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沈频笑照常检查了蓝莓树。
在这棵树前站了一会，沈频笑拿起上次打开的铁盒子，从里面取出软皮本，翻到那张张牙舞爪的画。
纸上凌乱的线条自下而上由散乱，到收束，再扩散。
他想起来了。
他画的是一棵树。
——一颗看不出品种，名为“风婆婆”的树。
……
电子时钟翻起白眼，周遭的一切飞快倒退。
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看着正是上小学的年纪，半大不大，拿着画笔在纸上胡乱涂画。
画纸铺了满地，像在室内下了一场色彩缤纷的雪，划出他与周遭的边界。
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人绕着他的地盘做完家务，搬来一把椅子，在他身旁俯身坐下，顺手将逃出的银发藏回耳后。
如此庞然大物在边疆安营扎寨，小男孩感觉自己的王国受到威胁，想了想收起画纸，不让它们被展示。
老人也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这么彻底，不过既然已经打扰到他，还不如互动一下。
“笑笑，你在画什么呢？能让婆婆看看吗？”
小男孩笔下不停，充耳不闻。
他感觉她似乎想要叹气，最后不知为何还是咽下了。
“帮忙给婆婆一张纸和一支笔怎么样？”她说。
“……”正在工作的笔尖停顿，又接着画下去。
“来嘛，我们来交换一下。我给你画一张，你给我画一张。”她没有气馁，“婆婆腰不好，帮忙给婆婆拿一下。”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小男孩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画，抬手把她需要的东西递过去。
“谢谢，笑笑真乖。”她装作没看见小家伙听到这话后古怪的表情，“我开始画啦。”
小男孩一声不吭地思索，好久才找到线头，埋头继续刚才的战斗。
……
步伐迟钝的时钟之下，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人坐在生活的间隙，任由笔下的沙沙声诉说午后的温暖。
不一会，小男孩抱起膝盖，坐着不动了。
老人很快发现模特的变化，停下画笔∶“笑笑，怎么啦？不高兴吗？”
小男孩用眼神示意自己身旁的纸。
“哎呀，原来是画好了在等我呢。”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看上去有些惊喜，“刚好我也差不多画好咯。”
双方交换画纸，得到了如出一辙的迷茫。
小男孩歪头盯着纸面∶
歪斜的圆圈中间挂着两个实心圆点，上面一排折线像钢丝胡乱缠在一起，要不是给的蓝色，很难看出来这是某个人的画像。
老人这边也看得满头雾水。
纸上乱线横飞，她努力尝试理出一个头绪，把画面对着小男孩，问∶
“笑笑，可以和婆婆说说这些代表什么吗？”
小男孩听闻睁大双眼，应该是大受打击，沉寂了好一会，还是不愿接受自己画作不被理解的现实。
对方一直强调要他“说”，他有些着急，努力张口，却感觉嗓子里面塞满了噎死人的空气。
“f……feng婆婆。”他尽力开口，可发音又尖又偏。
他不想再说话了。
“风婆婆吗？这名字好，是哪本童话书里的角色呀？”老人先是无条件肯定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不对，你说的是我吗？”
小男孩不好意思，只看着脚尖，微微点头。
“哈哈，画的是我呀？“笑笑画得真棒，是我没看出来。”老人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慈祥，“这上面画了好多头发，下面是不是大裙摆呀？”
她又在哄人。小男孩想。
她根本不知道
——他画的是一棵树。
小男孩抿着嘴，抽回这张画，起身打算把它扔掉。
一不注意，他撞倒了时钟。
“——碰！”
“吃个饭碗都能摔？小哑巴事真多——那边的又在做什么？别乱动！”一个声音在喊叫，脚步匆匆。
小男孩不知所措的站着，他看起来四五岁，瘦瘦小小，顶着一头像是被浆洗褪色的头发，仔细看才能发现里面的蓝。
他想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碗却被不知道是谁一脚踢开。
我够不到。他木然的想。
我总是够不到。
夜晚灯火通明，但热闹不属于这里。
小小的孩子挤在墙头，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他看得入迷，伸手去够月亮旁边唯一的光点。一不留神，他差点摔了下去。
“喂！小心点——”一道女声从下方传来。
他吓了一跳，差点又摔了。
“小不点，你在这干嘛呢？”那声音温柔中带着责怪，“心情不好大晚上出来吹风？”
小男孩看过去，看到了身材瘦小，穿着正装的……老太太？
他不想理。
她倒是来劲了，自顾自问下去∶“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多危险啊。”
这人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得出结论，移开视线，继续看天。
小孩始终不理她，老人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继续发起话题∶“在看什么呢？”
小男孩不堪其扰，揉了揉眼睛，扔下别别扭扭的两个字——星星。
以他的发音能力，理解意思全靠老人来猜，不过这次她倒是误打误撞猜对了。
“在看星星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女人也转身抬头，试图寻找星星在哪里。
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于是她转头问小男孩∶“我可以上来吗？”
小男孩小小的，挤成一团，缩在墙头一角，旁边放个她显然错错有余。
老人一撸袖子，穿着平底布鞋，竟真的踩着墙缝想往墙上去。
小男孩表情一瞬间充满惊恐，看起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怎么啦？放心我不是坏人。”老人说着又想到好像坏人都这么说，换了个说法，“别害怕，我不靠近你那边好不好？”
小男孩更惊恐了，转身下墙就跑。
“你这孩子，小心别摔着！”老人喊了一句，然后看着他小小的背影不解叹气。
“叮叮叮——”迟到的护卫警报开始大呼小叫。
等孤儿院的员工鱼贯而出，刚刚那些问题都有了解答。
小男孩迎面撞上了那些人，被拎回了屋子。
……
“女士，您确定领养这个孩子？他曾经被退养过，因为他一直不开口说话，或许在某些方面有点问题……”
“等我先看看他。”老人打断了长篇大论。
其他孩子三两成群，好奇的看着她。
小小的孩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见她靠近，看起来有点生气。
她笑了∶“小不点，我们又见面啦～”
……
接下来的事情小男孩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明媚的笑容，和她可靠的背影。
画本上描写的树就是这样的。
她身上有年轮吗？她也是一颗树吗？年幼的他天真得想。
沈频笑翻箱倒柜，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份久远的记忆。
这棵树在收养手续上签下了她的名字∶
——冯枯灵。
转场诡异程度到达一定境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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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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