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映水在水中一点点下沉,他原本昏沉的头脑却越来越清晰。忽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扯动,疼得他睁开了眼睛。
“鬼车?”
他睁眼后发现自己竟身处洗魂池之中,鬼车费劲地叼着他的头发往后扯。
辛映水头痛欲裂,他抬手将湿发拨到脑后,伸手将鬼车捞到手中,问道:“你可看到徐审言?”
却不想鬼车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他的手中挣脱而出,因为先前他将湿发拨到后头便转而啄他的脑袋。
辛映水眉头皱起,不解其意,他不明白鬼车为何突然这么反常,抬手想要制止它。
不想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握住了。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缓缓回过头,只见他想找的那人笑容不变地看着他,森白绸缎盖住眼睛,勾起的唇角带着些玩味,他启唇道:“你叫它鬼车?”
辛映水看着蒙在他眼上的白布,总觉得被他看穿了,他心中疑惑徐审言的眼睛兴许是看得见的。他强装镇定,同样笑着面对他道:“嗯,是啊。它是我同你们分开后在路上捡的。”
他伸手将还在他脑袋边飞着的鬼车捞回手中安抚。
徐审言看着他的动作笑笑没说话,只是虚虚地扶着他的腰,以防他沉下去。
辛映水心脏狂跳,不知他那蹩脚的理由他会不会信,他若无其事道:“前辈,我们为何会回到这里?”
徐审言道:“我先前就有疑惑,在此处历经洗魂的冤魂最后去了何处。直到那条溪水的出现。”
想到那只白狐,辛映水问道:“莫非之前看到的那只白狐就是从洗魂池出来的?”
徐审言点了点头道:“我们先出去。”
说完他便搂着辛映水的腰飞身回到岩壁上的洞穴中。辛映水堂堂一届八尺男儿被另一个男子搂着腰,心中有些别扭,他心道:传闻徐审言厌恶与人有肢体接触,搂别人腰倒是十分顺手,传闻果真是传闻,信不得真,可见此人私下里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落地后他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徐审言之间的距离。
有了第一次二人很快就出了溶洞,刚出洞口辛映水便见他们三人的身体都盘坐在先前被辛映水炸裂的墓碣前,那群送葬的孩童分列两侧。一侧大哭,一侧大笑,而他们三人的身体后还站着三个纸人,纸人身着红红绿绿的衣服,脸上画着两团可笑的腮红,殷红的嘴唇挂着阴恻恻的笑。
大把的纸钱如纷扬大雪将这片院落铺满,所见之处,无一不是雪白。
直到这时辛映水才看清,每个孩童手中皆握着手掌大小的狐狸木雕,这些狐狸木雕各个憨态可掬,灵动活泼,大把的纸钱如纷扬大雪将这狭小的方寸之地铺满,所见之处,无一不是雪白。
辛映水看到这里又如何不知他们是中了离魂咒,可他竟毫无察觉。中了离魂咒若不能及时回到身体中魂魄便会一直被困在施咒者为他们织出的幻境中,直到身死魂灭,他回想他们应当是在第一次从洞中出来时就中了术法,若非那只白狐恐怕就永远被困在里面了。
他心中有些后怕,扭头看向徐审言见他也面露诧异,不由得对施咒之人有些好奇,那人若非修为高深甚至在徐审言之上,就必然是对离魂咒熟悉到了能够杀人于无形的地步。
修为高过徐审言的,如今的修真界找不出一人,但若要说对离魂咒运用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在修真界也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徐审言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祭出腰间佩剑朝纸人一指,冷声道:“碎。”
扎纸匠有忌讳,纸人不点睛,正所谓画龙点睛,若是纸人点了眼睛,便是被赋予了灵气,容易被邪灵附身,但这三个纸人却都被主人用鲜红的朱砂点上了眼睛。
徐审言剑风将至,纸人却四散而开,像是有神智般知道打不过徐审言,眨眼间就窜到了辛映水身后。
尖利交叠的狞笑声伴随着绿色的影子在辛映水的眼前快速飞过。
罡风已至,辛映水此刻便像那架在弦上的箭,不得不发。他甩出春骤,幽冷的清香随扇子展开飘溢而出,他的速度出奇的快,旁人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那三个纸人竟都已碎成了齑粉。
春骤是他的本命法器,曾亲手与他交锋的徐审言不可能认不出,自知身份暴露,收回扇子后他甫一转身,扇尖直指徐审言咽喉,这个距离即便是徐审言也避不开。他原以为此事过后便能同徐审言撇清关系,哪怕上一世是仇敌,可这一世他记忆尽失仇也无从报起,两人本应毫无瓜葛才是,没成想还是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徐审言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微颤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情绪,可见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他无视抵在喉间的春骤微微抿唇,扯出一抹笑,那抹笑中藏着徐审言本人也未察觉的怀念,但辛映水对他的各种假笑早就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发现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他举着春骤静静等他拔剑,谁知等了半晌他仍是没有动作。
“……”
“你要杀我。”
辛映水皮笑肉不笑道:“不然呢?”
话音落下时徐审言的面色却变了,辛映水看到他刚挂上的笑不见了,唇角绷得很直。
他看着他瞬变的表情,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握着春骤的手捏的更紧了。
徐审言静默半晌,淡淡一笑,仿佛没有看到春骤还有他如临大敌的神情一般,问道:“为何?”
辛映水面上淡定,心中早已混乱不堪。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总不能是徐审言压根没认出他吧。
但徐审言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他疑惑。徐审言自嘲道:“多年未见,未曾想再见时却是被它指着。”
还未等辛映水有所反应,就见他抬手熟稔地抚上春骤。
辛映水道:“我现在打不过你。”
徐审言不置可否。
辛映水想起他将扇子抵在他脖子上时他毫不意外的神情,罕见的有几分惊色,他问道:“你早就知道是我?”
“嗯。”
“什么时候?”
徐审言道:“早在酒楼时我就知道是你,不过后来的相处中却有些不确定了,那时我觉得许是你演得太好,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并非你演得好,而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辛映水便知徐审言不会杀他,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好奇的是,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同外界传闻中的水火不容大相径庭。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他看了眼端坐在地上的身体,将抵在徐审言喉间的春骤收回。
“出去再说。”
话音刚落,血色的红梅已从他手中飞向了那群孩童。狐狸木雕应声而落,那群孩童却未被伤及分毫。
突然眼前袭来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刚回到身体时他的头很晕,那群孩童因为狐狸木雕被辛映水破坏,都朝他们围了过来。
孩童的身上冒着森森白气,眨眼间,方才神态鲜活的灵动稚子竟都变成了刚才被辛映水搅碎的纸人模样。鲜红的眼睛瞪着他们二人,一瞬间,罡风袭来。
辛映水避开孩童纸人的攻击,他一手挡在身旁仍双眼紧闭的宁风容身前,看着面上忽悲忽喜的宁风容暗道:要糟。
他对着刚起身的徐审言道:“得快点解决,他撑不了太久。”
“你带着他去洗魂池,这里我来应付。”说着徐审言扔给他一个栩栩如生的狐狸木雕。
辛映水接过木雕,发现竟是用槐木雕的,想起来时村外大片的槐树林,顿时汗毛直立,心道:这幕后之人可真是丧心病狂。
槐树常长在墓地周边,长年累月浸染阴气,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写道,将槐木雕成小人可用来引魂驱策。他看着满地的狐狸木雕,也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想复活什么人。
但此时容不得他想那么多,他背起宁风容翻身跳入溶洞。
离了徐审言视线鬼车便从辛映水前襟中钻了出来,洗魂池似乎对它有很大的益处,先前受过的伤竟已经好全。
因为先前在洗魂池的事它有些心虚,“主人,我为你开路。”
燃骨阵中的飞虫早已被徐审言封住,然而洞中不知为何却起了大雾,溶洞很大,且辛映水背上还背了个人,着实有些吃力,好在有鬼车在前面引路。
他之前观察过,溶洞虽大,可前往洗魂池的那个洞却是直的。但此时他在雾里绕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那个洞穴的影子。
又跟着鬼车绕了几圈后,鬼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主人,那个洞好像不见了。”
……
徐审言解决完纸人后也下了溶洞,下来之后他便发觉此处的变化,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一丝辛映水的气息。
不,应该说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与此同时,辛映水却见到了自己一直想找的人。
跟着鬼车绕圈后,他发现所处之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地方了,辛映水猜测或许是燃骨阵的作用。
他又在雾中走了几圈,围绕在他周围的雾竟自己散开了。辛映水眉头微皱,他发现这里的布局和之前的一样,但正中间的阵法却不再是燃骨阵了。
他看向原本通往洗魂池的入口,将背上的宁风容放下,对鬼车嘱咐道:“你在这看着他,我去里面探探。”
鬼车在宁风容上方盘旋,末了落在地上变成了之前的孩童摸样,道:“好,主人你小心一些。”
辛映水握着春骤俯身进入隧道。
墙角原本堆满的尸骨还在,但辛映水用春骤随手翻开几具却方法觉这些尸骨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形状更像是狐狸的骨头。
他从袖子中拿出徐审言扔给他的狐狸木雕慢慢摩挲,若有所思的继续前进。
他走到贴近岩壁的洞口,里面的血色池水已经变成了清澈的清水。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池底被大片白骨堆砌。
隐约能见水底有一个石台,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辛映水一跃而起飞身悬在池水正上方,他抬手展开春骤,口中轻声念了一句口诀,池水顿时被搅起旋涡,池水如被屏障阻隔一般将水中的平台暴露在空气中。
辛映水收起春骤缓缓从空中落下,他的脚尖刚点到石台上,周围的池水便开始剧烈震动,没过一会儿又停了。
一个身量单薄的人盘腿坐在面前的石台上,分明是少年人的面容,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枯槁干瘦。他的头发铺了满地,原本乌黑的发几乎全白了,只零星看见几根黑发。
像是早就料到有人会来,他睁开眼看向辛映水,道:“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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