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谭罗似乎用神识确认了周围的安全，这才重新笑了笑，传音过来：“你可知为何此次云岛任务还带了我这个器修过来？要知道这种外出护送的任务，一般是只选战力更优的弟子的。”
祁寒秋沉默。
谭罗的声音继续在耳畔传来：“那是因为这次宗门承办云岛拍卖会，所出的拍品里除了珍奇法器，还有一项淬炼之法。不才正是宗门展示此法的代表人选。”
祁寒秋顿了会儿才传音回去：“师兄为何将此隐秘之事告知于我？”
“咳……”谭罗被问及倒是显得有些局促，“我这人就喜欢和人闲聊，憋在心里不是我的风格。再说了，这艘鳐船上，我不信任哪个筑基期的都不会不信你啊！”
看来如今他这个澄流仙君亲收的剑仙之徒身份，已然深入人心……祁寒秋暗自摇头，不纠结此事。
“其实你要是想听，”谭罗倚靠在船舷边，松散的发尾被气流吹得凌乱，“师兄这里算得上是本门的包打听了！各峰大事就没有不知道的！得空师兄可以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祁寒秋自无不可，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各自回房打坐。
*
鳐船最上层的雕栏画阁内，一双星眸自那白纱间亮起，旋即那飘移的斗笠便被人丢在了一旁。
那白袍身影长长地舒了口气，瞥了眼一旁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抖了一下。
“幸好方丹宸喜欢这种遮得密不透风的打扮，不然岂不是还需随时用幻形之法。”
他自言自语着嫌弃了两句，忽然起了心思，于是悄悄分出些神识笼罩了整座鳐船……队伍里大部分的修士都在各自房中独处，偶尔有两三个在交谈些什么。
当扫过船翼时，他顿时被一个小辈搭在自家师侄的胳膊吸引了注意力。
他还以为这个师侄性子就是有些古板、循规蹈矩的，没想到和这个叽叽喳喳的小辈倒是聊得投缘。这不，才刚认识就勾肩搭背了！
莫不是因为他辈分修为太甚，所以在他面前才一副少言寡语的模样？
许久不曾为何事烦忧的澄流仙君到底是蹙起眉，连带着那股萦绕在二人周围的神识都带上了一抹寒意。许是潜意识里的针对太明显，那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小辈顿时就疑惑地探寻起四周。
他顿时收敛气息，对方自是无功而返。
只是被这么一打岔，那两人似乎也不再说些什么了，瞧着像是传音完几句，便自行回房了。
他那缕神识围着自家师侄绕了会儿，最终还是乖乖收了回来，陷入某种思绪。
*
在鳐船的日子同开光峰一样平静无波，祁寒秋打坐完就在船上逛会儿，顺便听闲不下来的谭罗说些修仙界的八卦。
此人自夸为“百事通”，倒也名副其实——不过几天时间，祁寒秋已从他口中知晓了截天宗各位元婴真君、金丹真人的名讳称号和传承喜恶。
不过也有谭罗不知道的，那便是他那位颇具神秘的师叔澄流仙君。
祁寒秋倒也不太意外，其人已是化神大能，成名年代自然较如今甚远……谭罗再博闻，也不过是个骨龄未满七十的小修士。
今日正巧轮到他们小队值守鳐船，葛忻依旧是和他们碰头后，自行绕船巡逻去了，留他们二人在甲板上。
谭罗扯着祁寒秋的胳膊正欲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忽然后者的剑眉一皱，侧头看向鳐船右前方的天空。
按照船上的罗盘所指，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距离内海边界已经不远，但还要约莫三日的路程，按理说应该是十分安全的。
可祁寒秋外放的神识边际却撞上了什么飞速掠过的东西，当他再想仔细探查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身旁的谭罗见状，也分出神识朝那头探去，数息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呀？祁师弟是有什么发现吗？”
祁寒秋眉头未展，又用神识朝先前发现异常的方向探寻了一会儿，才道：“不能确定，似乎是有什么经过。”
“可能是飞鸟走兽吧！”谭罗见状倒是给出了个解释，不过旋即他又挠了挠头否认了这种说法，“但是一般的鸟兽也飞不到鳐船这个高度。”
鳐船依托于飞天彩鳐这种妖兽，其遨游天际的能力非常强，不是寻常飞禽和普通飞行妖兽能追上的。
然而下一刻，祁寒秋猛地拉过谭罗朝着甲板船舷冲了过去——那是三头展翼若云的鸟身妖兽，却长着狼的面容。
它们来势汹汹，双翅一扇之下便是数道乌黑烈风袭来，顿时撞上了鳐船外的结界。
谭罗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取出传音玉简通知其余修士：“敌袭！”
旁边的祁寒秋已然迎了上去，只因他看见那原本几不可见的结界与那几道罡风撞击后，竟有些颤动。
“此物是鸮狼，最擅空中作战，”谭罗身为器修，却也会几把刷子，此刻已握着炼制的如意法器凝结灵力，“看它罡风乌黑，应该已经达到了四阶。”
四阶妖兽大约便是筑基中后期的修为了，不过祁寒秋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且不说其他修士片刻就来，就是只他一人也可制敌。
一道遁光来得最快，正是同队的葛忻。
他此刻已握着一支短笛，全身蓄势待发……瞧了眼祁寒秋二人，面色沉静道：“不能坐以待毙。在结界不稳之前，我们需要先下手。”
祁寒秋简短应下，谭罗也欲跟上，却被葛忻多了一嘴：“别拖后腿。”
谭罗顿时火气上冒：“我看是你别阴沟里翻船！”顿时如意一闪，身形反而抢先接近了结界。
葛忻沉着脸跟上，没同前方的人争辩，短笛已在嘴边，急促的乐声荡着波纹打向了鸮狼。
祁寒秋紧跟其后，选了落单的那只鸮狼，腰间的今夕剑铮然出鞘，寒光避开妖兽的羽翼，径直刺向最柔软的腹部。
那鸮狼自是不肯坐以待毙，一边收翅躲避，一边张着狼首以凄厉的叫声呼喊同伴。
所幸先来的是得了传音的各位筑基同门，他们留下几人分散守卫各处，其余都在甲板御敌。
旋即，又有数头鸮狼自云层中破风而来，加入了这场战斗。
厮杀之际，祁寒秋全神贯注。那今夕剑经过数月的祭炼早就由着他心神掌控，且经络内的灵力充足，斩杀一只鸮狼绰绰有余。
剑光在片刻里破了其铜铁似的羽翼防护，寻着良机，一举探入那鸟腹的绒羽里！那鸮狼叫声凄婉，狼首露出狰狞面色，还欲撕咬而来。
一旁的筑基同门一道法诀打来，顿时让它妖血四溅。
祁寒秋的驭剑的动作稍有停顿，很快便又斩向了另一只还活着的鸮狼。他已许久未曾和人同战过，双方毫无配合可言，反而叫他有些束手束脚。
若是湛然在就好了……他忽而心里想起友人的姓名，怀念起前世在外游历时，与之默契并肩作战的时光。
只是若还是依照前世的轨迹，大约要好几年才能遇见这位好友。可惜祁寒秋并不知对方此时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就连那奇特话本里也没有这个名字……否则他定然会把提前邂逅的计划列好。
思绪翻涌只一瞬，祁寒秋又恢复了专注，不过那群鸮狼已然被同门们斩杀殆尽、不留活口了。
*
在确认了鳐船四周再无其他异常后，众修依着各自出力几许，瓜分了那些鸮狼的尸体。
妖兽身上的各个部分在炼器、炼丹、炼符中都有奇效……祁寒秋因几乎独立斩杀了一只，而分到了鸮狼的两只爪子和一对羽翼。
其余修士渐渐散去，葛忻倒是走上前来，打量了祁寒秋一番，开口道：“祁师弟剑法很不错。”
葛忻也是在场里独立斩杀一只鸮狼的修士，此刻发言大约是在示好。
祁寒秋自然不会婉拒，对方这种耿直又专注修炼的性子，相处起来更轻松。
“葛师兄的笛法也很出色。”
对于他客套，葛忻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旁的谭罗面露不爽：“呜哩哇啦吹得难听死了，鸮狼没倒我要先晕了！”
只是他的话着实孩子气了点，葛忻和祁寒秋都没法接。
见葛忻要走，谭罗赶紧开口喊住他：“姓葛的，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们闹了这么一通，两位真人都没出来搭理一下？”
葛忻止住步子，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几只四阶的妖兽，我们自行处理便是，何至于劳烦真人。”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儿明明还没到内海边界，为什么会有成群结队的鸮狼呢？”谭罗双手抱胸，撇嘴问道。
葛忻沉思片刻，诚实摇头：“不知。”
“就知道你不懂，”谭罗顿时乐呵呵起来，一手搭在祁寒秋肩上，一手叉腰道，“方才祁师弟最早是在东南面发现它们的，又率先攻击的是鳐船东侧，这说明他们是自东向西飞行时遇见咱们。”
“而鸮狼种族的习性并不喜迁徙，所以它们从东面的内海飞这么远过来，就说明……”
祁寒秋接话：“说明它们背后有更大的危险。”
葛忻还未舒展的眉又拧紧了，闭眼沉默下来，神识扫完一圈道：“暂时没有其他妖兽的踪迹……若猜测确有其事，还需禀报真人她们。”
*
听完他们的推测，浣月和沐星旋即全力向东南方铺开神识，片刻前者才道：“地上密林中是有零散的三四阶妖兽奔袭，通通是自东而来。”
沐星补充道：“空中的妖兽也有，只是与我们相隔较远，应该不会交汇。”
“我上一回来云岛还是四十年前，”浣月绕了绕耳畔发尾，疑惑道，“那时唯有抵达内海海面时，才能见到妖兽猖獗。怎么如今范围竟扩散至此？”
需知这云岛拍卖会虽然不是每届都隆重盛大，但也是修仙界有名的修者聚会，因此内海边缘是有一些散修和小家族驻扎的。
他们依托猎杀内海边缘低等级的妖兽为生，在拍卖会时统一出售或交换给各大仙门，既是历练又是经营，倒也生活富足。
可如今妖兽已然出现在距离内陆，恐怕边缘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无妨，”沐星倒是一脸沉静，“以我们的实力足以应对，更何况还到达边缘时，其他宗门的鳐船应该也在附近了。”
祁寒秋他们得了准话，也不再纠结，值守结束便回了房中。
*
随后几日的行程还算安稳，没再遇见那日鸮狼群一样的骚扰，只是众修心中对云岛之行的期待多了几分谨慎。
直到遥遥能见另一搜飞天鳐船，众修士的表情才稍稍和缓。
“那是百灵门的鳐船，”不知何时凑到身边的谭罗对着祁寒秋道，“看见船头的旗帜了么，那个龙首鸟身的图案就是百灵门宣称的镇派神兽。”
“要说这修仙界里哪家对那些妖兽最懂，大概就属百灵门了，”他看着两艘鳐船逐渐靠拢，压低了声线道，“不过也一直有传闻，说它们私底下豢养了一些世间公认必须斩杀的邪性妖魔，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旁的葛忻冻着脸低声训斥：“不要胡乱编排，若是被对方听到，你以为能全身而退？”
大约也听出对方是好心告诫，谭罗撇撇嘴没再多说。
祁寒秋却知晓其实这不是毫无根据的传言，至少在那原剧情里，那位百灵门少主看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甚至让白檀初见倾心……实则后期出手狠辣，其所契约的灵兽更是某种诡异手法改头换面的凶恶邪兽，最喜吞吃修者神魂。
不过此次云岛拍卖会，对方并未登场，因而祁寒秋接下来只需要注意玄清宗鳐船上的白檀……
说到就到，另一侧天际也有一艘鳐船疾驰而来，船头迎风招展的正是玄清宗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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