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美康华小区还沉浸在将醒未醒的静谧之中。
萍桐丽挎着菜篮,像往常一样打算抄近道去早市街,听说今天有特价鸡蛋。她拐进那条熟悉的窄巷,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着一丝诡异的甜香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紧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巷子深处。
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环保袋滚落出来。萍桐丽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恐惧扼住的短促抽气。她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血液都凉透了。
一具年轻女尸被以一种近乎供奉的姿态,摆放在新鲜白玫瑰铺就的花丛之上。鲜血如泼洒的油漆,浸染了身下的花瓣,在粗糙的地面和墙壁上喷溅出大片暗红痕迹,与白玫瑰的纯洁形成极致残忍的对比。
“啊——死、死人了!!”
足足僵了好几秒,萍桐丽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几乎破音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她踉跄着后退,颤抖着摸出手机,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下了那三个数字。
警笛声很快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现场被迅速赶到的辖区警察用明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封锁起来。拍照、初步勘查、寻找目击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混合着血腥与花香的诡异气味,让每个在场的人都面色凝重。
虞桉是最后到的,他混血的特征极其明显,深邃立体的五官带着几分野性的不羁,墨黑的头发微卷,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锐利地扫过整个现场,那股子痞气被一种强大的、近乎压迫性的专业气场完全覆盖。
他没穿警服,只套了件黑色的皮夹克,拉链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T恤。他大步流星地走来,径直跨过警戒线。
正在给报案人萍桐丽做笔录的孟昭看到他,立刻对旁边的警员交代了一句,快步迎了上来。“老大,”孟昭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这也太嚣张了,现场简直是……惨不忍睹。”
虞桉没什么表情,只吐出:“少在这里贫嘴,去做你的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起床不久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老陈,什么情况?”他径直走向蹲在尸体旁的法医。
法医陈利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虞队,你来了。死者女性,二十岁上下。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致命伤是颈动脉撕裂,失血过多致死。现场出血量巨大,符合动脉破裂特征。不过……”他顿了顿,用镊子轻轻示意死者的面部,“她的眼球被摘除了,具体是死前还是死后,需要回去详细检验才能确定。”
他接着指向尸体不自然的摆放姿势和身下那些被血浸透的白玫瑰:“这些布置,都是死后完成的。凶手花了不小的心思,非常……从容。”
虞桉蹲下身,锐利的目光仔细掠过那些娇艳却染血的白玫瑰,又落在受害者年轻却空洞的脸庞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但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
“挑衅?还是仪式?”他像是在问老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现场的布置来看,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展示欲。”老陈谨慎地回答,“不像临时起意,更像是有预谋的……表演。”
虞桉站起身,视线扫过周围墙壁和地面上喷溅状的血迹,眉头微锁。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那边由女警陪着、依旧惊魂未定的报案人萍桐丽身上。
“第一案发者?”
“是,萍桐丽女士,早上买菜路过发现的,吓坏了。”孟昭赶紧汇报。
虞桉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技术队的同事:“痕检怎么说?这种地方,线索杂,但不可能干干净净。”
“地面条件不好,但我们在墙角提取到一个部分模糊的脚印,初步判断不属于受害者。玫瑰花的包装纸很新,正在追查来源。附近没有找到匹配的凶器。”技术队员迅速回答。
虞桉眯起眼,最后看了一眼那极致残忍又诡异美丽的现场,白玫瑰的冷香与浓重的血腥味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得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行了,都动起来。老陈,详细报告尽快。孟昭,带人把周边所有能拍到这附近的监控探头,昨晚十点后的录像全部调取,一寸寸给我筛!其他人,以现场为中心,辐射走访,昨晚听到、看到任何异常动静的,一个都别漏掉!”
他的指令清晰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搞出这么大动静,摆得这么‘艺术’……”虞桉的声音冷了下去,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玫瑰与鲜血,“不就是想让人看吗?那咱们就好好看看,他到底想唱哪一出。”
*
临安私立医院,顶楼走廊。电梯门无声滑开,顶楼的静谧与下方的繁忙恍若两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氛混合的气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小护士微微侧身,对白时予轻声道:“白先生,华医生在她的办公室等您。这边请。”
白时予颔首,跟着护士穿过宽阔却显得格外空旷的走廊。顶楼的病房似乎更少,门扉紧闭,私密性极佳。最终,他们在走廊尽头一扇深色的木门前停下。
门上的铭牌简洁地写着:心理科主任华皖。
小护士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道沉稳利落的女声:“请进。”门被推开。
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错落的天际线。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年轻干练的女人正站在窗边通电话,她侧对着门口,身姿挺拔,眉头微蹙,正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偶尔简短地应一声“嗯”或“知道了”。
她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小护士身上,随即越过她,精准地看向后面的白时予。她的眼神锐利而专业,快速在他脸上扫过,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初步评估。
她对电话那头很快说了句:“具体情况等我看了再说,先这样。”便结束了通话。
她将手机放入白大褂口袋,朝小护士点了点头:“辛苦了,先去忙吧。”
小护士应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华皖走向宽大的办公桌,语气如同对待一位熟悉的合作者,而非单纯的患者:“来了。”她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她率先坐下,打开桌上的病历夹,里面是厚厚一沓资料。她一边快速翻阅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莫医生没和你一起上来?”
“楼下。”白时予依言坐下,声音平淡。
“他倒是放心。”华皖轻笑了一下,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别的意味。她合上病历夹,终于抬起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沉静地看向白时予。
“昨晚没休息好?”
她的观察力极其敏锐,即使白时予表面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她似乎也能捕捉到那丝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疲惫和不适。
白时予没有否认。
“药,还在照常吃嘛?”华皖继续问。
“嗯。”
“还有在做梦嘛?”
“偶尔。”
一问一答,简洁至极,带着一种例行公事般的默契,却也透露出华皖对他生活细节超乎寻常的了解和关注。
华皖点了点头,似乎暂时满意了这个答案。她身体微微后靠,眼神依旧锁定着白时予,进入了正题:“这次回来,感觉怎么样?”
她的语气很平和,但问题却直接指向核心。
白时予的视线落在窗外遥远的某一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老样子。”
“嗯?”华皖并不放过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是见到不想见的人?还是说一些地方让你触景生情?”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时,白时予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不至于,”他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钝感,“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然后,他几乎是耳语般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轻得像一声叹息。
“现在的这一切如果能用死亡才能结束,我想也挺不错的。”
话落,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他口。
华皖的心沉了下去。她注视着眼前的人,声音放得更缓:“这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吗?”
白时予的眼神依旧有些放空,没有回应,仿佛沉入了某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他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起伏,回答简短而疏离……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华皖说着,合上了记录本。
“走吧,我带你去看她。”
白时予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一间特殊的病房外。
华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看向白时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她最近情况比较稳定,你可以进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但…不要期待她能给你回应。”
白时予的目光落在厚重的门板上,那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华皖刷卡,门锁发出轻微的“嘀”声。她推开房门,侧身让白时予进去。
这里不像病房,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静修室,光线柔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莫青洛靠坐在窗前的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对他的进入毫无反应。
白时予踏入房门,反手轻轻带上门。他走到床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女人空洞而美丽的脸上,看了很久。
他缓缓俯下身,靠近她,声音轻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试探和微不可查的颤音:
“妈妈,我来看你了。你分得清,我是谁吗?”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目光依旧凝固在窗外某一片虚无的天空。
“白郁苍…还活着。”
这个名字像一道细微的电流,似乎穿透了厚重的迷雾。莫青洛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那空洞的目光依旧没有聚焦。
白时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继续逼近,话语如同最残忍的解剖刀:“他不会来看你的,不然这么多年了,怎么不回来。”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每一寸细微的反应,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压抑许久的、近乎扭曲的痛苦:“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
“可惜了,我还是活了下来。”
这句话出,房间里只剩下他微促的呼吸声。
莫青洛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对着空气自语。
白时予直起身,所有的情绪在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平静的他。
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语气平淡无波:“我下次再来看你,妈妈。”
在白时予转身时,莫青洛那双空洞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竟无声地滑下两行清泪,缓缓淌过她苍白的面颊。
门外,华皖安静地等着。
见他出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无声的叹息。
白时予对她略一颔首,算是告别,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电梯内空无一人,金属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白时予终于卸下所有力气般,向后靠在冰冷的梯壁上,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就在这时 【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电梯门也在此时打开,白时予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过分苍白的脸。
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预览弹了出来。
『玫瑰绽放得热烈决绝,刺上染着殉道者的血,它的美丽,是一场盛大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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