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在城东,铁匠铺在城西,中间隔着整整一座锦江城。
酉时过半,夕阳西斜,四人方才走到城中心。
“殿下,天色渐晚,夜路难行。”沈彻看了眼右侧灯火初上的客栈,提议道,“不如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前往城西?”
“也好。”司马烬颔首,“沈侍卫,去安排四间相邻的厢房。”
四人在客栈楼下简单用了晚膳,夜色已浓,便各自回房休息。
陈凌洗漱后刚熄灯躺下,就听见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他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看向窗边,声音都有些发颤,“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声响停了片刻,随即又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窗框。陈凌有些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多待,一头蒙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户半下不敢眨,喉咙里发紧:“阿姐!有鬼啊!”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抬头一看,竟是穿着月白寝衣的司马烬,乌发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白日的贵气,多了几分慵懒。
“陈公子大晚上不睡觉,在房内鬼哭狼嚎,是在演哪一出?”司马烬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突然顿住,随即低笑出声,“陈公子这是……被吓哭了?”
陈凌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指尖沾到一片湿润——完蛋!竟然被这小子看见了!
他慌忙用袖口擦了擦脸,强装镇定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方才喝茶溅到的茶水!”
“哦?”司马烬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语气玩味,“陈公子晚上不点灯,用脸喝茶,喝完还大喊大叫?倒是别致得很。”
“你……”陈凌语塞,索性破罐子破摔,拽着他的衣袖往房里拉,“跟你说不清楚!房里真的有鬼!”
司马烬顺着他的力道走进房内,陈凌慌忙点亮桌上的油灯,指着窗边颤声道:“就在那里!一直有声音!”
司马烬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拂面而来,院外的老树枝叶摇曳,摩擦着窗台,发出“沙沙”的声响,正是陈凌口中的“鬼叫”。
“这就是陈公子说的鬼?”司马烬回头,眼底满是笑意。
“……反正就是很吓人!”陈凌嘴硬,脸颊却涨得通红。
“那陈公子今晚还敢独自睡?”司马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小兔子。
“当、当然敢!”陈凌梗着脖子,伸手就把他往门外推,“我胆子大得很,不劳殿下费心!快回去休息吧!”
“砰”的一声,房门被狠狠关上,差点撞到司马烬的鼻子。
司马烬愣在原地,哭笑不得。他堂堂当朝皇子,何时受过这种闭门羹?心中既有几分无奈,又莫名生出一丝兴味,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客栈楼下的大堂中。
“哈哈哈哈!陈公子,听说你昨晚被树叶吓哭了?”沈彻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直不起腰。
“你胡说!那根本不是树叶,是真的有鬼!”陈凌急得跳脚,脸颊涨得通红。
“好好好,是鬼,鬼变成了树叶!”沈彻笑得更欢了。
“你你你!阿姐!”陈凌委屈地看了看陈瑶。
“阿凌,莫要胡闹。”陈瑶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还在等着,不可误了行程。”
说罢,四人一同走出客栈。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
“大家快来看啊!这小兔崽子竟敢骗我!拿一布袋石子冒充铜钱买烧饼!”客栈右侧的烧饼摊前,老板正抓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怒气冲冲地大喊。
那男孩瘦骨嶙峋,穿着完全不合身的破衣服,小脸脏兮兮的,被老板抓着胳膊,吓得瑟瑟发抖,眼眶通红。
“沈侍卫,过去看看。”司马烬吩咐道。
“是。”沈彻立刻上前,沉声问道:“老板,何事如此喧哗?”
“官爷您可来了!”老板像是见到了救星,指着男孩道,“这小孩拿石子装在布袋里,冒充铜钱来买我的烧饼,我辛辛苦苦做的买卖,怎能容他这般欺骗!”
“对不起……大哥哥……”男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微弱又可怜,“我只是太饿了……”
司马烬缓步走过去,蹲下身,目光温柔地看着男孩,声音放得极轻:“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爹娘呢?”
男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啊爹……啊爹上山采药,遇到大雨,从山上滑下来……摔死了……娘……娘知道后,就……就吊死在院子里了……”
闻言,几人都沉默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竟遭遇如此变故,实在可怜。
司马烬抬手,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了……”男孩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爹娘都唤我‘儿’,我没有名字……”
“那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司马烬眼底带着怜惜,“就叫‘安’,平安的安,寓意你往后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安……”男孩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破涕为笑,“谢谢大哥哥!我有名字了!我叫安安!”
“嗯,安安真乖。”司马烬笑了笑,转头对沈彻道,“沈彻,去给老板付了烧饼钱,再买几个热乎的烧饼和一包糕点,给安安带上。”
“是,殿下。”沈彻立刻照做,掏出铜钱递给老板,又买了一堆吃食塞进安安手里。
司马烬站起身,准备离开。安安捧着温热的烧饼,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哥哥!安安会记住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司马烬没回头,只挥了挥手,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离远后陈凌忍不住嘀咕:“哟,没想到这小殿下还有这般善心。”
“那是自然。”司马烬随意应道。
“这孩子这么可怜,我们为何不把他带走?”陈凌又问。
沈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蠢?殿下贵为皇子,在民间随意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若是被朝中大臣或皇族亲信知晓,岂不是要被非议?殿下的颜面何在?”
“哦…。”陈凌挠了挠头。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赶路吧。”陈瑶催促道。
四人继续向西而行,直到未时,才终于抵达城西。
“殿下,前面那家大门紧闭的宅院,应该就是出事的铁匠铺了。”陈瑶指着不远处一座院落说道。
司马烬点点头,示意沈彻上前敲门。
“有人在吗?”沈彻抬手敲门,声音洪亮。
院子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请问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沈彻又敲了敲,连唤了几声。
过了许久,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个老妇人探出头来,眼窝深陷,眼圈黑紫,双目无神,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脸上布满了泪痕,看起来憔悴不堪,像是哭了许久。
“你们……有什么事?”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
“大娘,我们是朝廷派来彻查令嫒遇害一案的。”司马烬上前一步,语气恭敬,“想向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朝廷派来的?”老妇人半信半疑,又将门推开了一些,上下打量着几人,“你们……怎么称呼?”
“我姓烬,您可以叫我阿烬,是此次负责查案的官员。”司马烬指了指沈彻,“这是我的随从阿彻,另外两位是我的朋友,一同来协助查案。”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大门完全打开,几人走进院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庭院里挂满了长短不一的白绫,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院子都遮住了,阳光透过白绫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凄凉。
“大娘,这是……”陈凌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老妇人脚步迟缓地往里走,声音空洞:“我那相公,自从两个女儿没了,就像是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在院子里挂白绫,说要给女儿们引路……”
几人跟着老妇人走进屋内,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正坐在墙角,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想必这就是老妇人的丈夫,铁匠铺的主人。
“老伯,我们是来彻查令嫒遇害一案的,想请您详细说说当时的经过。”陈瑶率先开口,语气轻柔,生怕刺激到他。
老伯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泪痕,双眼浑浊,毫无神采。他看了几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朝着侧房的方向走去。
“你们……自己看吧。”老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推开侧房的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人探头望去,瞬间惊得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房间里的景象,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凄惨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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