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影子们拉长后朝着同一个方向交织，暖橘色的阳光填满缝隙，一会儿后，黑影们团起来，连成糖葫芦串儿。
深坑边，六个人坐成一排，小队基本都脱了头盔，双臂搭在膝盖上，汗水涔涔，头发乱糟糟的。
江昱脸灰扑扑，挠挠头不解地看着眼前躺着的稚气未脱的人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啊？”
许思婕和沈淮正分立在深坑中凝望能量核的状态，听到他咕哝，转身扫一眼回江昱：“应该说，他们为什么会愿意放弃生命出现在这里。”
江昱没想到许思婕会接他的话，后背一抖，回个头颤颤悠悠地瞄一眼，身旁的秦枫接过话题。
“队长，是否吸收期间能量无法生效？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对于许思婕吸收完毕就去找刘政余的做法，秦枫琢磨出了几丝动机，缓声询问道。
在ISNO呆的一个多星期不是没有听说过几位元老和许思婕的故事。
他们和许思婕并肩，目睹了她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如果不出幺蛾子，可以算是许思婕的至交。
但偏偏，里面出了个刘政余。宁芹芩和池绥谈起他都带有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从许思婕的反应来看，刘政余正是那个背叛了他们的叛徒。
初期合伙人，足够了解许思婕的一切，自然知晓她的弱点。
“也不算，就是保护罩需要我持续的能量供应，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否则，不会让刘政余使出这阴毒的一招。
池绥思绪转得快，摸摸下巴：“恐怕，艾斯浩尔市政府也有内应，否则这么多人和武器装备如何进来的。明明……”
“明明我们已经组织戒严了。”宁芹芩脸色严肃地接上池绥的话，汗水给她的脸颊蒙上了一层荧光，衬得她更加明媚。
“咳，对。”池绥眼神和她对上的那一刻，卡了个壳，眼睛左瞄右瞟地，很快挨了宁芹芩一巴掌。
“啊，你干嘛！”再多的感叹也被这巴掌打散了，池绥捂着手臂大喊，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喊过来了。
宁芹芩回过身，目视前方，撇撇嘴颇为嫌弃：“贼眉鼠眼，难看死了。”
“我……”想起刚刚自己心里想的，池绥挺直的身板很快泄了气。
“噗嗤。”接二连三的笑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几颗脑袋伸出来对着池绥和宁芹芩，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配合着肩膀也开始抖动。
江昱笑得最大声：“哎哟，我真的是，池绥你也有今天。”
ISNO总部里，大家各司其职，各部门间串门情况不多，偶尔有需商议的会议，池绥和宁芹芩总是二缺一。
基本是宁芹芩在，池绥就不会出现。刚进来的人还会感叹一句两个人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老员工则会一会不明地笑，但又不解释，任由新人走向误区。
因而二人这样的场面着实不多，他们看得新奇热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过池绥嘴巴的苦，现在看到他吃瘪，开心不言而喻。
许思婕将两个人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摇摇头叹气：“你怎么还是这么怂。”
没正对着谁，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说得是谁。
背着阳光，她很清晰地注意到池绥和宁芹芩的耳朵有些红，淡笑脱口而出：“我说你俩……”就被池绥双手合十，脸上的皮肤皱成小老头，不住地向她讨饶给打断，许思婕勾起嘴唇眨眨眼，识相闭嘴。
当局者迷，自己不也一样，懒得多管闲事。
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咳咳咳咳。”咳嗽牵扯肺部，她弯下腰，抵住心口，期盼着这一阵早些过去。
咔咔咔，是鞋底打滑踩在石子上的声音。
沈淮三步并作两步，左摇右晃重心不稳地过来扶着许思婕，默默拍背顺气。
坑边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队长，怎么了？”许思婕咳嗽完，面色红润，冲几张担忧的脸扬起个笑容，手指捏着沈淮的手腕，用力支撑站直身子：“别大惊小怪，吸了一口灰尘，呛到了。”
她手尖发白，苏里月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嘴巴张合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
嘟嘟嘟嘟，头顶由远及近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
螺旋桨掀起的风在众人上空盘旋，灰尘四起，众人纷纷用手挡着口鼻和眼睛，只露出一丝缝隙。
沈淮伸出手臂挡在许思婕脸前，半拥着替她抵挡风沙，许思婕侧过身，径直把脸搁在他胸口，闷闷的低语和哒哒的旋桨转动声同时传来，沈淮几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收回手，环在许思婕后脑勺，额头抵着她发顶，形成了二人的私密空间，沉声问她：“你说什么？”
许思婕只摇摇头，脸颊蹭着外套，有些硌，遂轻轻撞了一下衣服的褶皱，没再开口。
沈淮被她的小动作可爱到，笑着收紧双臂，捂得更严实了点。
许思婕眼睛睁着，感受到布料的摩擦和沈淮温热的气息，手捏着他衣服，拉紧，借着有力的心跳声闭上眼睛，心里澄静如水。
没人注意到坑里二人的动作，他们艰难仰头追踪直升机的轨迹，有了一丝可以结束工作的救赎感。
秦枫和周序向前几步，挥手定位，4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平地。
发动机的声音停止，世界重归寂静，许思婕推开沈淮，双掌平放在他胸口，没有回应他疑惑的眼神，后退一步很自然地离开怀抱，这才抬头看他：“走吧。”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抬脚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踩在实处，稳当爬高。
太阳落幕，余晖灿烂，但沈淮背对着看不见，只能顺着她的足迹，落后几步，默不作声跟着。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昏迷的孩子一一抬进机舱，一切处置妥当，秦枫小跑过来给许思婕报告：“队长，现场清理完毕，请指示。”
四架直升机的照明灯打在地上，浑浊的空气显露无疑，细微的颗粒在光源里跳舞，许思婕的眼睛晃了一瞬才回秦枫：“注意安全，安全疏散任务完成后，便可以休假了。”
听到假期两个字，连轴转的秦枫也不免弯了眼：“谢谢队长。”
许思婕颔首，没有多说话：“去吧。”她站远了一点，目视直升机缓缓起飞，机舱里好像有人在跟她挥手，探照灯打过来没看清，只好抻起右手，懒懒地挥回去。
等几坨亮光飞远，原地的黑暗涌过来，她还有些不适应，视野里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人还是建筑。
憋着的泣血从心口一路穿梭，很快从嘴角鼻孔漫出来，许思婕庆幸现在是黑夜，隐晦地用衣袖擦了擦，但奈何反噬有些凶，根本不是衣袖能解决的。
嘀嗒，一颗血珠滴落在地上，轻微，几乎是同时，她手就被沈淮抓住：“你果然受伤了。”
手指间的黏腻告诉沈淮，他手接触的地方全是血，他手掌顺着许思婕手臂探到鼻尖，湿热的血液找到新的出口，迫不及待顺着指头流转向下。
“怎么这么多血。”沈淮本就是夜间出行较多的神明，在现实世界夜视能力也比许思婕先恢复，一把揽过她肩膀，看着手心的一片黑，心里发紧，他没有治疗功能。
“没事，靠一会儿就好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回复能力。”许思婕勾勾嘴唇安慰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被看见。
“E不在，你一个人……”
“咳。”一口血喷涌而出，许思婕怕吐在沈淮身上，熟练弯腰放低重心吐在地上。
沈淮话都说不出来了，怕梏着她，她难受，双手横过腋下，轻往上抬，让她不至于坐在地上。
许思婕是真的没力气了，少了E，她的感知能力和治疗都弱了很多，只能依靠身体的强大素质逐渐愈合。
最后的五分之一是她强行吸收转化到能量链中的，损伤早已造成，是她一直在忍耐。
说实话，吐了那么多次，许思婕经验满满，不想要同行的人太过担心，每次触及到担忧伤心的眉眼，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嘴里的腥味儿作呕，许思婕失去站着的力气，整个大脑皮层轻飘飘的，跟沈淮抱怨：“我想睡觉。”好几天没睡了，她可以不睡，但真的好难受。
沈淮不敢太用力，手穿过她腿弯，将许思婕打横抱起，慌乱地找平坦一点的地势：“思思，你别睡，你先把E召回来。”
“没关系，死不了。”许思婕仰头望天，云朵遮住了月亮，星星也不多，她固执地来回绕了几圈，找到一颗微弱光亮的，盯着它，意识开始涣散。
滴滴，对讲机突兀地响起。
”队长，敌袭。”简短紧急地报告，瞬间拉回许思婕脆弱的状态，她几乎是下意识翻身下地，人消失了。
沈淮还维持着原姿势，腥甜的气息还未散去，许思婕人已经不见了。来不及多想，他空间跃迁，追了出去。
5分钟前，秦枫他们刚刚飞离市区稳步靠近郊区公园，几颗导弹从北边升起，在黑夜中如流星，毫不掩饰急速正面对上队伍，他们根本躲不开。
他刚拿出对讲机，又有几颗光亮从近处发射，砰，砰，原本的导弹被精准拦截。
空中燃起礼花。
周序和秦枫乘坐的同一架飞机，目睹了这一切：“秦队，恐怕不是同一阵营。”
秦枫沉思片刻，立刻下令：“原地降落，四散撤离，我们保护伤员。”
“是！”
几架直升机开始原地打转，寻找合适地形紧急降落。
然而星链一般的导弹铺天盖地袭来，无差别攻击，势必要把这处拿下。
“北边公园可有几十万平民！”这个阵仗，说是战争也不为过了，周序脸部的肌肉都在抖动，和秦枫一样，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和怒火。
由此有了秦枫不得不和许思婕报告。目标太过庞大，他们根本无法自行处理。
无论是谁其实都看出来许思婕处于临界点了，根本不想再打扰她。
但总是有人想要借着黑夜，挑战一下曾经自己害怕的恶鬼，以为只是传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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