别担心,他们跑不了,一个也跑不了。”
某些个不安分的小混混们左突右窜极不老实,那被好几个人扑倒在地的司机却不顾自身安危,只是痴痴望着着火的仓库,然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真是狂热!狂热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给他泼一瓢冷水清醒一下,“那里头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杜城是懂得杀人诛心的,“从来就没有。”他在对方恍然大悟随即陷入癫狂的放声嚎叫中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但是你来了,也就有了……卡住他的下巴!别想给我搞咬舌自尽这一套,太过时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与之相伴的是消防车和救护车猩红的亮光,由于忙着到处逮人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蒋峰探头探脑地往那头瞅了瞅,才拿眼角去偷瞄歪在地上看似正闭目眼神的杜城:“原来咱们还有援兵啊?”
杜城笑:“那是,哪里敢全部麻烦您呢?”
蒋峰便是那给点好脸色必然要咋呼一番的闹腾小朋友;“城队你这就不厚道了,有plan b怎么能不提前通知我呢?”
那些警车停在一处,十来个人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是一个气质优雅的美女,挥手间就派人堵住了那些正在逃跑的歪路上跃跃欲试的小混混们。她一双美目扫过凌乱不堪的现场,最后落到了仿佛是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杜城身上,许是被某富二代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逗乐了,不由得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蒋峰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掌:“欸!她不是……”
杜城捂着还在流血不止的大腿瞪了他一眼:“叨叨什么呢,就你灵光是吧?”
市局的加班会议可以算得上是一次年终总结,各个分局的领导都在,也不可避免会遇上路海洲,张局待此人不似杜城,搞不起那些火花四溅的幺蛾子,她还是正儿八经地同人家握了握手,相互寒暄一番才款款落座。
熊耀龙的座位是在台子上头的,一个需要仰视的位置,也跟在大领导后头发言,大多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张局奋笔疾书,以最端正的面貌全力做着笔记,毕竟前天她手底下那些猴崽子们才给这位顶头上司找了不痛快,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过得不那么悲惨艰辛,坚决不能让他在这种地方揪到小辫子。
只是熊耀龙本身好像不太能顾得上她了,刚刚收到消息,派去袭击杜城的杀手已然栽了跟头,他没有理由再坐以待毙。
循例的发言完毕,他起身找了去洗手间的借口,静悄悄地溜出了会场。
可那也只是他以为的,谁想才刚刚走出门去,路海洲也跟着站了起来。
熊耀龙进了办公室,路海洲被落在了门外头。他杵在原地想了想,终是没好意思做出毫无理由直闯副局长办公室这么无厘头的事情来。身处这个系统之中,拿不到证据就是寸步难行,而那些扭曲规则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藏匿或毁灭所有对他们的不利证据。
“找我有事吗?”
“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怎么不在会场等着?”
“那儿人多,吵闹得很,怕影响工作。”
“你这人可真是细心呐!”
“多亏了您的栽培。”
“你先去会场吧,我还有事。”
“……是。”
笑面虎之间落雪无声的交锋,在彻底撕破脸之前,看起来就是这样假模假样的温情。
哪怕直接被权利压迫“不要再跟着我,先滚回你的座位”也是。
老闫干了大半辈子的警察,这是第一次体验夜里来挖坟,跟一个小姑娘一起。
小姑娘是何溶月,一本正经跟他说尸骨已经移除出去了,所以严格来说此处不能叫做是“坟”,只能称作是一个土坑。
老闫冲土坑拱了拱手:“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它埋了一具人骨十年的事实。”
“不到十年,”何溶月治学很严谨,“麦正的真正死亡时间是九年零……”
这里是麦正的坟,曾经是。
他的女儿有栖谜子将他生前同熊耀龙勾结的证据偷偷转移出来并埋在了这里,说什么要去管庄坤要,那当然是骗人的。现在的北江分局并不是那么的一干二净,这点杜城和沈翊知道,有栖谜子也知道,明白人和明白人讲话,就是可以如此地心领神会。只需她在签名的时候刻意拖延,以凌空几笔告知用身体挡住正前方摄像头的沈翊掩藏证据的正确位置,这笔交易就算顺利完成了。他们当然是相互利用,只是眼下的目标一致,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刨土的老闫特别心疼自己一把老骨头:“我们或许应该带只铲子过来,这也太费劲了!”
戴着手套的何溶月又扒拉开一处:“我们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盗墓的。”
特意交代了要正常下班之后过来,就是为了要掩人耳目吧?
铲子,太乍眼了。
“嗨,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哈!”老闫乐呵呵地笑道,“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碰上像是杜城这样的队长,别看小伙子年纪轻轻,鬼主意还挺多,深夜挖坟这种损招也能想得出来……诶?是不是这个,找到啦!”
何溶月素来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这出鬼主意的,怕不只是杜城一个吧?
呼!呼啸的风声裹着冰雪刺骨的凛冽悄然而至,是棒球棍!
若是此时恶魔能够发出心声,必然会在播撒死亡种子之后讥诮地留下一句,找到了是吧?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这个更新速度只有放假才有……
夏天写冬天的戏好像有一种穿越了的错乱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