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证书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泽,我摩挲着烫金字体,恍惚间想起四年前那个攥着助学贷款申请表发抖的自己。出租屋的窗台上,《都市文学》的录用函和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并排放着,像两枚不同颜色的糖果。
"决定好了吗?"母亲在视频那头擦着餐盘,身后是刚装修好的小餐馆。弟弟正在角落里写作业,脖子上挂着重点中学的学生证。
"先工作。"我把手机支在窗台,"苏主编说半年后有机会转正式编辑。"
母亲突然凑近屏幕:"那个...明宇呢?"
油渍斑斑的围裙领口露出她新烫的卷发。自从离婚后,她像是把压抑半生的改变**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学化妆,换发型,甚至报名了社区的交际舞班。
"去西部支教了,昨天刚走。"我假装整理书堆,避开她探究的眼神。那本手工装订的《许晓雯文集》正藏在抽屉最里层,烫手的温度似乎能穿透木板。
#### 二
《都市文学》编辑部的咖啡机发出老旧的轰鸣声。我捧着校对到第三遍的稿子,在茶水间遇见苏主编。她新染的紫发梢扫过我肩膀:"晓雯,有个专栏想交给你负责。"
"我?"钢笔从指间滑落,墨水滴在白衬衫上晕开成蓝色的岛屿。
"'边缘回声'专栏,专门发掘非主流写作者。"她递来一叠泛黄的打印稿,"就像当年的你。"
稿件最上方是篇题为《酗酒者的女儿》的散文,作者署名"林小雨"。那些描述父亲醉后砸碎全家合影的句子,让我在空调房里沁出冷汗。
"给她回信时要特别注意措辞。"苏瑾意味深长地说,"每个投稿者都是捧着心脏来的。"
那天晚上,我在台灯下反复修改给林小雨的邮件。窗外夏雨滂沱,恍惚间仿佛回到大二那年,赵明宇第一次教我写退修意见的场景。他说过:"批评要像医生缝合伤口,先消毒再下针。"
#### 三
秋分那天,母亲突然打来视频电话。镜头剧烈晃动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结婚照上——父亲年轻的脸干净明朗,完全看不出日后狰狞的模样。
"整理阁楼找到的。"母亲的声音带着某种释然,"想着...或许你该看看这个。"
照片背面用褪色钢笔写着:"给淑芬:等宝宝出生,我们带她去海边。——国强,1998年冬"
雨滴突然打在窗玻璃上。我蜷缩在沙发里,翻出那封始终没勇气寄出的信:
"爸爸:我记得你把我扛在肩上看元宵灯会,棉袄口袋里总有水果糖。后来你变成酒精和债务的集合体,但我决定永远记住那个给我买《安徒生童话》的男人..."
信纸被泪水浸湿时,手机弹出赵明宇的消息。照片里他站在黄土高原的教室前,十几个孩子举着他们手写的"故事大王"奖状。文字说明写着:"你寄来的童书成了奖品,孩子们问路灯姐姐什么时候来做客?"
我抹了把脸,拍下刚完成的专栏策划发过去:"告诉他们,等苹果熟透的时候。"
#### 四
深冬的编辑部暖气不足,我在膝毯下审读林小雨的新稿。这半年来,她的文字从尖锐变得舒展,最新一篇甚至出现了"父亲戒酒后的第一个春节"这样的句子。
"晓雯!"美编小吴突然推门而入,"你的专栏读者票选第一!苏主编说要...天哪你怎么哭了?"
我这才发现泪水正滴在读者来信上。那是个初中女生稚拙的字迹:"谢谢您刊登我老师的遗作,她临终前看到杂志样刊,说终于有人懂得山区教师的心..."
窗外,今冬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我想起心理咨询师李老师最后对我说的话:"痛苦不会消失,但会转化成另一种能量——就像核裂变释放的光。"
#### 五
春节假期前,我在办公室打包年度合订本。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风雪,抬头就看见晒成小麦色的赵明宇,他怀里抱着箱红富士苹果。
"孩子们让带给路灯姐姐的。"他呵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有个小姑娘特意写了信..."
信封里掉出张蜡笔画: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发光的路灯下,远处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牵着群小人。背面用拼音写着:"zhao老师shuo你喜欢吃pingguo"。
"我确实申请了调去西部版块。"我故意背对他整理书架,"开春就去驻站半年..."
温暖突然从背后环绕过来,混合着风尘仆仆的寒气与苹果清香。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我发顶,这个拥抱比毕业时那个更紧,却依然留着可以挣脱的余地。
"慢慢来。"他在我耳边说,呼吸扫过颈侧像蝴蝶振翅。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城市温柔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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