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碎裂的声响比琉璃坠地更清透，星子般的光屑簌簌坠落，在空中凝作浮动的光河。先前弥漫的白绒絮被这光芒染透，竟化作千万点流萤般的光斑，在光河上荡开涟漪，映得周遭雾气都晕染出彩色，层层叠叠裹着两人的衣袂。
萧叙临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恰好落在那些星辉上。光屑顺着他的指尖滑落，触到地面便化作半透明的冰晶，踩上去会发出细脆的碎裂声，像谁在耳边呵出的气凝成了霜。
直到他们走到布阵的水晶球前，脚下的冰晶才渐渐淡去，露出青灰色的阵纹。阵纹里嵌着细碎的萤石，在两人靠近时次第亮起，像谁在地上撒了一把被揉碎的银河。
“萧叙临，”林昭序的指尖摩挲着颈间的项链，冰凉的触感让他定了定神，“这既是你母亲的遗物，该给更重要的人。方才那点痛真不算什么，我不怕痛。”
话音刚落，萧叙临忽然抬眼。光河的碎影落在他瞳孔里，让那双眼眸看起来像盛着半池碎星。“你觉得这里的传送之痛，金丹初期修士能挨过去？”他的声音里像裹着冰粒，“元婴期以下强行承受传送之力，经脉会先于皮肉炸开，血沫会从七窍涌出来，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你所谓的‘痛一下’，是想让我带一个尸体回去？”
林昭序有点不好意思，他慌忙去解项链的绳结，指尖却被绳结上的暗纹硌了一下——那暗纹竟是极小的符咒，摸起来像有细电流窜过。“那、那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还给你……”
“你不想要？”萧叙临的视线落在他慌乱的手上，睫毛垂下时，光河的碎影在他眼下织成浅网。他没什么表情，可肩线却比刚才沉了些，连握着水晶球的手指都收紧了些，指节泛出浅白。
林昭序懵了。这人怎么回事？脑回路奇怪成这样？这怎么可能联想到他不想要啊！他张了张嘴，只发出“没没没”声音，头摇得像拨浪鼓。
萧叙临这才转身去拿水晶球。水晶球被拿起的瞬间，阵纹里的萤石骤然亮起，光芒穿透光河与雾霭，在两人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被光揉得模糊，竟像两只交缠的蝶，翅膀上还沾着星辉的碎屑。
传送的波动比上次更剧烈。林昭序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化作流动的色块，赤橙黄绿青蓝紫在视野里旋转，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耳边的风声里混着某种嗡鸣，像是远处雪山崩裂的回响，又像是谁在水底吹着骨笛。
就在这混沌里，一句极轻的话钻入耳膜。
“反正你也解不开。”
那声音清得像碎冰撞玉，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像冬日湖面刚裂开的冰缝里透出的光。林昭序猛地转头，萧叙临的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明明灭灭，没什么波动。握着他的那只手却很稳，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过来，比刚才光河里的碎星更暖些。
他晃了晃头，以为那声似有若无的话是幻听。可颈间的项链却忽然烫了一下，像有颗小火星落在皮肤上。
再次落地时，脚下的触感软得惊人。不是土地的坚实，也不是幻境里冰晶的脆硬，而是带着水纹的微凉——林昭序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尖正踩在一片墨色的湖面上。
湖水静得像块巨大的镜子，连风都吹不起褶皱。他的脚尖落下时，竟漾开一圈圈银亮的涟漪，像有人在水底点了盏灯，把光从湖底一路送上来。更奇的是，他这金丹初期的修为，竟真的稳稳站在水面上，衣摆扫过湖面时，还带起细碎的银辉，像撒了一把碎钻。
“萧叙临！你看！我能站在水上了！”他兴奋地转头，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
方才还握着他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湖面上只剩下他自己的影子，被水底透上来的光映得发浅，像随时会被涟漪揉碎。
“萧叙临？”林昭序的声音在湖面荡开，惊起几只羽色如墨的水鸟。它们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扫过的地方，银亮的涟漪连成一串，像谁在湖面画了道虚线。他沿着涟漪往前走，脚下的湖水越来越凉，透过薄薄的靴底渗上来，让他忽然想起幻境里那些碎冰的触感。
而另一边，萧叙临睁开眼时，周遭已换了模样。
这里的湖水是深碧色的，像被揉进了无数片嫩叶的汁液。湖中央立着尊神像，白玉雕琢的衣袂垂落水面，被水浸得半透，竟像有真正的衣料在水波里轻轻晃动。神像的脸隐在雾气里，只能看见那双嵌着绿宝石的眼眸，正幽幽地盯着他。
“他呢？”萧叙临抽出腰间的木剑，剑身在水光里映出冷冽的弧光。剑穗上的风铃花撞在剑鞘上，发出轻轻的声响，竟让周遭的雾气都散了些。
“他很安全。”神像的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的，带着湿冷的潮气，“我们先谈谈正事了。”
“我问他在哪。”萧叙临的剑尖在水面上一点，激起的水花瞬间凝成冰珠，悬在半空不坠。他的视线紧锁着神像，碧色的水光在他眼底流动，却冻得像要结冰。
神像沉默片刻，湖面上忽然升起一面水镜。镜面光滑如琉璃，映出林昭序在墨色湖面上奔跑的身影——他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直担心的喊着“萧叙临。”
萧叙临的目光在水镜上凝了一瞬，握着剑柄的手指便松了些。他转身在湖面上划出阵纹，指尖落下的地方，阵纹里的符文凭空亮起，金红色的光芒在水面上跳动，像谁把燃烧的炭火撒在了湖上。
“萧叙临？你要干什么？”神像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
“寻他。”萧叙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的阵纹却已勾勒到最后一笔。金红色的光芒骤然炽盛，几乎要刺破水镜里的影像，他竟是下了个传送阵。
就在这时，林昭序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恰好摔进萧叙临怀里......
林昭序懵了一瞬，只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混着冷，竟意外地好闻。他抬眼时，正对上萧叙临近在咫尺的黑眸。
“！！！”林昭序猛地从他怀里弹开，脚下的阵纹应声暗了下去，金红色的光芒像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敛入湖面。他后退两步，却没注意到自己踩在萧叙临方才划阵的石面上，差点又滑进水里。
萧叙临伸手扶了他一把，林昭序的胳膊上还带着湖面的凉意，而萧叙临的指尖却很烫，像刚碰过阵纹里的金红光芒。
“萧叙临，你居然真的在这！？”林昭序挠了挠头“刚刚你忽然不见，我就猜你肯定在山后，但是那里太远了，我就画了个阵......”
他说着，兴奋地比划起来，手舞足蹈间，颈间的项链从衣领里滑出来，在碧色的水光里晃出细碎的银芒，水光一照，石头里竟透出点点金星，像把揉碎的星空封在了里面。
萧叙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收了剑道：“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
萧叙临见林昭序用了刚刚那个阵法，灵力散去太多，有些累，再强行用的话可能会承受不住，便转头对神像道“有什么事，前辈可以说了。”
神像盯着那项链的目光像被钉住了，绿宝石镶嵌的眼眸里竟泛起波澜。它又想到秘境中能用的传送阵，只有一个。它沉默了许久，才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无妨。你们只需回答一个问题，便可离开。”
“前辈请讲。”林昭序刚刚太兴奋，现在才发现神像，赶紧应道，偷偷看了眼萧叙临。
萧叙临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侧脸在碧色水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连眉峰的冷意都淡了些。
“你们方才用的传送阵，”神像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平复情绪，“是我师父在上古时期所创，连我都未能参透其中玄机。你们......是在哪学的？”
林昭序眨了眨眼，认真回忆起来。水底的光忽然亮了些，把他的影子投在神像的白玉衣袂上。“好像是在宗门藏书阁的角落里吧。？翻到本缺了页的古籍。那书皮都烂了，里面夹着张阵图，我觉得好玩，就随便学了学，今天是我第一次用。”
神像活了数万年，见过的天才修士能从湖头排到湖尾，却从没见过这般“随意”的。那传送阵的阵图，当年可是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个人能学会的，最后连他师父都觉得这阵法太难，才亲手毁了所有拓本。如今倒好，两个半大的孩子，竟从本烂书里随便看会了？
它瞥了眼萧叙临，见对方正低头看着林昭序，忽然想起当年那女子的嘱托——若有朝一日，他的儿子带“媳妇”来，便将他儿媳妇也一道传承。
可看着眼前这场景......神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忽然觉得那冰蓝色项链上的金星，晃得人眼晕。
[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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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日月同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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