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培抿了抿唇,也许是心软,也许是想劝一劝。他打开会议室的门,提醒道:“这话我不该说,但却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也是男人,我了解男人。”
黄源一开始面对警方的询问,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钟翠早已有男朋友这件事。
但就在刚刚,他话语中露出了破绽,又改口说自己跟钟翠认识是因为她上酒吧买醉,话里话外分明承认了自己明知道钟翠有男朋友却还是与她发展了暧昧关系。
可见......
萧培看一眼钟翠,继续说:“先不论你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首先你们认识才不到两个月,你就这么笃定他比赵田更好?你才二十一岁,不说骗不骗的问题,单就你轻易相信一个认识两个月就能给你钱哄着你的男人,我就觉得不合适——他凭什么心甘情愿被你骗,因为你是真爱?因为你长得漂亮?还是先给你点好处,实际另有所图?自己想想吧。”
钟翠也愣住了。
一滴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
她恍惚一瞬,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突然叫住萧培:“警官。”
萧培回头。
“那你觉得黄源他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你应该注意,”萧培摇头,“也许你真的遇到了一个愿意为你承担一切的男人,但也有可能,这是一个陷阱。我只能说,希望你遇到的是真爱。”
钟翠是个恋爱脑,又道:“可我先骗了他,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如果你想解释的话就不用担心,因为真心对你好的人不管怎样都会为你着想,但要是他大发雷霆跟你一刀两断,也无可厚非,”萧培扶额,“......你还是想想怎么还钱吧。”
.
后来钟翠什么也没说,黄源问起的时候,钟翠拉着他跟派出所的民警鞠躬道歉之后便立马跳上门外的出租车,两人扬长而去了。
林壹对此有些不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黄源?师父,您这是想让他当冤大头啊。”
“你情我愿的事,不然你以为他还会傻不愣登每个月按时给钟翠打钱吗,人家两个人的事,警察来了也不好说,一会儿要是窗户纸捅破了,到时候这两个人闹起来,怪谁?”萧培说,“还看不出来啊,黄源的说辞是前后矛盾的,一会儿说自己不知道钟翠有男朋友,一会儿又改口说自己知道。我觉得这仨都不是啥好人,至于钟翠向黄源要钱......反正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就别掺和了。”
林壹一挑眉:“师父,您之前还让我别背后嚼舌根呢,说隔墙有耳,怎么到您这儿就这么双标了?”
“一边儿去,”萧培作势锤他,“我多大你多大?我比你大一轮了,我怕啥。你才要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被拿去做文章吧。”
林壹语塞:这就是老油条和新兵蛋子的区别吗。
两人闹一阵便前后脚进了办案区,这会儿所里大多数都下班了,隔壁户籍打了烊,办公室里也没见到几个人。
林壹靠在座位上,随口说道:“所里伙食不行,食堂比我大学那会儿还难吃。”
“比香蕉炒牛肉还难吃?”萧培从电脑桌前抬头,目光与林壹撞上。
“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林壹说。
萧培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看,道:“那咱们点外卖吧。”
“使不得使不得!”林壹立马制止。
“为什么?”
林壹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空间狭小,下巴快贴到萧培肩膀上:“这次我请就使得了。”
萧培这才反应过来林壹在说什么。
合着这家伙是对之前中午的那顿饭有点微词,又不想落个占师父便宜的不好印象,在这儿等着报答呢。
“小兔崽子,”萧培低声骂一句,收起手机,接着笑笑,“行,让你请。”
.
林壹点了米线,备注不放辣椒,邀功似地对萧培举着手机。
那一刻萧培总觉得这人的身后似乎有条无形的尾巴在不断摇晃。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辣。”
“停哥告诉我的,他说您以前无辣不欢,但是这几年突然不爱吃了,加上您老咳嗽,我推测了一下可能是因为长期吃药,不能吃太辣的吧,”林壹转身倒了温开水,很能来事儿地去把充好电的热水袋捧过来,“师父您金贵,来喝点水。”
萧培有点无奈,只推了两下他往自己跟前凑的脑袋:“注意影响。”
“办公室又没人。”
“有监控。”萧培看一眼前方。
林壹这才安分下来,搬了椅子坐在萧培旁边,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狭小的办公桌角落里,那个倒扣着的相框上。
之前一起看监控的时候林壹就注意过了,那个相框有点年数,相框里的照片他有过一眼之缘,只知道照片里有师父,有其他的警察,很多都不认识,还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笑容特别突出,跟师父紧紧挨着的新警。
萧培余光扫向他:“看什么呢。”
“啊,没没,”林壹斟酌一会儿,“师父,您以前在分局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
他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只是停下来看着萧培棱角分明的侧脸。
“想问我是不是只带过你一个徒弟,”萧培笑说,“你心里指不定正骂着呢,哎呀这个师父怎么一点都不讲情理还特爱摆架子,不就是仗着年龄大一点警龄长一点吗,一点真本事都没有还特爱凶人。”
林壹耳根一红:“我没有!”
“逗你的,”萧培笑容慢慢淡下来,沉默一会儿,把倒扣着的相框重新扶正,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窗□□进来,洒在有些年数的照片上,为其镀上一层金光,“这还是我在分局的时候拍的,当时是刚破了个挺磨人的案子,大家一起拍了合照。”
他说这话的时候拇指轻轻摩挲相框玻璃,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窥视自己早年的岁月,那一刻时间好像在慢慢静止,他拇指停在当年的自己身上,然后又去拂拭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林壹凑过去看着:“这位是......”
“我在分局带的第一个徒弟,”萧培说,“你脾气跟他还挺像的,只不过他比你厉害多了,一来就破了个大案,当时把全分局刑警队的人都给高兴坏了,说这是个好苗子,非常优秀。只不过......后来出了意外。”
“啊?”
“其实我也有责任,是我没嘱咐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手里拿着刀的嫌疑人,当时单警装备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再加上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嫌疑人会突然出现,他一个人冲上去,一对多,我当时在对讲机里不停地叫他,他说来不及了,他担心嫌疑人跑掉,一路追上楼顶,跟嫌疑人扭打,还跟我说,‘师父,我抓到人了’”萧培神色微微愣怔,眉宇间是很少见的难过,“只是嫌疑人那边人多,他抓了一个不一定能制服两个,嫌疑人的同伙挣扎的时候差点掉下楼顶,他为了去救那个嫌疑人......然后就,坠楼牺牲了。”
当时在医院里得知噩耗的那一刻,萧培头一次觉得死亡这两个字那么冷漠。
如果萧培当时极力阻止徒弟一个人去面对三个歹徒,也许陈思明就不会在抓人的时候与嫌疑人发生扭打,嫌疑人就不会慌不择路跳下楼去,陈思明就不会为了去救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而坠楼。
林壹不解:“他为什么救嫌疑人?反正都要判刑了,嫌疑人自己寻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培目光柔软,怜爱般伸手摸了摸林壹脑袋:“因为他太善良了,当警察的,过分善良反而会害了自己。但我的责任更大,我当时一心想让他能够独当一面,却忘记教给他这些最基本的常识。”
是我害他。
一没有教他如何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二没有在他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阻止他,三没有及时赶到支援,眼睁睁看他从高高的楼顶上坠落。
也难怪陈思明的家属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意原谅萧培。
“我不知道该怎么赎罪,所以后来,”萧培顿了顿,“我给自己立了规矩,再也不带新人。我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做一个好师父,我怕我又害死一个。”
林壹摇摇头:“可我觉得您很好,我跟您认识不到一周,就已经学到了很多。”
萧培微微叹气,而后笑笑,并不正面回答:“我早就想辞职了,当年的刑警队事上头给了我处分,想让我去村里当个普通警察,但是所长这边缺人,再加上我的辞呈还没交,所长就把我要过来干治安。”
“我听停哥说您当年特别优秀,不然所长也不会要您过来的。”林壹说。
“你这安慰人的技术未免也太差了点,”萧培干笑两声,而后清清嗓子,左手还是如刚才那样薅几下林壹的头发,“抱歉,我不该给你说这些,搞得两个人心里都难受。”
林壹微微皱眉,又开怀笑起来:“我就喜欢听师父跟我说点以前的事。”
“合着你拿我当八卦听了对吧?”
“师父真有眼光,我就爱听八卦,”林壹竖起大拇指,“下次您要是有啥想提的往事,记得告诉我一声啊,我乐意听,真的。而且绝对保密,只能咱俩之间说说,别人都不能听。”
说罢林壹看着萧培。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对视没个两秒便不约而同地笑,萧培边笑边说:“行行行,依你。”
.
等外卖来之后两人很快解决了晚饭,风卷残云一般。
而后萧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催促道:“换便衣,你就穿之前我借给你的那件短袖,警裤别换了,反正大晚上的也看不出来。抓紧时间咱俩一会儿过去蹲蹲看,能抓现行就抓现行。”
“得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