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这扇门,你就会死。”Mycroft的灰色眼睛盯着欧恩,“但你不出去的话,你的家族便会消亡。”
“你该庆幸,至少我还给了你选择。而你,欧恩,你从未给过我选择的余地。”
欧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指控,在绝对的力量和冷酷面前,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看了一眼Rose,那双曾经让他感到温暖和愧疚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他又看了一眼Sherlock,那位天才侦探正深陷于世界观崩塌的漩涡,似乎大脑在飞速闪回过往的片段。
欧恩笑了,一声短促、破碎、充满自嘲的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朝着那扇敞开的、通往已知命运的门走去。
“不要!”Rose从巨大的震骇中挣脱,冲上前拦住欧恩,转而面对Mycroft,声音因悲愤而变调,“让他发誓保守秘密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逼他去死?你已经害死了伊顿,这还不够吗!”
“他之前就说要保守Eurus的秘密,他做到了吗?我对他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Mycroft凝视着Rose,一字一句:“而且,只因为你为他求情,他就该死。”
“所以,这就是答案?”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谋杀了伊顿。因为你爱我,所以你用刻薄掩盖一切。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把我束缚在伦敦十几年。”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那个她曾恐惧、观察、依赖、亲近、也曾隐秘好感过的男人:
“那么,Mycroft·Holmes,你的爱,是我此生见过最丑陋、最可憎的东西。”
就在这一刹那。
就在Mycroft的注意力被Rose牵住的刹那。
欧恩骤然转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壁炉前的Mycroft猛扑过去。
这场刺杀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但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
是Sherlock。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插身而入,用自己清瘦的后背,为Mycroft挡住了欧恩这舍命的一击。
他的思维殿堂或许正在崩塌,他的世界或许正在颠覆,他对Mycroft或许充满了不能抚平的气愤。
但在那千钧一发的致命瞬间,他的身体已先于一切思考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那是深植于骨髓的本能,是跨越了所有仇恨与误解、流淌在血脉深处无法割舍的守护。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在那决定生死的毫厘之间,他消瘦而坚韧的身体,已然完成了一次沉默的叛变:背叛了他口中所有的憎恶,背叛了对Mycroft无尽的怨恨。
“我恨你”,这句话,他曾说过无数次。但“我绝不会让你死”,这句话,在此刻,他用身体说了。只此一次。
“呃!”
沉重的闷响与压抑的痛哼同时响起。
心存死志,欧恩冲撞的力道毫无保留。
Sherlock一个踉跄,前胸重重抵在了Mycroft身前,似乎还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了身体。
刺痛瞬间从背后炸开,他闷哼一声,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浸透衣料,向外渗出。
欧恩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护住兄长的Sherlock,眼中最后的疯狂如同燃尽的灰烬,迅速黯淡下去。
Sherlock的头垂在Mycroft左肩,那黑长风衣内温热的、逐渐扩大的湿意,迅速染透了昂贵的西装面料。
Mycroft下意识地伸手揽住Sherlock下滑的身体,手掌清晰地触碰到那片黏腻与湿热。垂眸看去,掌心已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Sherlock,Sherlock,你怎么,总是那么傻,”Mycroft看着弟弟那迅速失血而苍白的脸,那双总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蓝眼睛此刻低敛着,卷曲的黑发被冷汗浸湿,零散地贴在额角。
欧恩回过神来,留意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握住、此刻正插在Sherlock后背的拆信刀,那本是壁炉旁装饰架上的一件不起眼的银器。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脸上疯狂褪去,只剩下彻底的茫然和死寂。他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完了。
Sherlock开始急促地喘息,剧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
“快带医生来!”Mycroft一改往日缓慢的语速:“还有,封锁所有的消息,”与此同时,他的视线扫过欧恩,那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嫌恶,而是纯粹的、看待死物的冰冷:“控制住他。”
Anthea迅速赶来,高效而冷静地开始执行命令。她联络私人医生、阻断讯息、彻底清场,确保今夜的一切被彻底封存于“心脏”之内。训练有素的家仆紧随其后,毫不费力地制住了已如行尸走肉的欧恩。
Rose跪坐在Sherlock身边,手忙脚乱地想用手帕按住他背后的伤口,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坚持住,Sherl,医生马上就来了。”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悲伤、愤怒、恐惧以及对Sherlock伤势的担忧几乎将她淹没。
伊顿的死,身份的揭露,Mycroft的情愫,现在又是Sherlock为保护这个凶手而重伤。
她的世界,在短短一个晚上,彻底粉碎。
Sherlock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的目光从Mycroft脸上艰难移开,他看向Rose,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阖上眼帘,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仿佛只是像幼时那样,在兄长怀中陷入了一场久违的、安宁的沉睡。
而Mycroft指尖那些刺目的殷红,是他此生都无法再清洗干净的罪与罚,也是他们之间,最深沉、最无奈、最缱绻的,亲情。
Mycroft抱起Sherlock,比他记忆中轻了很多,这认知让他心头再次一刺。
庄园医生们跟在主人后面,听到他紧急而短促的命令:
“不计任何代价,救活他。”
夜色深沉,福尔摩斯庄园的“心脏”,正在剧烈地抽搐、流血。
医疗室。
Rose跪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紧紧握着Sherlock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
“Sherl,”她的眼泪滴在Sherlock手臂上:“你不能死,我还有那么多话,压抑了那么多年的话没告诉你。”她声音哽咽,如同梦呓,“求求你……”
她曾以为自己是笼中鸟,后来以为自己是掌中棋,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所有人,这个家族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这沼泽的一部分,互相吞噬,互相缠绵,也共同沉沦。
在这片沼泽之中,爱与恨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Mycroft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背对着混乱的中心,面朝那扇巨大的、可以俯瞰庄园的落地窗。
窗玻璃映出他挺直却僵硬的背影,以及房间里忙碌人群的模糊轮廓。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右手上那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格外醒目。那是Sherlock的血。
他没有去清洗。
那黏腻的、曾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仿佛已透过皮肤,深深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灼烧出永不愈合的伤疤。
关于那个决定的代价,他已经支付了一部分:一个清白者的生命,他自身人性的泯灭。而现在,命运似乎在向他索取更多。
任何代价他都愿意支付,但来承受这惩罚的,不该是他那个看似绝世聪颖、内心却从未长大的弟弟,不该是他那叛逆、脆弱、与他针锋相对,却又在生死关头用血肉身躯挡在他面前的弟弟。
不该是他深爱的,并且,或许潜意识里也在爱着他的弟弟。
他习惯于计算概率,评估风险,掌控全局。
他能预判国际局势的走向,能瓦解最精密的阴谋,能用一个署名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可此刻,当Sherlock的生命被放在天平上,而他能做的,竟和任何一个凡人一样,只剩下无力的等待。
“……暂时稳定了,但需要密切观察,不能再受到任何移动和刺激。”首席医生终于摘下口罩,走到Mycroft身后,语气恭敬却难掩疲惫,“万幸,凶手临时起意,刀刃偏了一点点,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上他长期的毒……违禁品滥用,身体状况并不理想,非常虚弱。”
Rose痛哭出声,喜极而泣。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Sherlock未曾受伤的手臂,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意识到可能会吵醒他,她掩住口出了医疗室的门,蹲坐在橡木门口。泪水落到拇指和食指上,像血液一样温热。
Mycroft走过去,看到Sherlock躺在洁净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却平稳。
药物和失血让他沉入深不见底的昏睡,暂时逃离了这刚刚将他精神殿堂摧毁殆尽的、绝望的现实。
Sherlock从出生到现在,大概难得有这样完全放松的时刻。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Mycroft想摸摸Sherlock的脸颊,却在垂手的那一瞬间轻轻偏移,落到他的黑色卷发上。
他垂下一双眼眸:“我,很抱歉,Sherl。”
医疗室外一角,Rose的眼睛因干涩而疼痛,但心更剧烈地痛着。
虽然没有血缘,但十数年来的朝夕相伴和拼死相护,Sherlock早已成为她心底无可替代的亲人。
她自小被至亲抛弃,在孤儿院的冷漠与孤独中辗转,直到被带入这座华美而压抑的庄园,直到遇到Sherl,一见面便拥抱住她、给她温暖的Sherl。
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被人真心拥抱。
后来,那些在星空下的夜谈,在马车里的低语,那些在无数个压抑日子里他递过来的、带着别扭关怀的举动。
那句马车里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说出的、让人心碎的话:“我会袒护你直至生命燃尽之时。”
一切,早已如涓涓细流,渗入她干涸的心田,汇聚出了真实的、名为亲情的洪流。
而现在……
Rose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伊顿死了,那照亮她人生的光芒转瞬即逝,往昔美好皆似梦幻泡影。她失去了恋人。
她的身份被欧恩**裸揭开,她不再是福尔摩斯小姐,只是一个领养的孤儿,一个维持平衡的工具。她失去了Sherlock这个亲人。
当一切虚伪的、华丽的、岌岌可危的东西被撕碎,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起点。
她恨Mycroft的冷酷与疯狂,恨他轻易夺走伊顿的生命,恨他将所有人拖入这无边的地狱。
可看着病床上Sherlock苍白的脸,听着他微弱的呼吸,那滔天的恨意里,又混杂着无法割舍的痛楚与恐惧。她害怕失去Sherlock,害怕这个给予她最多温暖的、她视作真正亲人的人,也离她而去。
她无比期望Sherlock能从鬼门关逃出,但她又十分恐惧,当Sherlock清醒过来时,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欺骗了他十数年的假妹妹,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共犯?
这时Rose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先回去休息吧,你一贯早睡。若是此时连你也病倒了,那可就太麻烦了。”
Mycroft不知何时推开了门,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的语气竟如此淡漠、如此云淡风轻。
仿佛真的就只是安慰,而不是刚杀了人,甚至受害者的亲属险些杀了他的亲属。
一种无比荒诞的感觉让Rose一怔,随后她感到不寒而栗和厌恶至极。
Rose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为了伊顿,为了Sherlock,也为了那个曾经或许对你抱有过一丝幻想的、愚蠢的我自己。”
“等Sherlock脱离危险,我就会离开。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也不是告别。无论你是否允许,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会走。”
“你哪里都不能去,也去不了。”
“为什么!我身上没流着福尔摩斯家的血!”
Mycroft的目光扫视Rose,却独独避开她的小腹。
他似笑非笑,恶劣地说:“这很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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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之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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