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械斗的事处理完了,萧培下班回家。
外面下起了雨,后半夜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雨声小了,暴雨慢慢成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
萧培睡不好,反反复复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他穿着浅蓝色的警服,警服上的血迹还清晰可见,他跌跌撞撞地奔向警戒线围起来的那片区域,他顾不上所有人的制止,一把扯开象征着危险与禁止靠近的警戒线,一头扎进了满是血泊的地面。
新鲜的血还在汩汩地流,他上前去拉那个人的手,却被维持秩序的特警拖了回来。
那么年轻,明明之前还在对讲机里笑嘻嘻地说,师父,我抓到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坠楼了啊,为什么就那么,就那么摔下去,摔成那样,毫无征兆地,就......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拉上救护车,后来他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怎么也呼吸不过来,他奋力抓挠自己的胸口,不断地呼喊,大声地呼喊,然而他怎么也喊不出来,嗓子被掐住一样,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狠狠掐住。
他晕过去,又醒过来,他恍若一缕孤独的影子行走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楼里。
他看到手术台上被盖了白布的尸体。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被医护人员和同事狠狠拦下,拦在手术间的外面。
“让我看看他,我求你们了让我看看他!躺在里面的那个是我徒弟,我要见他,我要见他!”萧培疯了一样地推挤着身边拦住自己的人,他不顾形象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着的是象征着警察身份的警服。
所有人都去拉他起来,但他狠狠跪着,跪在白衣天使的面前,他拉着医生手术服的一角几近疯魔地恳求。
“你就是医生?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你快去抢救他啊!”
“我也想救他,可是我,我真的......”医生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难受地落下几滴眼泪,“我救不活他啊。”
萧培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差一点跟人动了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救他!救救他啊!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后来,他被白予停从医院冷冰冰的地面上拉起来,白予停告诉其他人,请给萧培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让他好好地跟徒弟告个别。
手术台也是冷冰冰的,雪白的被单盖着人的脸。
他颤抖着手去拉被单,他看见那张年轻的、好看的脸,那张脸以前乖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阿明,阿明,我是师父,我是你师父......”
“师父来了,起来看师傅一眼好不好。”
“阿明,不要睡,该出警了!”
“阿明,你他妈的装什么死!看我一眼有那么费劲吗!说话啊!”
萧培狠狠抱住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把头埋进雪白的被单里,他痛骂徒弟的不听话,他骂阿明擅自行动,骂阿明笨手笨脚,骂阿明不听指挥,他骂得嘴唇都干了,眼泪却糊了自己满脸,滑进嘴里,咸的,苦的。可他骂了这么多遍,手术台上的那具尸体依旧不愿意跟他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他目睹过太多人的牺牲,局里的人总是来了又走,他以前参加过别人的追悼会,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死亡,带给一个人的冲击竟然那么大。
在白予停写满了震惊的目光下,萧培狠狠抬起手,一巴掌落在徒弟已经微凉的尸体上:“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我的,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去抓逃犯!我让你擅自行动!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是很牛吗!你说话啊!陈思明,你给老子说话!”
萧培嗓子已经吼不出声了,他一下一下摇晃着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尸体,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白予停在一旁紧紧攥住萧培的手:“萧培!注意分寸,家属在外面!”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我要骂醒他......”萧培难过得喘不上气,狠狠抱住徒弟的身体,像是肝肠寸断那样。
白予停不忍看他的邋遢样子,别过脸去:“萧培,闹够了就出来吧,局里还有一堆事等着。”
“白予停......我,我没有徒弟了,我没有徒弟了——”
那一刻好像所有人都与萧培无关,他抱着尸体不愿意放手,他放声大哭,吼劈了的嗓子太难听,他一遍遍叫着徒弟的名字,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浑身都在发抖。白予停担心他这样下去要出事,叫了同事过来联手把他拽出去,他被同事们架着,哭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他只知道拼命回头去看自己的徒弟,去看自己那冷冰冰的、变成了一具尸体的徒弟。
家属痛骂他。
说他剥夺了徒弟的生命。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你凭什么让阿明一个人去抓逃犯!那么危险的任务凭什么你自己不亲自去!我儿子死了,你高兴了!”
“我要跟你的领导反映,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再呆在警察队伍里!”
“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的儿子死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反倒还活着,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我们家属?”
萧培重重地给家属跪下。
他用双手狠狠捂住脸:“对不起——”
白予停拦不住家属,陈思明的母亲很难过,哭着打了萧培一耳光。
萧培受住了,心甘情愿被阿明的母亲打。
他说,他对不起阿明一家人。
.
梦醒的时候,萧培难受地喘气,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漫上心头,想吐也吐不出来。
等到他彻底从噩梦中挣脱,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他按部就班地去派出所,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一小时。
两小时。
三小时。
萧培在电脑上写报告的动作微微一顿,旁边的桌上依旧空荡荡。
他好像记得昨天似乎是来了个新人?
人呢?
这都上午九点半了。
于是他翻出新人的电话拨了过去。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林壹被铃声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接起电话:“喂?”
“你还来不来上班了?”萧培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
林壹瞬间清醒过来。
卧槽。
忘了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打工人了。
“我马上来!”林壹急匆匆地洗漱,而后冲到大马路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漫不经心地问:“上哪儿?”
“荷花路派出所!快点的!我有急事!”
司机慢悠悠地把车开上主路,自来熟般跟林壹聊起天来:“小伙子上派出所儿干啥,犯事儿啦?”
“你才犯事儿!犯事儿的人能自个儿去派出所吗,”林壹说着,旁边一辆摩托车很快超了他们,于是他催促道,“师傅能不能走快点儿?您是在开游乐园蹦蹦车吗?我很着急,非常着急,特别着急!”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慢悠悠地打着方向盘:“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比跟我聊天还着急?我跟你说啊,我上一单拉了个姑娘,那个姑娘带着男朋友,两个人腻歪的嘞——”
“我擦,你这就开始讲上故事了?能不能闭上嘴,我急!我很急!”
“嘿你这小伙子,得得得,我开快一点,免得你丫给我打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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