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岔道村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中。民宿老板娘准备的早餐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和自家腌的咸菜,梅梅捧着粗瓷碗小口啜饮,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出了村口往东,"老板娘一边给我们装煮鸡蛋一边比划,"看见棵老槐树就右转,十分钟准能到接驳站。"
我们谢过主人,拖着行李走进晨雾中。梅梅穿着昨天新买的运动鞋——那对磨脚的水泡让她昨晚在便利店咬牙买了双三十九元的打折款。村道两旁的柿子树上挂着橙红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在雾中若隐若现。
八点整的接驳站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队。来自各地的游客在风中缩着脖子,有人拖着行李箱,有人背着专业登山包。梅梅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你看那个小朋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印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红色文化衫,正兴奋地绕着父母转圈。梅梅的眼神突然柔软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头一热,假装没看见似的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吃巧克力补充能量?"
接驳车比预想的来得快。二十分钟后,我们随着人流挤上了一辆绿色电动巴士。梅梅靠窗坐着,雾气在玻璃上结成水珠,她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个爱心,又慌忙用手掌抹去。
当八达岭长城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时,全车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秋日的阳光穿透晨雾,为蜿蜒在山脊上的巨龙镀上一层金边。梅梅的鼻尖贴在车窗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我们爬北段还是南段?"下了车,我指着指示牌问她。
梅梅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突然指向最陡峭的北八楼:"要爬就爬最难的!"
这个决定让我们在半小时后就后悔不已。陡峭的台阶几乎呈七十度角,每一级都高得需要把膝盖抬到胸口。梅梅爬到第三个敌楼就气喘吁吁,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我接过她的双肩包挂在胸前,这个造型引来路过游客善意的笑声。
"笑什么笑,"梅梅红着脸嘟囔,"我女朋友乐意。"
在北四楼的平台上,我们遇到了拍纪念照的商贩。背景布上印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毛体大字,旁边还摆着几套滑稽的古代盔甲。梅梅眼睛一亮,不由分说给我套上了将军造型的戏服。
"这位将军,"她装模作样地拱手,"可否与小女子在此烽火台前留影?"
拍照时,她突然凑到我耳边:"你知道吗?古代将士在这里戍边时,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后半句淹没在快门声里,但我从她狡黠的眼神里读出了未尽之意。
照片里的我穿着歪歪扭扭的盔甲,梅梅头上的簪花也戴歪了,但我们身后的长城在秋阳下巍峨壮丽,像一幅亘古不变的背景画。
中午十二点,我们终于挣扎着登上了北八楼。梅梅瘫坐在敌楼里的石凳上,小腿肉眼可见地发抖。我蹲下来帮她按摩紧绷的肌肉,她疼得直抽气却不肯出声,像只倔强的小兽。
"你看!"她突然指向箭窗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层林尽染的燕山山脉在脚下铺展,长城如一条巨龙蜿蜒其间。秋风掠过垛口,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千年戍卒的叹息。梅梅靠在我怀里,我们静静地听着这古老建筑的心跳。
"林芮,"她突然说,"我们以后带孩子来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未来规划让我胸口发烫。我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好,到时候我背着他爬。"
选择徒步下山是个错误。所谓的"便道"实际上是条几近垂直的羊肠小道,铺着不规则的石块,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抓着铁链倒退着走。梅梅脸色发白,死死攥着栏杆不敢往下看。
"我数三二一,"我挡在她下方充当人肉护栏,"你就往下挪一步。"
这个笨办法居然奏效了。当我们终于踩到平地时,梅梅的牛仔裤膝盖处已经磨出了两个洞。她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突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算不算'爬'长城?"
傍晚的返程接驳车上,梅梅靠在我肩上昏昏欲睡。夕阳透过车窗在她疲惫却满足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我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两枚银戒指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下次,"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要去慕田峪..."
夜间的绿皮火车摇晃得像摇篮。我们挤在狭窄的卧铺上,听着铁轨有节奏的咔嗒声。梅梅蜷在我怀里,脚上的水泡已经贴好了创可贴,身上散发着民宿老板娘给的药膏气味。窗外,华北平原的灯火如星河般掠过,每一盏都像是为我们点亮的归家信号。
在这趟旅程的最后一夜,我们相拥而眠,梦里尽是长城上的秋风与烽火台上的誓言。明天醒来,我们将回到熟悉的城市,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就像长城砖石上那些被千万人触摸过的痕迹,看似微不足道,却经得起岁月打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