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地一声,金兵老大从腰间抽刀,挥手就向地上的沈银飞砍去,一旁的吴盛眼见亲娘命悬一线,忙一把将她拖起来扯开。
金兵老大一刀未中,怒道:“全都去死!” 说着举刀向吴盛劈去。
沈银飞见状,不顾腿疼,拼命推开儿子。
金兵老大两刀皆落空,更加羞恼暴躁,只见他额上青筋突出,啊地大喊一声,冲向母子俩。
吴黛一颗心狂跳,这匪头子急了眼,自己的小命恐怕也危在瞬息。
突然,“嗖”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金兵老大狂叫一声,手中腰刀“咣啷”落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吴黛抬眼望去,只见他小臂上一支铁箭穿过,鲜血汩汩流出。
紧接着,又是“嗖嗖嗖”几声,几支羽箭破窗而入,精准地射中堂内的每一个金兵。
吴家众人惊吓之余,但听厅堂大门“嘭”地被推开,一队弓箭手率先涌入,对准堂内躺在地上呻吟的金兵。
随后,一名长衫锦服的高大中年男子进来发令道:“全都绑起来!”
吴黛也被这瞬息变化的局势惊得说不出话,怔愣之间,一个矮胖男子冲过来搂住吴盛,正是吴父吴柏田,“阿盛,你没事吧?”
吴盛还未回过神来,呆呆地道:“......爹?”
还没等他说完,沈银飞扑过来哭喊:“吴郎——”
吴柏田转身扶住她,“你伤着哪了?”
沈银飞惊吓过度,只是呜呜咽咽地哭。
三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吴柏田才抽身来关心吴黛,“可曾受伤?”
据吴黛原身记忆,吴柏田对她这个嫡女也算不错,可自大哥去世以后,二哥吴盛成了家里独苗,自然也得父亲偏爱,被寄予厚望。
吴黛扯了扯嘴角,淡淡地回道:“我没事”。
锦服男子道:“吴兄,此地偏僻,令府上下受伤受惊,不如去客栈同住。”
吴柏田道好。
原来男子姓周名向,是吴柏田少年时在建康读书的同窗。两人都不是擅长读书之人,后来吴柏田早早弃学从商,而周向长得高大壮实,孔武有力,且有报国之志,便投军从戎。
彼时南北尚未议和,战争时有发生,周向凭着军功升迁,此番是从扬州调往南剑州任知州,举家南下,路过此地,在客栈住下歇脚。
吴柏田与周向年少交好,此番获悉旧友路过建康,便去拜访,没成想这一访还救了全家人的性命。
吴黛惊愕稍缓,正吁一口气,又有一名男子走来,向她施礼道:“吴娘子无碍吧?”
吴黛定睛一看,竟是姚冠杨,只见他胸口起伏明显,喘息稍剧,长衫被雨打湿,上面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焦黑一片,消瘦的脸颊上涔涔滴水,不知是汗是雨,颇有奔波之色。
她奇道:“你......不是被关着吗?”
姚冠杨点了点头,“起初是被一个老金兵看着,关在厨房里,后来在下想了法子逃了出去,正好碰见吴员外身边的刘叔回来,在下便将事情告之,然后跟着刘叔去通知员外,又恰好周知州与员外是故交,且带了府兵,这才及时赶到相救,否则光凭在下一个人,恐怕......恐怕......”
光凭你这个路痴,恐怕我小命早就交代了,吴黛心想。
周向带过兵,打过仗,随行的有二十来个训练有素的护院和府兵,对付十几个金国逃兵绰绰有余,不过考虑到吴家十来口人还在对方手上,便采取了弓箭暗袭的策略,万幸行动及时。
周向吩咐几名手下将金兵押送到当地府衙,随后对吴柏田道:“嫂夫人腿上有伤,令郎、令千金皆受惊不小,我派人先送他们去客栈歇下,再请郎中看伤。吴兄你恐怕要随我去报官,还有这位姚郎君。”
吴柏田和姚冠杨称是。
吴黛道:“我与你们一道去。”
吴柏田皱眉:“阿黛,你就不必抛头露面了。”
吴黛坚持:“我从头到尾都在,事情经过我最了解,去了也能说得清楚。”
吴柏田:“那让阿盛去,正好他也历练历练。”
吴盛闻言,却为难道:“爹,我得照看娘,而且我......我.....腿发软,也没劲了。”
吴柏田恨铁不成钢,叱了一句“没用”,便挥手让他先走了。
深夜时分,月色已完全被乌云遮住,漆黑的路上只有马车前微弱的灯光。
吴黛在车中听着哗哗雨声发愣,吴柏田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已把自己不应该今日出门,留儿女独自涉险,又庆幸自己去拜访了周向,及时搬了救兵之类的车轱辘话念了一遍又一遍。
正当她眼皮子打架,困得要合眼时,车外“啊秋啊秋”两下结结实实的喷嚏声,将她震醒。
此行周向派了两辆马车和两辆马拉板车,板车载着捆成一团的金兵。周向自己坐一辆马车,吴黛和吴柏田坐另一辆,姚冠杨蹭吴氏父女的车。只不过他不好意思坐里面,只与车夫一道坐在车厢外的车辕上。
吴黛从里面敲了一下车门,“进来避避雨吧。”
姚冠杨扬声道:“多谢吴娘子,在下无碍的。”
吴黛:“正好有事问你。”
外面安静了一瞬,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姚冠杨从车辕上进来。
雨点顺风飘来灌进车里,姚冠杨连忙张开双臂挡了挡,然后反手从背后将车门关上。
“吴娘子是想知道在下如何从金兵手上逃脱的吧?”
吴黛有些诧异,这小子心思倒是敏捷。
“没错。”
姚冠杨落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在下是用曼陀罗粉末掺在酒里,骗那金兵用下,将他药倒,然后偷偷从烟囱口钻了出去。”
“曼陀罗粉?!” 吴黛惊呼,好个巧合。
“正是,在下娘亲常常失眠,在下略懂药理,知道用些许曼陀罗粉做成香包,或者用于熏香能助眠,所以日间去马家村花农那里买一串红花籽时,顺便买了两包曼陀罗花粉。”
“那金兵如何肯喝你给的酒?你又是如何偷放曼陀罗粉的?” 吴柏田也很好奇。
姚冠杨道:“起先在下被打晕了不省人事,可那老兵将在下扔进厨房时,在下疼得有了些知觉。如此没多会儿,在下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脸颊很烫,便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扔在灶旁。那看守的老金兵正往灶底添柴,火势正旺,不知在烧什么东西,闻着有些香。在下没敢让他发现,只眯眼偷偷瞧,看到他杈着一只鸭子在火上烤,想着他必定--”
“你在那种情形下还能看清他烤的是只鸭子,了不得。”吴柏田轻声插嘴咕哝了一句。
姚冠杨认真解释道:“在下离灶近,火光很亮,看起来并不费力,况且鸭嘴扁扁的,也容易分辨。”
吴柏田:“也是。”
姚冠杨继续道:“在下看他在前厅才用过饭,这会儿还自己点火烤鸭,必定是个好吃的,便突然想到自己怀里揣着的曼陀罗粉,在下盘算着要是能想办法把粉撒到他的吃食里,哄他吃下,或许能令他昏迷,那便出逃有望。可一来当时在下双手被绑,没法拿到粉包,二来即使能行动自如,曼陀罗粉得用量够大才能生效,撒在烤鸭上是不成的,定会被瞧出来。”
吴柏田又插嘴道:“是呀,粉撒得多了不像烤鸭,倒似松花鸭。”
吴黛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吴老爹还真会打岔。
姚冠杨笑道:“吴员外是懂吃的,知道松花鸭这道菜的人可不多,在下也只是听老师说过,据说采松花得挑清明后的盛花期,采回来后大太阳晒满三天,再经过七七四十九筛,然后——”
“咳咳。” 吴黛清清嗓子提醒他回归正题,心说这货也是个天马行空的。
姚冠杨脸微微一红,顿了顿道:“哦,这个——方才说到如何偷偷地撒粉不被发现,在下闭眼苦思,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没一会儿,听到柴火霹啪跳响,那老兵啧了一声,似有焦味。在下瞥见墙角堆着几个酒坛,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假意哼了几声,装作才醒过来,求那老兵:‘烦请给点水喝。’ 他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头专心转动杈子翻烤,并没有理在下。在下又斗胆求道:‘麻烦你松松绑,让在下自己动手拿水,在下手无寸铁,外面那么多人,定然不敢逃的。’ 可他依然不说话,在下没法子,只好闭嘴。过了一会儿,他烤好鸭子,准备撕肉吃,在下假意轻叹口气说:‘这么香的鸭肉,可惜了。’ 那老金兵听了这话,终于开口道:‘可惜什么?’ 在下道:‘可惜没有青红温酒。’ ”
吴柏田忍不住问道:“青红温酒是什么酒?这我倒从未听过。”
姚冠杨道:“确实没有此酒,是在下胡诌的。”
吴柏田一拍大腿,恍然道:“哦,我明白了,这便是你的计策。”
吴黛扶额,他俩当这是说相声呢,吴老爹捧哏捧得很溜嘛。
姚冠杨点头道:“员外说的是,在下想那北人必定不了解我们南食,那老金兵果然上当了,问:‘青红温酒有什么稀奇的?’ 在下编道:‘你不知道么?建康府三大名菜之一青红酥鸭说的便是青红温酒配烤鸭,酥脆的鸭肉就香醇清冽的酒,肉质更滑嫩,入口更绵密香郁,你这鸭子这么烤倒是没错,可惜缺了酒。’ 那老兵是个馋的,当即咽了咽口水。在下便趁势道:‘唉?那不是有酒么,说不准是青梅酒,若是的话,便能调制青红温酒。’ 老兵将手中烤鸭架在灶上,走到墙角拿了一坛酒过来。待他打开封口,在下嗅了嗅告诉他:‘的确是青梅酒,得再往里面加些红月季花瓣,然后将酒在火上温一温,便是香醇暖口的青红温酒。’ 他问:‘红月季哪来?’ 在下道:‘厨房外的花圃里就种着红月季。’ 他有些狐疑,在下便继续说:‘在下是这家的花匠,是以熟悉府中栽种在各处的花。红月季花瓣香甜,放入酒中,在火上温过后,能调和青梅的酸涩,如此青红温酒就成了’,有诗云‘青红酥肉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说的便是这道名菜了,老祖宗都爱不释口的东西,定然是味道绝美的。’那老金兵见在下说得有理有据,有典有故的,便不疑有他,起身去外面摘月季,在下便是趁这个当口,把一大包曼陀罗粉掺入酒中的。”
吴柏田连连抚掌:“妙哉!妙哉!想不到生死关头,竟能想出如此妙计,你有大才啊!”
姚冠杨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吴黛却问:“可你当时两手反绑,是如何从怀中掏出粉包放入酒中的?”
姚冠杨伸出双手,掌心朝上摊开,只见他两只手掌的掌根红红的一片,还有不少水泡。
“啊呀!” 吴柏田惊道:“你趁那老金兵走开,用灶火烧断了绳子?”
姚冠杨道:“是,老金兵当时添了不少柴火,灶火一直很旺,绳子马上就断了,在下立刻往酒里撒曼陀罗粉,然后再将绳子伪装成捆绑的样子,两手反背捏住绳头,一切正好赶在他回来前完成,当真是惊心动魄。”
吴黛又问:“那你又是怎么从厨房逃出去的呢?”
吴柏田也道:“是啊,按说前厅后院都有人,院外也有人,你是如何避人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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