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考场后，纪翎尔丢下书包，四处寻找着苏寂。
“你看见苏寂了吗老师？”
“你管她干嘛？”教务处的主任对她没什么好脾气，这让纪翎尔心里空了一拍，不过那只是一瞬，她抿了下唇，又问，“老师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哪知道？！”对方却气冲冲地走了。
纪翎尔在心里叹气。
“纪翎尔。”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她扭头，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师。
“有什么事吗老师？”
“苏寂她，已经和她爸爸一起离开学校了，据她说，她弃考是因为听见一个同学说，你被小混混堵在东门了。她很担心你，去找你了，路上被主任拦住，和她起了争执，说了些难听的话……”
竟然是这样？
纪翎尔鼻子一酸。
学校处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通报批评，全部成绩记0分，罚抄学生手册一遍。
她从告示栏边走过去，撕下了那张纸，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监控有没有拍到。
纪翎尔将纸揉成团往回走，迎面正好撞见林奈。
“苏寂最后两科没考。”
“我知道。”他说。
哦对，林奈和苏寂是一个考场。
“她怎么会忽然弃考？”林奈问。
纪翎尔咬了下唇，把原因一五一十讲出来。
“没有查监控吗？是谁跟她说的？”
“谁说的……现在还不知道。”她搓了搓脸，蹲下身，“老师也不让查监控。”
林奈仍旧站在她的身旁，宋辙鸣也跑过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愤愤不平，“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查监控？！这监控里是有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不成？”
林奈看了身旁沉默不语的女孩一眼，知道她也心知肚明，“大概是怕查出来苏寂没有说谎，自己丢面子吧。”
“因为苏寂一时冲动对老师说了很难听的话，而且刚才在办公室里肯定也跟他们吵架了。”纪翎尔说。
她想，其实为了达成一些目的，有时候需要在人前隐匿自己的情绪，这是最优的选择。
但纪翎尔此刻有些迷茫了，虽然苏寂因为冲动遭到了一些惩罚，她也不能说对方的行为是错的。
她绷着脸，几人沉默着回了教室。
“苏寂是，住在叔叔家吧？”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奈忽然问。
是的，苏寂寄人篱下，初中的时候，她一直是用奖学金来交自己的书费。
纪翎尔动作一顿，那到了高中，这一学期没有奖学金，她该怎么办？
“我们的学费是多少钱？一个学期。”她扭头问宋辙鸣。
宋辙鸣想了想，说，“好像是3000块吧。”
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纪翎尔惊了。
旁边的林奈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给她交。”
她抬头，林奈一如既往挺拔的姿态，眼神沉稳而平静，仿佛能从中取得无限力量，他轻轻说，“一切有我呢。”
＊
“苏寂没收你的钱？”纪翎尔从作业中抬起头来。
“嗯。”林奈说，“她说她爸会给钱，让我们不用管。”
“哦。”纪翎尔还是有些担心。
时夏问出了她的心里话，“真的不用我们管吗？”
真的。
苏寂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卧室，包里是5412.5。
她再次数了一遍，真的有5412.5。
苏寂住在叔叔婶婶家，爸爸每个月要给叔叔婶婶住宿费，还要给苏寂生活费，还要还早些年妈妈生病家里欠的债务，这样下来，居然还能拿出5412.5。
她抱着新书包，整张脸埋在书包里，轻轻地抽泣着。
“才2000多，真不知道在节省什么？”
堂妹推门进来，一边打电话跟朋友吐槽爸爸没有给她买那双新出的名牌鞋，一边斜斜瞥了一眼苏寂，“你在哭吗？”
她“啧”了一声，挂断电话，脱掉外套往上铺爬，“我要睡觉了，你可别哭出声啊。”
苏寂不应答，默默擦干泪水。
外面爸爸和叔叔婶婶说了几句，看到她出门，低头摸摸她的头发，“那我就走了啊，苏寂。”
爸爸说，“好好听你叔叔婶婶的话，你表嫂也怀孕了，偶尔回来的时候，你帮忙照顾着点。”
怀孕了？
苏寂抬头睁大眼睛，她不是说不生……
她对上婶婶刻薄的眉眼，把想问的话全部吞了下去，乖巧点头。
爸爸背起他破旧的书包，再次走了。
苏寂站在门口，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走远，那滴悬而未落的泪这才掉下来。
可是爸爸，她想，我真的好想跟你一起走。
出成绩是在五天后，许连连再次夺回第一，林奈第二，苏寂的分数却没有归零，只是给她少算了两科，并且祝俏被全校通报。
班主任发来微信，说，“学生手册不用抄了。”
她问为什么，对方却说自己也不清楚。
她转而问纪翎尔，“这是怎么回事？”
纪翎尔发了一个小声的表情，说，“来找我们玩吧，见面我就告诉你。”
她说好。
因为还有家务要做，苏寂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等了一会了。
一见面，她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翎尔说，“感谢许连连吧。”
她一扭头，许连连穿着件白色斗篷大衣，微笑着站在身后。
期末考试结束后，她整个人终于有了些鲜活的感觉，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她也笑着说，“是啊，感谢我吧。”
最后，还是程枝柚出面解释。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许连连让她爸爸去学校找老师查监控，非说自己的金手链丢了，然后就查到祝俏在考前专门跑到一楼和你说话，证实你所言非虚。”
“而且不只是这样。”纪翎尔补充，“许连连还偷偷把那段录像拍下来了，以防他们不承认。”
“还有呢。”程枝柚接着道，“许连连拿着录像去诈祝俏，骗她说监控把她的声音录的很清晰，虽然其实没录到对话，但祝俏被吓到了，还是承认了。”
一众人都笑起来，白雾在空气里汇成一团，模糊视线。
这个冬天，许连连苏寂程枝柚等人的心事正像这场雾气，看不透摸不着。
但是没关系，冬天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
纪翎尔的成绩有点特殊。
她的主科，也就是语数英，分数非常高。
但是副科，不管是政史地还是物化生，都学得不太理想。
夏洵翻看着她的成绩单，思考了一下午，对她说，“学理吧，好不好？”
这次，纪翎尔却没有果断点头，她咬了下唇，试探道，“文科不好吗？我感觉我其实比较擅长这些。”
“不不不。”夏洵摇头，戴上眼镜分析道，“你看啊，你这个地理，分数并没有达到你们学校的平均分，是一个拖后腿的科目，就算你现在学着不怎么吃力，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大问题的。”
“我觉得……什么问题我都能克服。”纪翎尔声音渐小，眼睛看着她。
夏洵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要你觉得你觉得的，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觉悟啊？我已经经历过这些了，我知道现在如果选了地理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听小姨的，好吧？小姨还能害你不成？”
“好。”纪翎尔笑笑，果断点头。
最后，纪翎尔选择了理科，除她之外，林奈、许连连，以及苏寂都是理科。
夏洵着重分析之后，觉得自己儿子化学和生物实在是一泻千里。
她几乎能想象到时夏与方程式两两相望唯余失望的样子，赶紧让他报了文。
—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寒假过去，高中也陆陆续续开学了。
昨晚下了一点雪，从学校后门到小区的这条路上，覆着一层白色，很薄，自打纪翎尔来到这里以后，从来没有见过大雪。
但小雪往往比大雪更吓人，因为一旦天气稍暖，雪面就会结冰，纪翎尔必须小心翼翼地走。
她转弯，快到尽头时稍微提了点速度，差点一个趔趄飞出去。
眼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却使纪翎尔眼睛亮了起来。
林奈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几乎像是抓娃娃一样把她扯了起来，依旧是干净利落的样子，甚至因为这雷厉风行的动作有了些潇洒的感觉，说出的话却与外貌不符。
他懒洋洋把手机放回兜里，说，“跑那么快干什么？赶着骨折进医院？”
“切。”纪翎尔十分不服气地哼了一句，两人慢慢走，进教学楼时迎面撞上陈叙言。
陈叙言冲他们打招呼，笑盈盈的。
纪翎尔趁机观察他的表情，笑容如常，眼神如常，动作如常……陈叙言似乎和放假前没什么不一样，但其实这才是最不应该的。
——除夕夜那天，纪翎尔向他表白了。
不过陈叙言没有答应，只说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
纪翎尔为此在心里沮丧了好一阵子，不过还是扬起笑容跟他约定，“那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哎，她在心里叹气，背着书包回到座位，身上的羊羔绒外套沾了清晨的寒露，摸起来凉凉的，袖口也湿润。
她不方便写字，便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听讲。
周围没几个熟人，文理分科之后重新分班，把她刚认识的很多人都打乱了，身边只剩下林奈宋辙鸣黎枝这几个。
她看了一圈，眯着眼睛打哈欠。
大概昨晚熬的太晚，又或许是这个假期作息太不规律，再加上坐的实在无聊，纪翎尔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是被同桌喊醒的，一睁眼，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老师呢？下课了？”
“看来下没下课你比铃声更清楚啊。”声音从头顶传来，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实在恐怖，纪翎尔一个哆嗦回头，数学老师正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她。
“……”
“看什么呢，去外面站着！”
纪翎尔老脸一红，拿着书走到门外。
数学老师大概也因为假期结束攒了一肚子怒火，没过一会，又有一个人走出来。
纪翎尔侧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暂停。
来人竟然是林奈。
“你怎么也出来了？”
“和你一样呗。”男生耸耸肩，双手插兜靠墙而立，身高腿长，动作懒散。
纪翎尔狐疑，“我还从没见过你上课睡觉呢。”
“是吗？”他掀起眼皮，想了想，“可能是被某人传染了吧。”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纪翎尔恶狠狠地想，揉了揉眼睛，打算靠墙再睡一会。
“纪翎尔。”
“嗯？”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叫林奈帮自己看一下老师，男生已经先一步靠过来，说，“你可以挨着我睡，老师来了我叫你。”
“好。”
纪翎尔心里一热，低头闭上眼睛。
她的身旁，林奈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纪翎尔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你才睡了10秒？”
“你一直在看我吗？”
“……”林奈冷笑一声，“就10秒而已，你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她撇撇嘴，看向远处，这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哎，那是苏寂吗？”
林奈也跟着扭头，听见旁边女生嘀咕，“她怎么不上课？在这里干什么？”
“苏寂！”纪翎尔小声叫道。
走廊尽头的女生闻声转头，朝她小跑过来。
“纪翎尔。”她站直身体，紧抿着唇，纪翎尔感觉她表情有些不对，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寂眉头轻蹙，声音苦涩，“我的钱丢了。”
“啊？多少钱？”
“5000……多块，我爸给我交学费用的，全丢了。”
纪翎尔心跳空了一拍，“哪丢的？”
“就在我家里，我一直放在书包锁在柜子里的，明明锁还是好好的呢，钱却丢了，早上我急着上课，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能先走了。”
“别着急，今天我先给你交吧。”林奈开口。
苏寂看了他一眼，有感激，有难堪，林奈立刻补充，“当然，是要你还的。”
“好。”她这才扯了扯嘴角。
远在隔壁学校的时夏突然收到一条消息，还以为是他上课玩手机被老妈发现了，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定睛一看，居然是林奈。
【林奈：你欠我3000块钱】
【时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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