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骗术,乃是妖修的一种惯用妖法,可以迷惑人心,让人身处妖修制造的幻觉中,从而操控人类,达到妖修的目的。
幻觉会诱导人类自行掉入陷阱,而遇到骗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听不看不闻不动,只要识破骗术,那幻境便会瞬间失效。
而众多妖修中,以狐妖最为精通。
骗术两个字出声,那狐妖脸上的不屑瞬间消失了。
凌渊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变脸,努力稳住了自己抖个不停的腿。
狐妖的眼睛闪着幽微的绿光,她沉下脸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凌渊,终于露出面具下暗藏的杀机与嗜血。
凌渊被这眼神看的毛骨悚然,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妖修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那是一种食肉动物看砧板上的鱼肉的感觉。
那狐妖突然一挥手,周围的景色瞬间消散,凌渊只感觉一声尖叫凿入了他的脑子,随即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直到耳边响起炸雷一般的水声,他才终于找回意识,惊恐的发现自己竟还在观天瀑的那个岩石上!
观天瀑的水流从凌渊的眼前滚滚而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前襟,凌渊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几乎大到盖过了观天瀑的水声,活生生惊出了一身劫后余生的冷汗。
这冷汗一出,凌渊感到全身刀割一样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是伤口,每一处在幻境里受的伤都一一对应上了,但看起来很明显不是动物的抓咬,而是撞伤和摔伤,看来那狐妖在幻境里欺骗他躲避狐狸的袭击,其实都是在诱导他自己往岩石上撞。
凌渊来不及查看伤口,急忙低头看去,发现婴儿仍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己怀里,正张着嘴哇哇大哭,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还好还好,小鬼还在,自己也还活着……
凌渊不由自主的收紧怀抱,颤抖着手用带血的袖子擦了擦孩子哭花的脸,鲜血染红了婴儿白嫩的皮肤,这不到百天就生里来死里去的倒霉孩子的眼泪混合着凌渊的血,仿佛泣血一般昭示着他注定坎坷的一生。
见凌渊脱离了幻境,狐妖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缓慢的开了口,声音尖细甜腻,却莫名的带着血腥气,“小鬼,你是如何识破我的妖术的?”
她的肩膀上仍有一个贯穿的洞,正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看来真元之剑确实重创了她。
凌渊紧紧的盯着狐妖,抱紧了怀中婴儿,努力让声音平稳道:“因为水声。”
“哦?”
凌渊面不改色道:“幻境中你虽把一切都演的很好,但唯独有一点你忽略了,那就是观天瀑的水声,按理来说我和耗子精逃跑也才前进了不到百米,便被你追上了,可观天瀑的水声声势浩大,不过百米距离,怎会一点声音都传不过来呢?”
狐妖闻言竟然笑了,语气里带上了称赞的意味,道:“小鬼,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小聪明,但光凭这一点,你就敢在狐群包围的时候放弃反击,未免太过自信了,还是说本座看走了眼,你们修道之人也同我们妖修一样,是一群天生的赌徒吗?”
凌渊不动声色的把手心里的冷汗抹到了婴儿襁褓上,强撑起精神,努力不露怯道:“骗术之所以为骗术,就是因为它是假的,而假的东西需要一直用假的东西来掩盖,修修补补便会漏洞百出,只要想通了一个疑点,剩下的那些破绽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发现。”
“当时你一开口就说这个法宝为避妖符,诱导我相信你的幻境走向,导致我对狐群的出现没有一丝怀疑……再加上你既然可以召唤狐狸,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它们帮你把婴儿身上的符咒叼出来,反而要大费周章,诱导我把婴儿给你……我猜这法宝根本不是什么避妖符吧?”
狐妖:“不错,很不错,你竟然可以在生死关头想到这么多,不过是个连气感都没有的小小修士,我现在是真有点好奇你的师门了,不过……”
凌渊眼皮一跳,直觉她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果然,一阵妖风突然平地而起,那狐妖竟原地变作一团红雾,一张女人的脸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其中,她诡异的笑着:“不过知不知道也无所谓,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
凌渊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伸手摸自己的衣襟,发现那枚玉佩虽在,但不知为何光芒十分微弱,看起来上面的真元已经所剩无几,似乎下一秒就要变成一个废符了。
怎么会这样?!
狐妖一道妖力已经不由分说的打了过来,符咒并没有完全歇菜,仍尽职尽守的散发着最后的剑气,一道真元之剑迎上这道妖力,相撞之间竟有金铁交鸣之声,四下里骤风突起,凌渊被飓风刮的睁不开眼,却明显感觉到那剑气的威力弱了很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凌渊抱着婴儿揣着符咒转头就跑,但周围都是浓稠的红雾,女人妩媚的脸在其中上下翻滚着,凌渊被困在雾中,无论如何走不出去,只有玉佩上微弱的光可以照亮一点脚下的路,但也是效果甚微,仍旧是寸步难行。
红雾为狐妖的妖力所化,她在其中如鱼得水一般,竟几次躲过了飞射而出的剑气,眼见符咒的威力越来越弱,狐妖一张脸突然贴到凌渊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朝他吐出一口妖气。
玉佩瞬间光芒大作,但大概真的是穷途末路了,竟没有阻挡完全这缕妖气,凌渊只感觉一股凉意顺着面门直冲而来,几乎瞬间便冻住了自己的全身。
狐妖带着血腥气的言语顺着妖气灌入他的脑子,像是恶魔的低语:“别怪我杀你,要是你乖乖遵守幻境将这婴儿给我,带着符咒自行离去,你今天也不会死,记住,下辈子做人识相点,别再多管闲事了!”
说完,玉佩上的金光便彻底碎了,散成了一把浮金,女人的脸瞬间变成一只巨大的狐狸头,张开大嘴便朝着凌渊咬了下去!
看来真的是天要亡我。
凌渊抱紧怀中婴儿,死到临头,一瞬间想起凌霄派,想起师父,想起复读鸡,心里千丝万缕,有一瞬的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收紧怀抱,摸到孩子柔软的身体,想起自己在幻境中也认真的看过这个孩子,但那只是个狐妖捏造的假象,僵硬的像一个木偶,他与这婴儿的缘分如此短暂,又如此血腥,从他出手相救,到现在的生死相依,也不过短短一刻,凌渊甚至来不及感叹人世间的际遇有多么不可捉摸,来不及思考自己下辈子是投胎成狗还是人,就只想最后再看这小鬼一眼。
他要牢牢记住了,这个把自己害死的小罪魁祸首,到底长什么样。
凌渊低下头,在红色的血雾中,在肆虐的妖风里,在星星点点的浮金的映照下,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一双极黑的、却又极清澈的、仿佛琉璃一般不含任何杂念的眼睛,那婴儿懵懂的仰面看着凌渊,眼中倒影出面前人的身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凌渊看着他,感觉世间的一切都化在了这孩子的眼睛里,满心怨恨也好,无数遗憾也好,刻骨伤痛也好,突然都碎成了一把浮灰,落地成一颗柔软的心。
稚子何辜。
下一瞬,天地颠倒,万物销声匿迹,狐妖也好,孩子也好,观天瀑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把雾气一般四散开来,那玉佩金光炸起,瞬间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包裹起来,凌渊感觉身体一沉,再睁开眼,周遭已然变了风景。
只见一排木头做成的书架立在屏风后,上面放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书,一名孩童和老者端坐于房中的蒲团之上,凌渊愣愣的看着自己早上才待过的授业堂,突然听到了一声鹤唳,那临终前从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复读鸡翩然落于堂中,稳稳的落座到那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身旁。
凌渊看清那老者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脱口道:“师父!”
但无人回应。
“渊儿,今日晨课,为师会教你《妖道》,你昨夜可有仔细预习啊?”
十岁的小凌渊坐在授业堂中,手捧一本崭新的经文,闻言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无拘真人,睁眼说瞎话道:“弟子预习了。”
无拘真人满意的摸了摸胡子,“那我考考你,你可知妖怪分为哪几类,又分别是什么呢?”
凌渊闭上眼瞎蒙:“分为……额,有尾巴的和没有尾巴的,会飞的和不会飞的……”
凌渊话没说完,无拘真人已经一个浮尘砸在了他的头上,吹胡子瞪眼道:“没预习就没预习,扯什么瞎话!给我把经文翻到第十五页,把第一段念一遍!”
凌渊被打的哎呦一声,连忙手忙脚乱的翻到指定页,清了一下嗓子,唱戏似的一波三折的念起来:“妖者,非人类所化,凡是开了灵智,可运用灵力者,便为妖,同修士一样,妖怪也可沟通天地灵气,修炼妖丹,同样也可感悟大道,求得长生。”
“嗯。”无拘真人点了点头,慈祥的看着凌渊,说道:“妖怪就同这书中所讲一样,是动物与植物修炼成精的产物,它们不同于鬼怪,属于天生地长的灵物,但相比起人类,又先天不足,少开了一丝灵窍,故而在修行上也更加困难。”
凌渊懵懂的听着,无拘真人高深莫测的摸着胡子,接着道:“由于妖怪的这种特性,它们在修炼中会更加依赖本能,例如鸟类天生会飞,那它修炼成精,一般都极擅空中之术,会着重强化自己的翅膀和利爪,但这也是最低阶的妖修。”
凌渊闻言睁大眼睛,插嘴道:“那复读鸡的翅膀和爪子都没什么用,岂不是连低阶妖修都不算?”
仙鹤正团坐在他旁边,听到凌渊当面鄙视它,立刻不满的扇了他一膀子。
无拘真人摆摆手,示意仙鹤不要和小屁孩计较,板起脸故作严厉道:“仙鹤并非妖修,它由凌霄山清气所化,朝饮露水,暮栖松柏,自诞生起便通感天地,乃是凌霄派镇派神兽,和修士妖怪都不是一个系统的。”
那秃尾巴仙鹤高傲的扬起了头。
十岁的小凌渊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又看了看据说是镇派神兽的复读鸡,似乎想不通为什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是镇派神兽在干,难道神兽不擅攻击,主修家务活吗?
师父没搭理凌渊的震惊,继续絮絮叨叨道:“这就是妖修的第一类,我们称呼其为天然。这类妖修大多嗜血残暴,走的是杀戮和吞噬之道,很难摆脱本性中的贪嗔痴,修炼大多不能长久,要么受天劫感悟,脱胎换骨修炼出妖骨,要么渡劫不成,横死于雷劫之下。”
凌渊没完全听懂,师父本就犹如断气一般颤巍巍的声音又混合着一堆催眠符一样的词,让他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没一会就开始上眼皮打下眼皮起来。
无拘真人看出他想打瞌睡,手中金光一闪,一道清醒符强行打入他的眉心,带着薄荷味的凉气从天灵盖长驱直入,凌渊被刺激的牙一紧,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坐正了,不敢再走神。
无拘真人糟心的看了一眼这倒霉孩子,开始嗡嗡嗡的念下一段,“这第二类,便是修炼出妖骨的那一类,叫做有道。”
“有道的妖修最多,这也是为何本书叫做《妖道》的原因,你要记住了,有道之妖百年修得一妖骨,一妖骨代表一个道,可为报恩之道,可为守护之道,也可为杀戮之道,可谓是千奇百怪,无一相同。但大道至简,每一根妖骨都只是妖心中欲念的化身,有道之妖听起来玄妙,其实只是妖怪摆脱了本能的低级趣味,开始追求生存和繁衍之外的开始罢了。”
无拘真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他看着凌渊懵懂的眼睛,突然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温柔的摸了摸凌渊的狗头,叹了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妖怪也好,修士也好,不过都是大道之下苦苦挣扎的蝼蚁罢了,无论是翻手为云的一代大能,还是生死由命的普通凡人,都是当局者苦,清醒者苦,旁观者也苦,渊儿,这三苦你可要记好了。”
十岁的凌渊听没听懂不知道,但十五岁的凌渊却似有感悟,他不知道这一幕到底是死前的走马灯,还是那狐妖新的妖法,一边贪婪的看着师父,怕这回忆是自己见师父的最后一面,一边又生怕自己掉进了狐妖的陷阱里,不敢放任自己深陷其中。
就在凌渊一整个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小友不必慌张,这里乃是法宝之内,那狐妖绝不可能进的来。”
凌渊一惊,猛地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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