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啊——"
凌零零正要开口，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孙娅的装扮。
对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薄风衣，现在风衣正搭在椅背上。
内里珍珠白的丝质衬衫，一枚小巧的钻石胸针别在领口，在商场顶灯下偶尔闪过细碎的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藏青色运动外套
——为了今天的外勤特意选的，耐脏又舒适。
脚上的运动鞋已经穿了小半年，鞋帮处有几道洗不掉的折痕，但踩上去依然柔软得像踩在云朵上。
"挺好的。"
凌零零笑着说，语气轻松自然。
这是实话。
虽然房子是租的，但不光地段好，租金还非常优惠。
工作现在看着风尘仆仆，好像不算太体面，但每个项目她都能学到新东西，更重要的，能挣到不少钱。
两个老板——周强和吴大志，还都愿意点拨她。
她真的觉得日子挺好。
孙娅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嘴角微微扬起。
"气色确实不错。"
她拿起柠檬水抿了一口，指甲上淡粉色的甲油闪着细腻的光泽。
"难得见面，这顿我请。"
凌零零刚要推辞。
孙娅已经利落地扫码点开了菜单。
"别客气，我爸爸是这家连锁餐厅的法律顾问，经常在其他的分店招待客户。"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
"他们家的蜜汁叉烧是招牌，要不要试试？"
凌零零眨了眨眼。
这话她太熟悉了——大学时孙娅就总爱这么说。
"我爸的律所和那家公司有合作"，仿佛每句话都要不经意地标个价签。
但奇怪的是，现在的凌零零听着这些话，不再像从前那样心里发紧，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爽快地应下，顺手把背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包里还装着她宝贝的笔记本电脑和这个项目的一些资料，沉甸甸的。
孙娅点完单，把手机放在桌上。
最新款的手机，套着定制的真皮保护壳。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她问，声音里带着纯粹的好奇。
凌零零想起，自己在毕业前没找到工作，填的毕业去向还是积极求职中。
"在一家小律所，做律师助理。"
凌零零言简意赅。
孙娅用吸管搅了下冰块："小律所啊，那你应该各环节工作都要做，能学得挺快。"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们律所业务多，人也多，为了提高效率，就进行分工，让固定的人专门做固定的环节..."
凌零零听着孙娅说起工作上的事，突然发现这位大学说话的方式一点没变，但自己听着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了。
以前会觉得自卑，现在只觉得亲切——就像看小孩子炫耀新玩具，会配合地发出赞叹。
服务员端上晶莹剔透的虾饺和金黄酥脆的叉烧酥。
孙娅热情地给凌零零夹了一块："快尝尝，这个要趁热吃。"
凌零零咬了一口，酥皮在齿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孙娅也是这样，总爱拉着她去学校后门的那家港式茶餐厅，然后抢着买单。
那时候她会因为一顿饭钱暗自较劲好久，现在却能坦然接受这份好意。
"味道确实很棒。"
凌零零由衷地赞叹，顺手给孙娅也夹了一块。
"你也吃。"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斜斜地切进餐厅，在餐桌上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
凌零零盯着自己水杯里晃动的柠檬片，看它随着孙娅激昂的讲述频率轻轻震颤。
"——所以当对方律师提出精神鉴定申请时，我们立刻反手提交了三份专家证人名单！"
孙娅的指尖在桌沿敲出清脆的节奏，腕间的手镯随着动作闪烁。
"你猜最后怎么着？那个鉴定机构直接——"
凌零零的视线悄悄滑向餐厅角落的座钟。
1:28pm。
孙娅已经连续讲了四十二分钟，话题从刑事诉讼跳到商标侵权，又突然拐到某企业的协议。
那些复杂的案由像一团乱麻，把凌零零原本清晰的思维越缠越紧。
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脚踝。
旧运动鞋的鞋底传来舒适的反馈
——这双鞋陪她走过三个月的驻场工作，比任何高跟鞋都懂得如何支撑她的疲惫。
不像孙娅那双尖头细高跟，光是看着就让人脚趾发疼。
"......其实这种案子在我们所根本排不上号......"
孙娅的玫红色指甲在餐巾上画了个复杂的诉讼流程图。
凌零零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卫衣抽绳打转。该怎么自然结束这场午餐？
她瞄了眼孙娅身后
——商场环形走廊两侧各有一部透明观光电梯，像一对晶莹的水晶柱嵌在环形中庭里。
正当她盘算着借口时，孙娅的手机突然响起一段钢琴协奏曲铃声。
"稍等。"
孙娅瞥了眼屏幕，表情瞬间切换到工作模式，
接电话时她的声音陡然沉下来，带着职业的克制。
"是的，那份补充协议我已经审完了，第三条的违约责任需要......"
凌零零趁机把最后一块叉烧塞进嘴里。
等孙娅挂断电话，她已经调整好遗憾的表情。
"你要是有急事......"
"实在抱歉。"
孙娅的道歉像她的风衣剪裁一样利落，扫码付款的动作一气呵成。
"下次见面我请你吃大餐补偿。"
凌零零看着支付成功的界面——这顿相当于她一周餐费的午餐，孙娅结账时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孙娅也是这样，总爱用"我爸爸的会员卡"带她们去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餐厅。
"下次换我请。"
凌零零起身时，帆布背包带勾住了椅背。
等她手忙脚乱解开时。
孙娅已经走向右侧的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渐弱的音符。
确认孙娅进入电梯后，凌零零立刻箭一般冲向左侧电梯。
她按下按钮时忍不住偷笑
——这两部电梯分别位于环形走廊的两端，就像钟表上相对的时针与分针，永远碰不到一起。
"叮——"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凌零零长舒一口气。
透过轿厢的玻璃幕墙，她看见阳光在穹顶下织出一张金色的网。
如果凌零零选择的是右侧电梯，此刻就会透过玻璃看见
——在下降至三楼时，孙娅正和物业经理方其站在走廊转角交谈。
方其微微前倾的姿态，和孙娅手中突然多出的文件袋，在阳光下勾勒出某种微妙的默契。
但凌零零的电梯正在另一侧匀速下降。
她哼着歌掏出笔记本，开始规划下午要考察的路线。
当电梯抵达一楼时，凌零零像只重获自由的麻雀般轻快地跳了出去。
暮色像一滴墨汁坠入清水，渐渐晕染开整片天空。
凌零零站在商场西侧的天桥上，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长河。
她的运动鞋底已经沾满了不同区域的灰尘
——从商场正门的高级写字楼群，到西侧的大学城，再到1.5公里外那片正在打地基的工地。
智能手机震动了一下：今日步行数27,893。
她揉了揉发胀的小腿肚，帆布包里那叠A4纸沉甸甸的，边角都被磨出了毛边。
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记着她观察到的情景，甚至还有她歪歪扭扭画的地图。
"如果把美甲店换到4楼的话......"
她对着晚风喃喃自语，突然被胃部传来的抗议声打断。
手机显示19:07。
她点开朋友圈刷新——没有那个熟悉的撸猫 夜宵九宫格。
看来今天吴大志今晚状态正常——这个点已经不在门店了。
地铁站口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凌零零刷卡进站时，发现早高峰时严阵以待的安检员此刻已露出了些许倦容。
下行电梯上零星站着几个拎着菜袋的大妈，和上午那些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仿佛是不同物种。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疲惫感。
穿格子衫的疑似程序员歪着头打盹，手里的星巴克纸杯早就空了。
对面妆容精致的白领丽人正对着小镜子撕假睫毛。
更远处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抱着塞满传单的帆布袋睡得东倒西歪
——和凌零零包里那叠被记号笔涂满的调研报告如出一辙。
地铁穿过隧道时的轰鸣声中，玻璃窗映出凌零零模糊的倒影。
乱糟糟的马尾辫，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的卫衣领口，还有鞋带上不知道在哪蹭到的泥点。
这个形象和早上孙娅光鲜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却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丝毫自卑。
"下一站，XX路。"
机械女声响起时，凌零零抓紧了扶手。
现在，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气球。
走出地铁站时，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凌零零突然想起调早上路过的那家面包店，玻璃橱窗上贴着"晚八点后半价"的告示。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她调转方向——或许今天该奖励自己一个奶油可颂？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包里沉甸甸的纸张随着步伐沙沙作响。
那些用脚步丈量过的数据，那些被不同颜色标注的观察笔记，此刻都变成了某种坚实的底气。
她摸出手机，给吴大志发了条微信。
"吴店长，明天能跟您讨论一下吗？关于陆各的商铺位置，我有个想法..."
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
凌零零咬了一口刚出炉的面包，温热的黄油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明天还要跟吴大志讨论，还要拟定方案，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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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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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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