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既然把解释封山大阵的事交给了凌渊,凌渊干脆把《凌霄历史》掏了出来,打算一边抄一边跟小师弟解释。
他熟练的翻到封山大阵那一页,指着书上的字给观天看,“封山大阵是师祖开山立派时设下的,只有凌霄派历代掌门可接受传承,基本上每个门派都有一个封山大阵,一旦开启外人便无法找到门派,是一个门派保全自身的后手。”
“我八年前上山,拜入凌霄派,那时师父确实和我说过封山大阵的事,但因为我上山以后就再也没下过山,一直在凌霄派里待着,已经习惯封山大阵了,要不是今天师父提起来,我真忘了这玩意的存在。”
观天:“封山大阵开启以后外人便找不到凌霄派,那小渊当年是怎么上山的?”
凌渊被这问题问的一愣,他思索了片刻,“嘶……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逃难来的吧?”
观天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逃难?”
凌渊:“对,我还没和你说过我的身世,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也记不得了,八岁之前的记忆全是模糊的,师父说我当年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凌霄派里的,一大早他老人家刚推开门就看到我奄奄一息的躺在陌上院门口,只出气不进气,差点把他吓死。”
观天:“小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凌渊被这异想天开的说法逗笑了,觉得观天果然还是个孩子,想说“你怎么不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话到嘴边止住了,想起小师弟在师父凶自己的时候插嘴转移师父注意力的事,知道观天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敷衍和调侃他都能听得出来。
小师弟仿佛是一颗不近人情的石头,唯独对自己展现出额外的亲近,那一点亲近却并不表现在他的脸上和嘴上,而是用他自己独有的,特别“观天”的方式表达着。
凌渊的心柔软下来,嘴上也正经了些:“谁知道我是从哪来的,说不定真是你说的那样从天上掉下来的,反正封山大阵就把我放进来了,那时候半死不活,修养了个把月才醒过来,醒来以后师父问我什么我都说不知道,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话也说不全,这么惨肯定是逃难的了。”
“只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才需要逃窜到山里,毕竟山里还有些吃的,有躲藏的地方,平坦的道路是留给那些活着的人走的,我当时快要死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死,是师父救了我。”
观天:“……”
观天感觉自己的心被凌渊的话狠狠砸了一下,他第一次产生如此大的情绪,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没搞明白这泣血般的疼痛属于什么感情,他那混账师兄又满不在乎的继续叨叨了下去。
“这些都是题外话,扯远了扯远了。”凌渊摆摆手,不想再提自己的身世,“主要以后晦夜我们都不能再去春草塘了,师父几年前确实和我说过这件事,但因为我夜里一般不出门,春草塘的布局又特别复杂,我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地,所以后来去的便少了,渐渐的师父也不提了,我就把这事忘了。”
观天对春草塘和封山大阵都没兴趣,闻言听话的一点头:“哦。”
凌渊于是翻到最后面,指了指最近五百年的历史记录,“至于五百年前为什么要开启封山大阵,《凌霄历史》里其实没怎么写清楚缘由,根据书里模棱两可的记载,本派祖上曾富裕过,似乎还是什么仙门之首,但后来渐渐衰微,五百年前更是遭小人暗算,导致凌霄派受损严重,几乎要到了血脉断绝的地步,师父的师尊也就是凌霄派上一代掌门人为了保护凌霄派传承,以身启阵,封印了凌霄山。”
观天默默的听着,对这个漏洞百出毫无逻辑的缘由表示不屑,并一针见血的做了总结,“骗鬼呢。”
凌渊:“……”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小师弟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
凌渊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近墨者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日的熊样已经默默的影响到了观天,当下一阵痛心疾首,觉得小师弟不该如此刻薄。
但这句话只是不符合观天的性格,又没有不符合做人的道德,凌渊痛心疾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道:“确,确实漏洞挺多的,我之前也问过师父,但他老人家打死不说,五百年前的事统共就只有这本书上有所记载,关于封山大阵的故事只有这么多,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观天点了点头。
凌渊解释完所有的一切,又痛心疾首半天,最后还是默默的铺开宣纸,任劳任怨的写他的罚抄去了。
观天在旁边翻经文,两人相安无事,微风习习,吹动授业堂前的青草地,刮来一阵幽微的风。
凌渊在幽微的风中停下笔。
他如今右手做不了精细的活,写毛笔字多少有些吃力,虽然比左手写的狗爬字要强,但总是要写一会歇一会。
他甩了甩写累的右手,抬起眼看向观天。
小师弟面无表情的坐在他旁边,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经文,凌渊看了一会,问他:“你在看什么书?”
观天头也不抬:“凌霄派门规。”
掌门之前让他月底前把这本抄完,观天已经差不多抄完了,现在在提前背,骤然被凌渊打断他的默读,他也不生气,一心二用的回答凌渊的问题。
若是在无拘真人的眼中观天是一块天然的璞玉,那在凌渊的眼里观天绝对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奇葩,小师弟这个年纪不喜欢满山乱窜,不热爱招猫逗狗,对画本子视若无睹,一切孩童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但一切大人感兴趣的东西也没见他有多青睐,他仿佛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没人叫他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有人叫他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搭理一句,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又听进去了几分。
小师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凌渊百思不得其解,他右手还有些抖,不着急写罚抄,干脆盯着观天看,拿他师弟打发时间。
不得不说,凌观天的长相绝对算出类拔萃,凌渊虽然没见过几个人,但不妨碍他有正常的审美,观天小小年纪,已经能在他脸上看出优美的骨相来,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怎么看怎么好看,虽然不排除自己是他的师兄所以带着些有色眼镜,但凌渊相信哪怕是陌生人,看见观天也会被他出色的外表惊艳。
凌渊干脆就着师弟的美貌,放任自己的思绪往四面八方狂奔。
死门的后怕结束后,凌渊终于有心情整理自己的思绪,他昨夜一夜未眠,又经历了大刺激,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封山大阵,雷劫,先天灵体,锁灵阵,药瓶等等等等,一连串的东西迅速在他的脑子里排着队似的飞驰而过,师父语焉不详的态度,观天莫名其妙的体质,春草塘下的生门与死门,以及那本写满鸟语的《学习符咒从入门到放弃》,让他的脑子瞬间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毫无逻辑,其中似乎也没有一点关联,却仿佛处处在对他透露着什么,逼着他去找去看去想去做。
凌渊在幽微的风中坐着,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祥和,这里还是他熟悉的授业堂,观天还是那个观天,师父也是那个师父,但他的心却不可抑制的烦躁起来。
他凌渊要是愿意,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耳朵眼睛都捂住,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他可以忘记那个雨夜,忘记师弟莫名其妙的体质,就像干脆的忘记他八岁前的回忆一样,只要不知道,那他就可以继续当一个天天在凌霄山里乱窜的家养猴子!
观天注意到凌渊的视线,他在对凌渊的事上一直敏锐非常,小师弟放下书,终于不看他那该死的门规,关心道:“小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渊没有回答他,观天于是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凌渊的脑袋,学着凌渊平时的样子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吻了一下,“小渊,你要是累了就去睡觉吧,我来帮你抄剩下的。”
凌渊眨眨眼,感受到额头温热的触感,觉得观天简直是在拿锥子砸他的心。
他安静了片刻,突然伸出手,一把抱过观天,将小师弟搂进自己的怀里。
直到这时,凌渊才真正意识到,小师弟已经成为他生命中多么重要的一部分,自己没日没夜的调查也好,没完没了的对师父旁敲侧击也好,不光是为了师父那夜维持阵法的心头血,更是为了这脆弱的,如此惹人怜爱的生命。
这孩子和他的初遇就沾着血腥,半年的光景不到,这血腥已经融化在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凌渊一闭上眼就能想起观天蹲在院子里看他修栅栏的样子,记得观天带着小草帽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事,记得观天夜里窝在他怀里睡觉的事,点点滴滴流淌进他心里,早已揉成了刻骨铭心的相依相伴。
孤独久了,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培养出感情,更别提师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凌渊松开胳膊抬起手揉了揉观天的脑袋,对上观天漆黑的眼睛,发自内心的郑重道:“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师兄一定能把你的体质问题搞明白,不管是雷劫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观天看着他,想说不用你护着我,我可以自己保全自己,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道:“做不到的是小狗吗?”
凌渊:“……”
那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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