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夜如同被黑色的薄纱笼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中。沈凌神色凝重,缓缓地将那只青瓷碗摆放在桌上。
按照商无咎教授的镇煞方法,沈凌从旁边的抽屉中找出一根线香点燃,小心翼翼地插进香炉里。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他拿出一张黄纸,将袁斌的生辰八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口中反复默念着,声音低沉而又清晰。
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吹起,香烟缭绕盘旋,形成一种奇异的景象。这时,桌边渐渐显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越来越深,逐渐凝实成袁斌的模样。
袁斌是跳楼而死的,虽然身体还算完整,但模样实在不能恭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七窍还隐隐渗出丝丝血迹。绿腰仅仅看了一眼,就“啧”了一声,转身跑了,只留下沈凌和阿青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景象犯恶心。
然而,此时的袁斌的状态却异常平静,没有了之前那些刻意表演的情绪,整个人显得和善了不少。他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动作虽然有些生硬,但却透着些许真诚。阿青的气显然还没消,他紧紧地盯着袁斌七窍流血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横眉立目的表情,仿佛要将袁斌戳个窟窿。
沈凌淡淡地开口:“不是青瓷碗不放过你,也不是你父亲不放过你。是你自己的内心,无法放过自己。你为了追求名利,在商海中沉浮半生,不择手段,最终却牺牲了父亲的生命。这笔买卖,你觉得值吗?你得到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亲情,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袁斌静静地听着沈凌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悔恨与痛苦。他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我曾经以为,只要有了钱和权,就能拥有一切。我知道错了,可一切都太晚了。我在这世间徘徊,内心充满了愧疚与自责,这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随着线香缓缓燃尽,袁斌的身影也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风所吹散,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青瓷碗上缠绕的黑气,那黑气仿佛是袁斌内心的罪恶与阴霾,随着他的离去也消散于无形。
沈凌深深地舒出一口气,他望着袁斌消失的方向,轻声感慨:“他到底是彻底悔悟了,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这么做?他最终理解他父亲的良苦用心吗?”
“人心历来难测。所以幽冥办事论迹不论心,只看做了什么,不追究他内心的想法。既然债已经偿了,这件事就了了,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亏欠,到了下面,自有判官定夺。”商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他神色淡然,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上楼,只留下沈凌和阿青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寂静的子时,一切都仿佛被定格,只留下那个碎掉的青瓷碗静静地放在桌上,见证着这场关于人性、悔恨与亲情的故事。而人心,就像这世间最神秘的存在,它的破碎与修复,永远是一个无法轻易解答的难题。
绿腰看事情结束,又冒了出来。她三下五除二就打断了一室沉寂,开始凑人张罗斗地主。阿青嘴上说着喜欢打麻将,裹着黄袍跑的飞快,转眼便不见了。沈凌倒是无所谓道:“你能凑够人就陪你玩。”
冷焰不在,商无咎她也没胆量招呼,就在沈凌以为她会就此放弃时,就看到她挨个去敲博古架上摆放的器物。一时间叮咚声不绝于耳,叫骂声响成一片。沈凌顿时目瞪口呆。可兵荒马乱的闹了半天,除了有一个毛茸茸的爪子丢出来一把瓜子壳外,一个肯出来的都没有。
沈凌想想绿珠斗地主的水平,叹了口气问道:“这些器物里面全部有灵?”
绿珠义愤填膺,叉着腰回答:“差不多吧,只不过有的是有灵智的,有的还是傻的。”
“傻的?”沈凌问:“机缘未到?”
绿珠:“也许吧,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像我这种,就属于开启灵智了,但是依然没了却因果,执念未消,不能去投胎。”
沈凌问:“滞留在浮生阁的,除了像你和阿青这种的器灵认主的,或者死后执念未消的,还有什么情况?”
绿珠说:“浮生阁相当于是个中转站,什么样的情况有可能出现。比如魂魄缺失无法转生的,就需要补齐缺失的魂光才行;还有一些修鬼仙的动物,觉得这里阴气重,适合修炼,就交点保护费,在这常驻;另外还有不想当人也不想做鬼,赖在这半人不鬼的干耗着的。”
沈凌问:“那这种情况师父不管么?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绿珠:“阁主?他如你所见,他长年累月无所事事。除了对你,我没见对谁这么热心过。他常说一切自有因果,我看就是他消极怠工的借口。往常实在有拖不过去的事,他都叫冷焰看着办。冷焰办事也没什么谱,所以,所以咱们浮生阁在那边的名声并不好。”
沈凌问:“那边?幽冥?”
绿腰点头。
沈凌又问:“名声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绿腰说:“冷焰是修罗道的,暴烈嗜杀,幽冥有句话说,‘宁惹转轮,不遇修罗’,说的就是,宁可得罪转轮王,也不想跟冷焰对上。
沈凌响起冷焰笑起来的酒窝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感?
绿腰又继续说:“至于阁主嘛,那边人都说他精神不正常……”绿腰聊起八卦聊就眉飞色舞,让沈凌想起了同事老王。他俩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咳咳……”
沈凌正入神,突然听到两声咳嗽,他抬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商无咎站在楼梯口,也不知道他在那听了多久。对上沈凌的目光,他轻声说:“去幽冥鬼市找桃树精买个桃胶,粘起来就好了。”
沈凌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在说青瓷碗。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去鬼市?我吗?”
商无咎说:“去吧,早晚的事。”
沈凌严重怀疑他是在报复自己在背后八卦他:“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话音未落,眼前黑影闪动,眨眼的功夫,商无咎已经站在了他旁边,一手撑着桌子,弯腰靠近他耳朵,声音一字一顿的说:“我应该怎么当师父?”
沈凌被他唬了一跳,刚想条件反射的说一句有鬼,又觉得不对,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商无咎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似的低语:“入口就是院里的柏树,今天刚好十五,你敲三下树干,就说浮生阁沈凌拜访,就有人放你进去了。”
沈凌往旁边躲开一点:“那个……我能选择不拜访吗?”
商无咎看他一眼,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你最近头不疼了吧?浮生阁这个地方阴气重,对你的头疼有抑制效果,但是会随着时间慢慢失效的。”
沈凌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我去了也不认识路。”
商无咎抬高声音说:“绿腰,你不是要买化妆品?”
绿腰:“啊?我买化妆品?我前天刚买……哦——对!我刚好画脸的油彩没了,刚好要去买点,我陪你一起去吧。”
商无咎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上楼了。
绿腰确实一直都是浓墨重彩的扮相,仿佛随时能登台唱一出好戏。沈凌将信将疑的问:“还要每天自己画吗?难道不是掐个决自动就画好了?”
绿腰说:“当然不是啊,术法能点石成金,但不能无中生有。明明没有的东西,并不能凭空变出来。所谓点石成金的这个“金”,也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遇上术法比施术者高深的,分分钟穿帮啦!就比如说我,能靠幻术弄一张假脸,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像你这样有阴阳眼的,还有隔壁张羊那种的就一眼能看穿。”
“隔壁张羊?张大师吗?”沈凌问。
“哈哈哈,他算个屁的大师,仗着自己会点法术,装神弄鬼罢了。稍微有点道行的鬼怪他都摆不平,十次倒是有八次来浮生阁求助。”
“那师父都会出手帮他吗?”沈凌凌觉得商无咎并不像个热心的人。
“当然不啊!”不过他一般来求助的也都是小事,浮生阁里有感兴趣的器灵或鬼怪,闲的没事就帮一把,赚点事主的香火或者打赏。偶尔搞不定的。冷焰就直接暴力解决了。据我所知,这么多年来。能让阁主亲自出手的,青瓷碗还是第一次。”
沈凌点点头,就听绿腰悠悠补充了一句:“他对你真的挺好的。”
沈凌:“你怕不是对挺好这俩字有误会。”
绿腰:“真的,你没发现他都不怎么说话的吗?也就跟你还能有来有回的说上几句,你一来,他都有点像人了。”
对绿腰来说,“有点像人”应该是很高级别的夸奖了。沈凌有些不以为然道:“他说我几世之前也是他徒弟,或许当时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为了弥补……”不然沈凌也想不出师父对自己特殊的原因了。
“咳咳咳咳……”楼上又传来响亮的咳嗽声。沈凌真有点担心他老人家的嗓子了。
绿腰拉了一下沈凌,俩人认命的往院子里走去。
月亮像个银盘子似的亮晃晃的挂在天上,照的整个院子仿佛浸在一汪清透的泉水里。柏树的针叶倒映在地上,像开在暗影里的毛茸茸的小花。
沈凌跟着绿腰一起来到了柏树下站定。
绿腰伸出青葱似的手指,微微蜷起敲了三下树干,一个苍老的女声缓缓响起:“谁啊?”
绿腰脆生生回答:“浮生阁绿腰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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