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开始前,许连连还有一个讲座要参加。
——她被学校推举,去担任双语讲解员。
步入秋季,天气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暑热,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和这种天气一样让人畅快的清脆声。
许连连背着包,在校门口保安室等车。
保安在一旁昏昏欲睡,一手托着脸,另一只手还“身倒志坚”地刷着抖音。
“现在的我们,渐渐的变老。”
“有个名字,叫社会边角料。”
她便就着这个音频,再伴着对方震天响的呼噜声,低头念稿子。
英文稿官方正式、枯燥无聊,一个一个词早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味如嚼蜡。
她背的烦躁,一抬头,却碰见个熟人。
秋高气爽,也许就是形容今天的。
头顶蔚蓝色的天空看起来格外遥远,天上一朵云都没有,洁净又宽阔。
女生穿着一件雪纺连衣裙,心不在焉站在窗外,手指轻轻绕着自己的长发。
“程枝柚。”许连连推开门。
她看过来,牵动嘴角。
程枝柚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参加A大的高中生夏令营讲座。”她说。
“哦哦。”对面人点点头,垂下眼睛。
许连连盯着她的眼睛看,程枝柚睫毛很长,因为每天会夹,看起来卷翘。
她今天画了内眼线,浅棕色的,灵动有神。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啊。”她双手捏紧小皮包提手,说,“我在等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是A大附中的?”
“……嗯。”
“好。”她没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保安室,“我也在等车,我们一起进里面等吧。”
女生缓步跟上。
屋里保安的手机还在唱歌,但歌声已被呼噜声压住,程枝柚坐在角落,捂嘴打了个哈欠。
许连连的车没一会就到了,她告别对方,关上车门。
她走后没多久,保安终于从睡梦中惊醒,抓起桌上的英文稿翻看,“小姑娘,这是你的吗?”
“嗯?什么?”
程枝柚抬头望去,“当然不是。”
比起英语,身为日漫忠实粉丝的她大概更擅长瓦达西语言。
应该是谁落这的吧?她这么想,走过去随意看了看,喃喃道,“Summer Programme。”
“这词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啦,这不就是……”程枝柚话音一顿。
这不就是……
“夏令营?!”
她瞪大眼睛,“这是许连连的吧!”
“刚才那个女生?”保安评价,“她怎么这么粗心。”
程枝柚没有应声,攥着稿子朝许连连离去的方向观望,早就没有车的影子。
她拨打电话,结果是无人接听。
“那咋办?”保安也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挠头问。
程枝柚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挠了挠,“她有没有跟你说讲座在哪里举行?”
“刚才好像是说了一句。”
“哪里?”
他回忆半天,“好像就在青少年艺术活动中心吧?”
程枝柚匆匆给自己男朋友发了短信,跑到街上打车。
她走后,保安跟自己刚回来的同事唠嗑。
同事问:“刚才那个姑娘去哪了?”
“她去追先前走的那个小妹了,这会应该已经到艺术活动中心了吧。”
“什么艺术活动中心?”
大爷“哎”了一声,“就先前那个姑娘她不是去艺术活动中心了吗?”
“不是啊。”同事皱眉,“人家跟只是跟咱们聊艺术活动中心之前那个活动而已,她去的地方是市图书馆报告厅。”
“哦!”保安大爷狠狠倒吸一口气,双手摊开,“那完了。”
程枝柚一路赶到青少年艺术活动中心,到门口一看,门居然是锁着的。
她拉住一个路人,“这里今天不是有个讲座吗?怎么锁着门?”
路人疑惑地看着她,“哪有讲座,我怎么没听说过?这里每周三都不开门,怎么可能在这里?”
程枝柚愣在原地,咬紧牙关,“那你知道那个A大的高中生夏令营讲座在哪里举行吗?”
“不知道不知道。”
“行,谢谢你。”她松开他,又去问另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枝柚总算得到地址,又准备打车去图书馆。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没有车停下。
程枝柚左看右看,看到两步之外的一名交警:“你好,请问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打不到车吗?”
交警露出亲切微笑:“也许你离我远一点就能打到了呢。”
“……呵呵。”程枝柚干笑一声。
等到图书馆,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她等不急电梯,一路爬楼梯到四楼,报告厅门关着,门口一个人起身拦住她。
“哎,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程枝柚喘着粗气,“我不是闲杂人!”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先把你头发梳好,你不是闲杂人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主讲人的朋友。”程枝柚一边说一边随意扎好头发。
男人说:“那你得叫她出来接你。”
“她电话打不通。”程枝柚急躁道,“我要给她送东西呢。”
“送什么东西?”
“这个。”她把稿子从包里拿出来,“或者你把这个转交给她也行。”
男人看了一眼:“那你就不用进去了,今天讲座是脱稿讲,这稿子根本不需要。”
“什么?”
“不信?不信你自己听听呗。”他一手推开厚重的大门,隔音效果被破除,里面传出一段流畅的英文发言,“这都快讲完了,要送稿子也不能这时候送啊。”
“我哪知道……”程枝柚撇着嘴,愤愤地跺了跺地毯。
许连连的口语是从小练的,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妈妈在台下等她,欣慰地抱住她肩膀,“好样的。”
许连连身体僵硬片刻,后退一步和她分开。
“那妈妈我就先走了,我还有课要上呢。”
“行,快去吧。”女人面色如常,“好好上课。”
许连连扭头快步离开。
她走到门口,登记的工作人员忽然叫住她。
“怎么了?”
工作人员说:“刚才有一个人,好像是你朋友,来给你送稿子的,但我跟她说这次是脱稿演讲,她就走了。”
许连连神色恍惚片刻:“是一个手写的英文稿吗?”
“是。”
她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天气仿佛更加明朗。
—
许连连刚出门,便收到一条邀请短信。
内容很简单,长风一中的老师让她趁周末返校去主持一个运动会开幕仪式。
这位老师当时很照顾自己,许连连想了想,问:“我和谁一起?另一个人定好了吗?”
【没有】
【许连连:有心仪的人选吗?】
那边依旧答:【没有】
她轻轻扬了下嘴角。
【您觉得程枝柚怎么样?】
【程枝柚?】
【许连连:是,她现在加入了铭澄的播音社团,水平很高】
许连连很少用如此笃定地语言去高评价一个人,等了一会,那边回。
【好】
*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纪翎尔正在和程枝柚打电话。
那边女孩抱怨,“居然让我和许连连一起,许连连那么漂亮,这不是当众处刑吗?”
纪翎尔抱着手机站在走廊角落,低声安慰她,“哎呀你也很漂亮啊,别这么想。”
路过的令骁插话:“你两争奇斗艳,多好?”
程枝柚回:“这属于我争奇,她斗艳!”
纪翎尔在心里白了一眼令骁,心道“死直男”,对着电话说,“别多想,争奇斗艳是褒义词。”
“那我也不要!真倒霉!偏偏是主任亲自跟我爸联系,他们直接就替我答应了。”
她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沮丧。
纪翎尔绞尽脑汁安慰她。
“那好吧。”最后程枝柚咬着唇,只好如此说。
本来这事已经尘埃落定,几番劝说下,程枝柚甚至接受了现实。
可当天下午,主任忽然告诉她许连连不参加了,改为她一个人主持。
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听到许连连不参加比赛的那一刻,程枝柚仿佛听见自己心脏落地的声音。
令骁问:“怎么忽然变卦?”
程枝柚:“不知道,但这样才是最好的。”
长风一中运动会的当天早上,程枝柚在学校艺术教室化妆,纪翎尔下午才补课,正巧有空过去陪她。
到的时候,程枝柚正在自己漂亮的杏眼上粘长睫毛,好几次都没粘好,气得她瞪圆眼睛。
她思索再三,开口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程枝柚并不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观察还是这么仔细。”
纪翎尔笑笑,“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呀就是……”程枝柚舌尖顶了顶腮,含糊不清地问,“你觉不觉得许连连讨厌我?”
纪翎尔:?
“完全不觉得。”
“可我觉得。”程枝柚说,“本来她都答应的好好的要主持,听说还是侯老师亲自叫的,怎么就忽然拒绝了?”
“而且啊……她是在知道我们一起主持后才放弃的。”
所以?
“她肯定是讨厌我。”
纪翎尔在心里叹了口气,程枝柚这家伙,许连连和她一起主持她也不愿意,许连连不和她一起她更不愿意。”
她勉强笑笑,打圆场道:“也许是真的有事呢?”
程枝柚斩钉截铁:“不可能,必定是讨厌我。”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说这话时,一个路过的人影脚步顿了一下。
等程枝柚化好妆,她也离开艺术楼,和同学一起走到操场,在阴凉处听校长长篇大论。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滕老师。”
滕弦点点头,问:“你最近怎么样?”
她的面相依旧是十年如一日的严厉,眉毛因为经常皱起眉心间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川”字。
语气粗暴。
纪翎尔乖巧答:“还行,成绩挺好的。”
“身体呢?”
“啊?”
“生理期肚子还会疼吗?”
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纪翎尔低下头,感觉鼻子有点酸。
“怎么了?”滕弦问。
“没事。”她强压下话音里的异样,说,“不会疼了。”
“那就好,以后会选文科吗?”
“我理科比较好吧老师。”她笑道。
滕弦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我以后要去教高中了。”
“啊。”这算升职吗?
“恭喜啊老师。”
“没什么好恭喜的。”她背手展望蓝天,说,“高中更难教……”
蓝天的尽头是长风一中的主席台,等会有人要在上面讲话,她问:“对了,程枝柚怎么样?”
纪翎尔怕她以后会去铭澄,不敢撒谎,把程枝柚的情况粗略讲述,新班主任一笔带过。
“这么讨厌?”滕弦却声音抬高,显然是抓住了重点。
虽然不是自己老师,但纪翎尔也不好说人家坏话,讪讪一笑补充道:“可能有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吧。”
“这算什么教育方法?!”她呵道,“简直胡搞!”
纪翎尔闭紧嘴巴,一声不敢出。
搞砸了。
该怎么回话?
她正绞尽脑汁,恰在此时,音响里忽然传出一阵女声,轻柔、温和、冰透……她抬头,心里的紧张像被流水抚平了似的,再无丝毫。
台上正是许连连,她和程枝柚并肩站在一起,彼此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出彩。
她心想。
原来这就是争奇斗艳。
*
几天后,纪翎尔收拾好自己,和大家一起去徒步。
出发前,一众人站在大巴车前面,和校长合影,并且接受了近五分钟的噪音污染。
——校长拿着话筒长篇大论,说什么这个活动有利于陶冶我们的情操,放松我们的身心,开阔我们的眼界……
“乱七八糟的。”听的纪翎尔直翻白眼,“他是不是不用走?”
“当然。”一旁陈叙言无奈地笑笑,秒懂,“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高兴。”
纪翎尔叹气。
附中建在市中央,车流不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学校用校园巴士将他们送到20公里以外的国家森林公园。
到的时候,才早上八点,该庆幸自己是高一生吗?这会还算不上最晒的时候,不用像高二同学一样“光芒万丈”。
纪翎尔和陈叙言并行,林奈和朋友走在他两前面。
纪翎尔的目光下意识锁定左边的身影,因为还没完全长开,他的肩膀并不宽厚,看上去偏瘦,但是并不单薄,并且腰细腿长。
林奈是不是又长高了点?周围已经有不少女生在偷偷地打量他。
实际根本算不上偷偷,因为林奈本人早已发现,于是她们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校花不好当啊。”纪翎尔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得到一记眼刀。
她笑笑,相处一年多下来,她早已摸清林奈的脾气,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生自己的气。
这让她感到很安全。
终于走到凉亭,气温凉爽了些,领队老师叫大家停下,在阴凉处稍作休息。
纪翎尔得到喘息的机会,坐在岩石上喝了半瓶水。
“你还要不要?”陈叙言低头看她喝完,才问,“我去那边的商店再买两瓶。”
纪翎尔点点头。
旁边有女生问她要不要去拍照,纪翎尔便站起身。
*
另一边。
“加个微信吧,同学。”
“不加不加啊,校花的微信是那么容易能加上的吗?”
林奈还没说话,令骁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干嘛?”林奈一听到这个名头就没什么好脸色,“阿姨熨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大脑也给熨了,话都不会说?”
但令骁跟他认识久了,尤其是高中这一个月,飞速熟识起来,并不担心,反而大笑。
他正要揍他一拳,忽然令骁看着前方说,“纪翎尔怎么那么激动?”
林奈闻言看过去。
纪翎尔正和朋友一起在山坡上拍照,笑声清亮,神采飞扬。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他跟时夏说徒步这件事,时夏难得没有跟着义愤填膺,而是答。
“哈哈,不过这个活动也挺好的,纪翎尔肯定很高兴。”
林奈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大姨,也就是他妈妈,对她要求特别严格,不管寒暑假还是其他节假日,都不允许她出去玩,要在家里练钢琴补课。”
从没出去过吗,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继而松起,望向那边。
纪翎尔已经拍完,坐在稍高点的地方,观察整个山谷。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亮晶晶的酒窝,沾了汗贴在脸上的刘海,清晰地放大在自己的瞳孔里。
对着旁边的人,笑得很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竟然也跟着跳动不停。
不多时,队伍便继续前进。
回去后,两人站在队伍末尾排队上车,林奈问,“你要坐我旁边吗?”
“不了。”纪翎尔拒绝,解释说,“我和陈叙言坐在一起,他给我占了位置。”
林奈淡淡笑了下,语气轻松道,“你们青梅竹马之间感情都这么好吗?”
纪翎尔也笑,小声说,“因为我喜欢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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