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应王府。
“啪”一声脆响,炸开静谧夜色。
小丫鬟被房中崩出来的瓷片吓了一跳,缩了缩脚,不着痕迹往阴暗处躲了躲,只听屋内传出一声怒喝:“滚!”
一个婆子连滚带爬掀帘跑出,头上钗环半耷拢下来,要坠不坠,很是狼狈。借着掀起的帘角,小丫鬟偷偷往里瞅了一眼,瞧见半张应王妃梁吴氏愤怒的脸。
应王妃身边的老嬷嬷上前劝解道:“夫人何必跟这些没眼色的下人置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应王妃怒不可遏:“你听听外头都在说些什么!折寿?亏她们说的出来,这是不想我儿好过!”
老嬷嬷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开解道:“不过老道士的无稽之谈,那些妇人们最喜欢流言蜚语,都是些见不得他人好的,夫人何必往心里去。”
应王妃气极,愤愤道:“你当我想结这个亲?还不是他逼我的,如今婚还未议完,我应王府的脸倒是快被丢光了。”一想到亲事,心中更恨:“我就不喜欢那个小妮子,一副仗势欺人的做派,若入了府,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老嬷嬷劝道:“这不还未入府吗,如今事情闹得这般难堪了,这婚也未必议的下来。”
应王妃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还欲再言,忽而好似顾虑到什么,将话又吞了下去。
此时角落里一个二八年岁的姑娘,端了一杯新茶送到她手边,怯怯道:“姨母莫气,先喝口茶缓缓。”
应王妃见是她,收敛了几分怒气,看着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手将她拉近身前,转而换了个脸色,爱怜的摸着她的脸,问:“吓着华儿了?”
吴芳华摇了摇头,娇弱白皙的面庞上,只有对亲人的亲近,她柔声道:“华儿只怕姨母气坏了身子。”
吴芳华便是应王妃想方设法要娶进应王府的娘家侄女。小姑娘幼年丧母,父亲纳了个高门寡妇做续弦,俗话说有了继母便有了继父,侄女在家被那继母磋磨的不成人样,她想方设法一封信求到应王妃手中。应王妃心疼姐姐遗女,便接过来亲自教养长大。
应王妃闻言,心中怜惜又多了几分,眼前是体贴的侄女,又想到那不尽人意的婚事,她拉着吴芳华细弱的手,轻轻拍了拍,劝慰道:“华儿莫怕,姨母定会想法子,让你嫁入王府。”
吴芳华脸上一片乖巧羞涩,心里却在腹诽:什么嫁不嫁的,若嫁得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不过就是让她给梁勋做小罢了。
吴芳华自入府以前便恋慕梁勋,原本以为被姨母接入王府,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上自己又立誓与父族断了关系,改归吴姓,姨母多少能念在她如此决绝的份上,帮衬着她些,给她个名分。
这些年来,她花了不少心思,才哄得姨母终于动了念头,有意将她许配给梁勋,可谁知这姨母在应王府内,却是个不中用的。
如今仍有机会做正室,谁又愿意做那偏房?
吴芳华红了脸色,期期艾艾小声道:“华儿自知福薄,能得姨母疼爱已是此生之幸,不敢肖想其他。”嗫嚅一番,又道:“现下谣言难听,姨母不若好好安抚一下姨父,他心里怕也是不舒坦的。”
应王妃闻言一怔,应王此人素爱颜面,他又看重李家,若顶着流言执意结亲,只怕会适得其反。无论如何,应王总归是不想与李家撕破脸的。
恰巧今日应王入了应王妃的卧房,应王虽不喜梁吴氏,但她毕竟挂着个应王妃的名头,隔几个月会过来睡一觉。
应王妃为他宽衣,思索许久,将话在心里转了又转,才道:“勋儿已经获得李大人的同意,将于五月初纳征。”
应王淡淡“嗯”了一声,又听应王妃细声细气道:“勋儿请了京城有名的无度真人合八字,只是那八字……”
应王近日因为盐税一案事务繁忙,无甚耐心于后宅,开口已是带了分情绪:“有什么就直说。”
应王妃苦着一张脸,为难道:“无度真人批得二人八字不合,说……若是执意结亲只怕儿女会折寿,如今京城里已传遍……”
“砰”的一声,应王妃吓得赶紧住口,兢兢战战看向应王,见他收了踢翻凳子的脚,脸上不见怒色,但见一双眼晦暗不明的盯着她,沉声道:“不过一个八字,还值得你当个事跟我说?”
应王妃立在原地胆战心惊,原本想要说的话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应王缓缓捞过刚卸下的外衫,声音低沉冰冷道:“事没办好,闹得人尽皆知,还敢在我面前提?”
屋内极静,凝重的气氛压得应王妃喘不过气,耳边是衣料摩挲的声,她从未觉得穿个外衫也能如此漫长。
“赶紧将亲事办了,若再出什么纰漏,你这个应王妃也别当了。”
应王妃心口骤缩,再抬头时,应王已走出院子。
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呆呆瞧着地上被踢翻的春凳,仿若失了魂魄。过了许久,她掩面压抑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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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万物复苏,草叶抽芽,繁花次第开放。长公主爱热闹,借着春花绽放之际,举办了一场花宴。
东朝盛世太平,民风开放,一待开春过后,宴饮郊游的帖子便纷迭而至。今日你府里办诗会,明日我家中听戏曲,城内一派歌舞升平。
李府的牛车刚行至安平坊,便见长公主府门口已排起了长龙。有眼尖的小厮瞧见李府牛车上的家徽,伶俐的前来引路。跟着小厮行到侧门,李芷恬刚下车,便见门口站着一个婆子。
那婆子看见李府的人,规矩又不失热情的上前见礼:“终是把李府的贵人们给盼来了。”说着,便引众人入府。
今日跟李芷恬一起前来的,是她的二嫂何氏和三嫂卢氏。二嫂平日不喜这类场合,阿娘怕她在家闷的太久,硬将她赶了过来。卢氏则相反,她最爱出门游乐,当即拉着兴趣缺缺的何氏,直往正院去拜见主家。
李芷恬跟着一行人,待拜见过长公主,长公主拉着她好一番亲热后,才得以抽身出来。
卢氏拉着何氏要与年轻妇人们去玩乐,走前还不忘嘱咐李芷恬与小娘子们作一堆去,且莫要闯祸。
李芷恬来到花厅,瞧了眼厅中花红柳绿,夭桃秾李的景象,略有些头疼。她在京城内声名显赫,以往身边总是带着一堆小娘子们嬉笑玩乐,但今日来的人,未免有些太多了。
厅内小娘子们见到是她,原本嘈杂的欢闹声缓缓沉下,变成一片窃窃私语,想是那八字之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看笑话的有,避嫌的也有,此时卢三还未到,倒是崔家的小女儿崔念站了起来,插着腰大声呵斥道:“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暗地里编排人像什么样子。”
崔念是她长嫂清河崔氏的侄女,平日里也因骄横跋扈出名,常与李芷恬玩做一堆,两人臭味相投,闯祸惹事那是信手拈来。前些时日她去外祖母家探亲,这几日刚回京。
小娘子们闻言都收了声,有那胆大的想张口辩驳,也被旁人按了下去。
李芷恬双手抱胸,瞥了她们一眼,无所谓道:“有话要么在我面前说,我与你们好好论一论,若没那胆子,就躲远点别让我看见,这敢做不敢当的模样看得我心烦。”
顿时厅内噤若寒蝉。
李芷恬觉得跟她们争执好没意思,便对崔念道:“咱们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花厅,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平日里常玩作一堆的姑娘们。
长公主府有处梨花园,如今正是梨花开放的时节,满树繁花胜雪,青绿交衬,美不胜收。
几人方入了花园,崔念便道:“我听我阿娘说了,这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李芷恬正想着,该怎么与崔念解释,又听崔念道:“嫁给皇家有什么好,身份不如自己家,还得守着皇家的规矩,你就那么喜欢那梁勋?”满京城也就崔氏女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编排皇家。
李芷恬不假思索回了一句:“他长得好看。”
崔念嗤笑一声:“你真是天天见得灶王爷,烧香倒往远处拜,你那青梅竹马王麟,长得难道不比梁勋好看?”身后几个小娘子们闻言连连点头。
李芷恬从未将王麟与梁勋做过对比,脑中比较了一下,似乎确实没人赛得过王麟那张脸,嘴上却是没好气道:“他也只有脸好看。”
崔念却意味深长笑起来:“那我也只能说你眼盲心瞎。”她没有深入这个话题,只问:“如今栽在梁勋这个婚事上,你打算怎么收场?之前你不听我劝阻,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现在看来……”
她停下脚步,将李芷恬的脸看了又看,道:“你似乎清醒了几分。”
李芷恬心中一紧,摸了摸脸,问:“有这么明显?”
崔念心道“果然”,嘴上却愉悦道:“你平日就三分钟热度,对梁勋可能是最上头的时候,我虽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但见你这样,脑子总归是往好处长了。”
听她一通冷嘲热讽,李芷恬正欲跟她玩笑,却听身前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哟,这不是李府那嫁不出去的闺女,李芷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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