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地面。
剔透的雨滴将窗外的夜色蒙上层层云雾。
“最近天气冷了,你记得多穿衣服。”
“还有啊,别忘了给爷爷扫墓。”
室内,温砚清屈起双膝将自己窝在单人沙发上,暖黄的灯光将他的浅色双眸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泽。
“知道了。”
听着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温砚清有些心不在焉,略带敷衍地说。
他视线缓缓望向阳台。
一件深色的制服挂在晾衣杆上,像是想到了什么,温砚清握住手机的手顿了顿。
“晚安奶奶,明天再聊。”
温砚清放下手机,心下不由得一沉。
他走向小小的阳台,并没有拉开阻隔的玻璃门,而是隔着冰冷的玻璃望向制服。
寒风将制服袖角吹起,那孤零零又湿漉漉的深色邮差服挂在晾衣架上,正不住地坠下水滴。
温砚清看着被磨白的袖角,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
下午,雨下得正大,而他就是穿着它,弄丢了一封重要的信。
“这破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
温砚清挎上邮包,一脚踏出邮局大门,抬头看了眼细密的雨,不由得嘟囔抱怨一句。
他撑伞走着,正如往常一样,跨上电动车刚要开始重复他日复一日的投递工作时,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小温。”
正在埋头分拣的老王叫住了温砚清,他从柜台下郑重地取出一个东西,神色有些不同往常。
“这里有个急件,指名要你送。说是……非常重要。”
温砚清瞥了一眼信封,接过信的手悬在空中。
那是一封异常考究的蔚蓝色信封,厚实挺括,摸上去的手感如上好的皮质,不像普通的纸张。
温砚清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信封。
厚实的信件正面没有印着地址和收件人,只有一行由淡银色墨水书写出的优雅字体,笔迹刚毅有力:“忘川影驿,阈界之门收。”
而在信件的封口处,印着一个华丽的火漆印章,是一枚被层层藤蔓缠绕的硬币。透过藤蔓,温砚清隐约看到硬币上镌刻着一种奇怪的线条,好似某种古老的符文。
火漆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微弱的光。
温砚清像是受到惑般,指尖下意识抚上藤蔓的纹路,一种骇人的沁冷兀的钻入指尖,温砚清猛地收回手。
“这什么?”
温砚清握紧被冰得一颤的手,看着那行字,心生不安。“忘川影驿,阈界之门?”
“真有这个地方?恶作剧吧!”
“不知道,我也没听说过。”老王同样困惑地耸耸肩。
“寄信的是个老先生,看上去很着急,说是务必在今天日落前把信送到城西那个废弃的旧邮局里。”
“老爷子怪得很,点名要你,说是只有你……才认得路。”老王忽地凑上前,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调侃。
“我哪认得路……城西离这里那么远!”
温砚清扭头看向门外有着愈下愈大趋势的雨,默了几秒。
“算了,认命吧。”
他叹口气,翻开包,将手中仿佛带有什么魔力的蔚蓝色信件揣进邮包最里边的防水层,仔细扣上扣子。
温砚清一头扎入大雨。
麻木地打开邮包,重复着每一天的动作,温砚清连看都不看地把一份离婚协议书塞进信箱。
忽然间,雷声大作,绵绵细雨瞬间变为一场瓢泼大雨。
温砚清看了眼时间,完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距离落日时间还有大概一小时,而他还没有递出应送到的邮件,包括老爷爷的那封信。
温砚清骑着电动车前往城西,车轮碾过地面,溅起一片泥泞浑浊的水花。
道路越发偏僻,本就稀疏的灯光被倾盆大雨晕开。冰冷的秋雨砸得温砚清生疼。
温砚清透过布满水渍的头盔看到低垂天际压迫感十足的灰色云层,心中忽地涌上一丝不安。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流进后颈,冰冷的触感激起温砚清鸡皮疙瘩的同时,也激起了他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对工作的厌烦。
该死的天气,该死的路,该死的机械的重复工作!
温砚清此时化身为怨气十足的打工人,机械的重复,毫无波澜的工作几乎要把他体内某种东西磨灭了。
他蹙眉不满地抱怨,声音被雨声迅速吞没。视野变得极差,电动车在泥泞坑洼的路面缓慢又艰难地前行。
就在一个拐弯处,一个浅墨色的身影倏地从电动车跟前毫无预兆跑过!温砚清一惊,连忙避让,车轮猛地碾过一块松动的石头,车身剧烈地颠簸一瞬后忽然倒地。
更倒霉的是,邮包的扣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解开了!
温砚清心下一惊,抬头想质问那个忽然闯过的人,却发现空荡荡的雨幕中哪有什么身影,他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邮包大开,所有的信件通通散落一地,瞬间被打湿,在湿漉的地面飘荡。温砚清手忙脚乱爬起来,在一片水洼中急忙试图抢救可怜的纸张。
抢救他可怜的工资。
温砚清一边捡一边细数着,突然他直起腰,僵住了。
信。
那封蔚蓝色的,材质特殊的信,不见了……
温砚清突然疯一样寻找,顾不得浑身湿透黏在身上的衣服,半弯着腰,扒开石块,查看草丛,像无头苍蝇四处摸索。
雨水完全模糊了视线,温砚清沾满污泥的双手被冻得麻木。破碎的路灯映照空无一人的街道,却照不出那封蓝色信件。
温砚清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直觉这封信的丢失,后果远比扣工资严重。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让他十分恐慌。
温砚清着急地寻找,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好似得逞后满意的喟叹。温砚清瞬间抬起头,入目只有不停歇的暴雨。
找不着了,那封信就像被雨水吞噬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砚清缓缓抬头看向天际昏暗无边的乌云,又看了眼手机时间,快6点了。
巨大的恐慌与懊悔瞬间淹没了他。
大雨从温砚清头顶无情浇落,雨水流进后颈,激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点对工作的厌烦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得不值一提。
最后,温砚清只能收拾好残局,沉默地骑上小电动,狼狈转头往回走。
那封信……
温砚清站在玻璃门前,抬手抚上冰冷的玻璃,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独特的触感和奇妙的魔力,仿佛它还停留在指尖。
突如其来的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温砚清瞬间从懊悔的思绪中揪出。
温砚清垂眸看向手机,是站点主管打来。
得,要挨骂了。
深吸一口气,温砚清接通电话。
“温砚清,那封急件是不是你送的?”主管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嘶哑,仿佛一夜未睡。
不知为何温砚清感觉主管的嗓音听上去少了点训人的火气,多了几分诡异的凝重,令他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是……是啊。”
“送件人,是一位叫陈暮的老爷子。”主管长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我们下午打电话去和他说明情况了,是他侄女接的电话。”
“她、她说……陈老爷子,前天就去世了,根本没有送信!”
温砚清愣住了,他握住手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股寒气从脚底爬升到胸膛,如遭雷击,“什么?!”
“那……那封信到——”
温砚清的话快速被主管打断,“听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丢了也好,烧了也好!你就当从没送过,我们站也没经手过!”
主管猛地挂断电话。
温砚清握着手机,心乱如麻,怔忪在原地,那让我送信的人到底是谁?那封信那么奇怪不会藏着什么秘密吧?
他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怕,温砚清紧紧抱起双臂,看向窗外,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感觉很累,这种累比起一整天工作带来的疲惫还要沉重。
夜色深浓,雨声亦歇了下来,只有偶尔几声雨滴从屋檐滴落的残响。
嗒,嗒,嗒。
温砚清躺在床上,阖上眼,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会闪过丟信的时候,一会闪过那枚被藤蔓紧紧缠绕的硬币。
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那雨滴声在他耳边不停回响。
嗒。
嗒。
嗒……
不对!那声音太清晰了,不像来自窗外。
温砚清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规律而缓慢、带着十足的耐心——分明来自他门外!
温砚清脊背倏地窜上一股寒意,如同擂鼓般狂蹦的心脏震得他有些头晕目眩,温砚清深深看向门外。
谁会在这个时候敲响他的房门?
房东?邻居?
温砚清静下心来,凝眸望了几眼,鼓起勇气走向门口。
他趿拉着拖鞋站定在门前,俯身向猫眼望去。
走廊的声控灯好像坏了,外面昏暗一片,空无一人。
听错了吧?温砚清松了口气,准备转身继续睡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霎——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还要猛烈,如同追命曲般急促,就在他身后,近在咫尺,无比清晰。
温砚清咬咬牙,他抓过玄关边的长柄伞,猛地转身,一把拉开房门!
刺骨的阴冷取代雨夜的凉气,温砚清狠狠打了个冷颤。冰冷的空气扑面,声控灯瞬间照亮走廊。
走廊却依旧空无一人。
急躁的敲门声不再响起,温砚清打量四周,低头的瞬间一股极淡的,好似陈年旧墨与冷霜混合的古怪气息闯入温砚清鼻间。
门前的地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蔚蓝色的信封在灯光下透着一股深沉的寂寥,干燥而挺括,干净如初,仿佛从未遭受过大雨的洗礼。
封口处的金色火漆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温砚清看着,血液凝滞,倒抽一口气……
正是下午他丢失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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