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茗谙也不管他，任凭他“原地罚站”。
想看就看，想站就站。
到底管天管地管不住人放屁，爱咋咋滴。
倏地，魏筼宁低沉滞涩且专业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焦距可以再推进一些，突出人物和伞的质感，虚化后面的桥洞，会更有层次。”
陶茗谙一怔，下意识按照提示微调。果然，画面立刻呈现出更佳的景深效果，他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魏筼宁。
魏筼宁并未看他，目光落在赵晴的方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光线从侧前方来，让她脸稍微再转向光源一点，阴影会显得更柔和。”
陶茗谙迟疑了一下，还是扬声转达了指导。赵晴依言调整，效果立竿见影。
接下来在魏筼宁的指导下，拍摄变得异常顺利，陶茗谙机灵，拍完学到了不少干货。
“好了，应该差不多了。”陶茗谙放下相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心里满满的成就感与自信。
赵晴满怀期待地小跑过来，凑在相机屏幕前翻看原片，惊喜地低呼：“茗谙哥！你技术可以啊，这几张太好看了吧，根本不用修了！记得一会发我微信啊！”她兴奋地拍了拍陶茗谙的胳膊，然后笑容灿烂地转向魏筼宁：“魏先生，也谢谢你了，你超懂的！是专业摄影师吗？”
魏筼宁微微摇头：“不是，只是这方面略有涉猎，摄影师技术好罢了。”
陶茗谙被夸美了，扯唇一笑。
赵晴伶俐，热情地招呼：“茗谙哥和魏先生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请你们喝茶，我们家的茶馆可是镇上一绝！”
双方都应承下来后，王铠这个显眼包气喘吁吁地继而赶来。
“魏总，你今早出去那么早，怎么不叫醒我?这都十一点了。”王铠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胸腹顺气。
……
他心气儿还没喘几声，魏筼宁就无情地吐出一句话：“迟到半小时，扣半天工资。”
王铠立马站直，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昨晚陪着老板吊针到十一点半，今早八点老板独自外出，压根不喊他。如今前仆后继的赶来，又被万恶的资本家剥削压榨！
你当我是韭菜啊──劳动力割不完！
魏筼宁全然无视他的痛苦，同陶茗谙走进茶楼。
王铠强颜欢笑，有那么一刻时间他真想锤爆魏筼宁，如果不是看在对方重用他的情况下。
……
临水的雅间静谧隽永，透过支楞的木窗，一眼望去，岑寂的石桥下豆绿反光的水面浮着几片柳叶，几个老妪正在埠头上交头接耳的浣衣。乌篷船的摇橹声由远及近，同茶馆阁楼内评弹的琵琶声交相辉映。
赵晴吩咐完馆内伙计上茶器具，便不在叙旧唠嗑，回屋换衣服去了。
厚笃笃的长木桌上放着溢满九宫格的坚果和清甜扑鼻的糕点，以及正在焚烧地白檀香，令人沉心敛性。陶茗谙把茶席铺陈设好，熟练的温盏烫杯后，边做边教导点茶。
陶茗谙的介绍清风徐徐，一字不差的落入二人耳中：“点茶起源于唐朝后代。在两宋之时，点茶传入了日本，对日本抹茶道造成了重要影响。”
魏筼宁烫杯中，闻言对先前的无知恍然大悟。
“温盏毕，先把茶筅放置一边，开始投茶，一勺0.5g便好，注意第一次注入热水要少量，把控不好要么结块，要么稀释，一定轻拢慢捻，把茶粉调成膏状。”
陶茗谙耐心击拂着，时不时瞥一眼对面魏筼宁的情况──学的很认真，看样子是真感兴趣了。
待他调好，陶茗谙继续说：“随后共要注水六次，每次注入大约三分之一的水，手腕发力，正常叩击，打一字。让水与茶沫充分混合，形成细密、持久的白色汤花。”
点茶的繁琐就在此处，力度不减且注水均匀，对于新手来说委实挺难坚持下去的。
半晌过去，王铠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关健是没做成，变成了有泡沫的茶汤...他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魏筼宁的茶，嚯，成了。
他扶额苦笑，人人都不看好我，偏偏我也不争气。
临近最后一步，魏筼宁调好茶膏出声：“茶绘该画什么?”
陶茗谙绘制图案的手一顿，瞥了一眼魏筼宁的茶，除了有点栗文蟹眼之外，稀稠得中。
手劲蛮大。
“你想绘制什么图案都可以。”陶茗谙说。
“竹子，但我不太会，也想自己动手来，有点害怕画不好就糟蹋这茶了。”魏筼宁垂目低眉，言外之意是我的心情也不好了。
陶茗谙问：“那你想怎么办，没有图案也可以。”
“我觉得有图案更美观完整一些，要不陶师傅教教我?”魏筼宁语气带些恳求。
王铠：绿茶发言。
陶茗谙：他今天好像心情就不太好，拒绝的话……
“算了，做事哪有十全十美，其实没有图案...”
“我教你。”陶茗谙打断他，语气坚定。
他不知为何，一旦有漂亮的人跟他示弱，他就想无条件拯救，甭管男人女人，反正他是很容易心软的。
陶茗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魏筼宁身边，微微俯身，伸出手轻轻贴住魏筼宁的手背，带点薄茧的指腹慢慢调整魏筼宁捏竹笔的角度。
少顷，在陶茗谙的引导下，茶面上渐渐浮现竹子的身影。
魏筼宁眼眸带笑，仰头看着陶茗谙，陶茗谙似察觉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他。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呼吸交融，竹画婆娑，时间静止，空气窒息。
……
王铠目瞪口呆，连忙端起面前的茶汤猛喝一口，简直没眼看，他们绝对有十分之一百不正常。
陶茗谙率先回神，耳后俨然升起一片红，他轻咳一声，站直道：“好了，这算画好了，可以吃茶了。”
魏筼宁视线掠过他绯红的耳朵，笑容依旧如沐春风：“好，谢谢茗谙。”
陶茗谙回到座位没再言语，心里却暗自思衬这半个月他和魏筼宁相处的时光，他们的边界感太模糊不清，明明是正常朋友，但一些细微的动作又那么暧昧。
好似在太阳之下找不到东西南北。
……
品茶完，陶茗谙和魏筼宁回了伞坊，一行人一下午聚在院中博弈围棋，闲聊家常。
一晃光线慢慢由清亮变为暗浊，直至夜晚登台。
中秋节晚上的栾云镇极为热闹，挨家挨户的欢笑声荡漾在巷子中，陶茗谙应允上午那句话，吃完团圆饭带着魏筼宁去放花灯。
街上行人匆匆，不少小孩儿提着花灯在石桥上到处游蹿，魏筼宁四处张望，总觉得周围都不太现实，一股电视剧里才有的活人味扑面而来，与城市里冰冷的流彩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万家灯火，最幸福的是有一盏灯独属于你。
魏筼宁今年终于等到一盏小亮灯了。
越往前走，人越密集。前面不少人围在一起在看表演，陶茗谙和魏筼宁也上前凑个热闹──原来是滚灯表演。
一个用竹子做成镂空的球，里面放上燃烧的蜡烛，不过蜡烛不会掉。
以魏筼宁的知识储备，他知道这和相对静止平衡环原理有关。简单来说，它像给中心物体套了“多层缓冲圈”，每层环能独立绕不同轴转动，在现代航空航天领域，以及平常用的洗衣机，香炉等等均有涉猎。
“这是滚灯，它起源于八百年前南宋时期，掷烛腾空稳，推球滚地轻。”陶茗谙瞅他看的认真，自顾自开始介绍，语气里并藏着我超懂行的小骄傲：“滚灯外表的竹子选用的是上好的三年毛竹，做成大小不一的十二根竹篾，一环扣一环。里面无论怎么高抛，翻滚，最内环的蜡烛都会一直朝上.......”
魏筼宁偏头盯着陶茗谙的侧脸，忽暗忽明下，真是过分好看，怎么有人那么澄明又不缺脓丽的。
漂亮是他第一次用在男生身上，实则不然，他在高中那会就用上了。
与此同时，表演达到**，不少人来回推搡着，不知哪来的大叔，屁股用力一扭，把陶茗谙撅到了魏筼宁怀里。
魏筼宁赶忙揽住他的腰，着急往怀里带，轻声询问：“没事吧?”
陶茗谙先是鼻子磕在他肩膀处，紧接着鼻腔内涌入魏筼宁身上的果木香，这香味宛若助燃剂，将一股炽热引至他身上，当快要燃烧殆尽，他才推开些许这块大燃料。
“没，没事，谢谢你。”他说话都有点结巴，幸好没有光，要不然自己红温的这幅模样太丢人，他补充道：“我带你去买江灯吧，这个时间点放最好了。”
九点17分，确实很好。
满船清梦压星河，得偿所愿皆成真。
陶茗谙没什么想写的，每逢节日无非就哪两句话“身体康健，平安幸福”，贪心多了，上天不愿意的。
放灯时，魏筼宁一直神神秘秘捂着自己写的字，见不得人似的，离陶茗谙远远的。他打心眼认为不公平，魏筼宁咋弄小气呢，他自己写的愿望都对他说了。
周围河灯慢慢聚拢，确有两艘红色与绿色的河灯在河中央碰撞，继而前行...
回程时，陶茗谙不死心，好奇问：“筼宁哥，你写的什么愿望?”
“愿望说不出来就不灵了。”魏筼宁拒绝。
“说嘛说嘛，咋两都那么熟了。”陶茗谙追问。
魏筼宁信口胡诌：“病气百消，事业姻缘双丰收...”巴拉巴拉到伞坊门口后，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骗你的。”
……
今天晚上是魏筼宁话话最多的一次──全是废话，耍人的。
“哦，其实我对你说的愿望也是骗你的。”陶茗谙语气平平，心中却一万个草泥吗奔腾，这个人胡扯八道挺在行，怎么不去说书呢？
“嗯，到伞坊了，早点休息。”
陶茗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钉在原地气的跺脚。
我们很熟吗?
没有。
那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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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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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绿茶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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