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睁开眼,烈日刺目,他头一回醒这么晚。再看向旁边,心安勿梦还在还睡着。他睡得并不沉,兴许被是阳光扰得心神不宁,他眼睫在轻轻颤动。
皮皮虾歪着头端详了一会,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挡住日光,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心安勿梦被光影的闪变晃得翻了个身,脑袋从枕上蹭到了皮皮虾肩头,然后又渐渐睡去。
皮皮虾现在不止手掌不敢动了,肩膀也不敢动。心安勿梦的呼吸均匀温热,挠痒痒似的划过皮皮虾的脖颈。皮皮虾不打算再睡了,偏头看心安勿梦睡觉的模样。
到了快午膳时分,下人来给他唤醒了。心安勿梦揉着眼,闷声问道:“膳房今天做什么了?”
"世子,今儿做的金陵片皮鸭,是主上点的,膳房正忙活着呢。"下人迎过来,探问道:“世子饿了吗?要不先吃些糕点?”
心安勿梦想了想,感觉没胃口,于是答:“不吃。”
那人点点头,又转而问皮皮虾:“公子要吃些吗?”
皮皮虾一惊,视线扫遍四周,世子的床上除了自己好像没别人了。这公子似乎叫的正是自己,于是他受宠若惊地答:“先,先不吃了,有劳兄弟。”
“他叫孟川问,是孟川柏的三弟。”心安勿梦等那人走远了,对皮皮虾说:“川问虽名义上是副手,但平时里大多和他哥哥分管。川柏帮我管账,川问照顾我饮食起居。他前些日子忙去对采买账,最近才空下时间。”
皮皮虾在心安勿梦房里学了一个月的认人,没想到还有没认全的,“原来他们和孟大人都是一家的。”
“是一家的。”心安勿梦颔首,“孟昭是我祖父上学堂路上捡的弃婴,那学堂叫孟渊馆,便给他取姓孟氏。孟昭从那时起就跟着我家了。”
皮皮虾点点头,说:“明白了。还有别的人跟孟大人有关系吗?”
“别的......”心安勿梦想了想,“再别的就没有孟氏亲系了。外头有个每日来给我把脉的大夫,名孟川文,是孟昭第四子。爹为了家里有个能放心用的大夫,便让孟川文从小去学医术了。再别的就是孟昭长子孟川青,但孟昭和他是我爹房里的,算不上我的人。”
皮皮虾眨眨眼:“世子是家中独子,平充王房里的人不就是世子的人么?”
心安勿梦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不是。比如你我的事情孟川青就不知道,孟昭也不知道,只有孟家其他三个兄弟知道。虽说后头孩子寄在我爹娘那里时免不了要告诉他二人,但眼下我和爹娘都没跟他们讲。这两人虽不会对我藏心思,但做下人不可一人侍两主,若让他们两头都管,时间久容易乱了忠心。”心安勿梦顿了顿,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这种道理爹不让我跟旁人讲的。”
“可我都听到了,世子收不回去了。”皮皮虾笑着要凑近,一挪身子才发现肩头早已发麻了。心安勿梦这才发现自己的头是枕在皮皮虾肩上的,急忙挪回去了。像是找补一般,他对皮皮虾说:“既开了这个话头,你想不想听听你的?”
皮皮虾看着心安勿梦的脸,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可好奇心驱使着,他不假思索便答:“想听,世子给我讲讲。”
心安勿梦笑迷了眼,笑得皮皮虾心里愈发不安。心安勿梦清了清嗓,说:“我且问你,你觉得你为官志在何方?”
皮皮虾想了想,答:“功成名就。”
心安勿梦露出了满意的笑,又问:“那我再问你,为了功成名就,你肯付出多少辛苦?”
皮皮虾答:“若能成就,无关得失辛苦。”
心安勿梦点点头,心满意足一般:“那就对了,和我刚认识你时预想的大差不差。”
皮皮虾不解地追问:“所以世子想让我去哪里为官?”
“我先说好了,这是我刚认识你时的主意,并不是现在的。那时候让你学习掌马......”心安勿梦快忍不住了,憋着笑答:“是想让你日后去御马监做工。”
皮皮虾看着面前笑得快喘不过气的世子,怔了半晌。
不对,御马监不是太监衙门吗?
功没成名没就,世子打算先给自己阉了。
“世,世子......”
心安勿梦等自己笑够了才说:“你不也说了么?无关得失辛苦......不管怎么说,我那时候没看错你。”
“这,这个不能失!”他顿了顿,说:“失了我怎么伺候世子?世子若是送我去做太监,夜里可就叫不了这么爽了!”
心安勿梦滞了滞,拿被褥扣住皮皮虾的头,声音比刚才闷了不少:“住,住嘴。”
外头穿梭的下人备餐忙碌,脚步匆匆。心安勿梦依旧心虚,伸手拉上了床帐。等再看向皮皮虾时,他感觉皮皮虾的笑变了个味道,仿佛赢了场胜仗似的。心安勿梦内心不甘落后他一马,可昨夜折腾得他一点余力也不剩了,现下不太敢再打趣皮皮虾。
“世子,膳好嘞。”孟川问在门口轻声唤:“怎么吃?”
“端屋里来吧。”
皮皮虾趴在心安勿梦身侧,嗅那菜香。待那搬桌上菜的退了出去,心安勿梦掀开帘子,一盘金陵片皮鸭正香气四溢地摆在那。
“想吃点吗。”心安勿梦缓缓坐起,说:“江南名菜,我家膳房做这道菜的手艺不错。”
皮皮虾在身后给心安勿梦簪头发,说:“世子先吃。”
“我没什么胃口,见着油腥就犯腻。”心安勿梦端起小盘装的梨水羹,用舌尖沾了一沾,说:“我吃这个就行了。”
“啊?这......行吗?”皮皮虾给他簪完了头发,一脸忧色的看向那盘巴掌大的梨水羹,又看向心安勿梦的脸色,皱起眉头:“世子,您这几天都说了好几次没胃口了。一直这样怎么能行?”
皮皮虾话音刚落,他就似乎明白过来了点什么。他从心安勿梦身后凑到他跟前来,视线在他平整的小腹上打转了几转,试探地问:“世子,您这是不是......”
"中午天热,胃口不好是正常。"心安勿梦喝了口梨水,“你快把那盘鸭吃了,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心安勿梦说完话便自顾自地吃起梨块。鸭肉飘香,皮皮虾闻着那味快馋成饿死鬼了,可他没心思下口。他琢磨了一会又问:“世子,小人私以为您该请大夫看看。”
心安勿梦咽下梨子,不紧不慢地说:“看过了,无碍。”
“何时看的?”皮皮虾追问道,“世子将近一月里都同我朝夕相处,自从您说没胃口以来,小人就没再看过大夫给您把脉。”
“你快吃吧——”心安勿梦吃光了梨子羹,回头不耐烦道:“屋里这么些人伺候我一个,还能让我身子出问题?”
“可您这......”皮皮虾顿了顿,下了决心似的:“世子,您近几日睡的觉都比往日多,饭又吃不下,怎么看都像是害喜了,总不能没看过就硬当作没事吧?”
“你觉得我有孕了。”心安勿梦搁下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皮皮虾,平静地说:“那你怎么还住在我这儿,昨夜怎么还玩得那样欢实?”
皮皮虾的大脑像书阁里倒塌的书架,轰然一声,里头的东西全散了。心安勿梦看起来并没生气,还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位置,将片皮鸭的盘子放得近了些,说:“吃吧。”
皮皮虾挠挠头,脑袋里后知后觉地灵光乍现,似乎明白过来了。他没再攀扯心安勿梦,乖巧地坐了过去,夹起一片鸭肉送进口中。心安勿梦吃完了梨子羹,又端过那盘糖水桂圆来吃,细嚼慢咽的。
皮皮虾嘴里正塞满了鸭肉,听见外头一阵喧闹。还不等心安勿梦去窗边一探究竟,厅里头的孟川问先跑进来了:“世子,王妃来了!”
“坏了!”心安勿梦吐出嘴里的桂圆籽,回身便把皮皮虾往床上推:“我留你住这是瞒着爹娘的,你快藏被子里去!”
“这,这......”皮皮虾一伸脖吞下鸭肉,忙问:“这有没有后门?我跑出去也......”
"没有!他快进来了,你赶紧——"心安勿梦掀起被子往他身上一扣,拉下床帐就听见了厅里头整齐的问安声。待他把手从床帐上撤下时,王妃刚好推门进来。
“娘亲安好。”心安勿梦心虚的声音有些小,回身走到桌前,余光瞟着帐里那团被子,说:“孩儿正用午膳呢。”
“娘吃过了,你吃。”王妃慢悠悠地走进来,见心安勿梦坐在床沿,便也挨着他坐下,问:“今日的菜爱吃吗?”
心安勿梦感觉娘亲的视线正看着自己,别无他法,拿筷子夹起一片鸭肉吃下:“爱吃,做得真香。”
他刚吃下口便觉得油腻得难受,急忙端起那盘甜水桂圆喝了一口解腻。娘在他身侧笑得和颜悦色,显然是并无正事,心情不错便来他这转悠了。
“你爹今日要去和卖农具的商贩吃酒。”王妃慢悠悠地说。
“您又称病没去?”心安勿梦习以为常,随口问。
“那帮商贩都是和咱们做了好些年生意的厚道人,估计出不了岔子,你爹自己去就够了。”王妃笑了笑,“吃酒哪有回房里睡午觉舒坦。”
王妃说到此处,回头便要摆弄那床帐。心安勿梦见状赶紧撂了筷子,掀开半截床帐躺了进去。他眯缝着眼,装作困了:“娘,孩儿吃饱了,待会要睡午觉......哎哟!”
心安勿梦这一躺不要紧,被子底下有个不知什么东西硌得他腰间生疼,那触感像是皮皮虾的胳膊。这一下疼得他毫无防备,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虽说被子那头还有个人也被毫无防备地压了胳膊,甚至连叫都叫不得,可心安勿梦此时都顾不上了。
“哎,怎么了?”王妃神色关切,“哪儿不舒服?”
“昨夜睡落枕了,没什么事。”
心安勿梦感觉到腰底下那只胳膊在努力地往外头抽出。皮皮虾的动作弄得他躺不舒服,心安勿梦心里埋怨着他连这一会都忍耐不了,于是把脚伸进被子里,不轻不重地往后头踢了一脚。这床的褥子厚实,堆在心安勿梦身后的被子还真显不出里面缩了个人。王妃没瞧出来端倪,还关切着心安勿梦的脖子:“要不请大夫来瞧瞧吧?”
心安勿梦心头一沉,刚想说娘亲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发现这不开的壶似乎是自己提的。
都怪皮皮虾那一下子给自己硌得心烦意乱了,都怪他。
“用不着,用不着,孩儿又不是没落过枕。”心安勿梦看着王妃点了头,心里安心了不少,温和地笑道:“娘,快到您睡午觉的时候了,您也该早些休息了。”
“娘待会就去。”王妃给他掖着被子,过了会又问:“对了,你和那小公子如何了?”
心安勿梦这回认了,他娘亲今日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他庆幸问这话的不是爹,爹会管皮皮虾叫野小子,让他听了怕是不太好。
“尚可,没什么变故。”心安勿梦故作轻松地答:“子嗣的事孩儿谨记心中,不会出岔子的。”
“娘倒不是担心这个。”王妃语重心长地说,“他家世干净,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只是这孩子怀上之后......你是如何打算他的?”
心安勿梦真怀疑自己今天睁眼没看黄历。
他半天没答话,王妃倒替他先打算起来:“把他找进来做小婿也成。你爹若是不同意,娘去帮你说服他。”王妃顿了顿,看着心安勿梦问道:“很喜欢他吗?”
心安勿梦停顿了片刻,以一种只有注视他的王妃能察觉到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被子里的皮皮虾肯定听不到一点动静,按他的性子该用被压着的胳膊戳自己才是,可身后被子里的人一动没动。
心安勿梦反倒有点内心不安了。
“那......”王妃穷追不舍地问,“你觉着他喜不喜欢你?”
心安勿梦这回停顿地更久。方才一动不动的人急躁了起来,用被压着的胳膊戳心安勿梦的腰。
“这个——”心安勿梦笑了笑,说:“他的心思,孩儿哪里会知道。”
腰下的胳膊顿了顿,紧接着更急躁地戳他的肉,底下还有另一只手在扯他的衣裳。心安勿梦被折腾得服气了,喃喃地补了句:“应该,应该是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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