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真皮座椅上的男人不悦地抬起头。
座位上的人正是龙祥云，龙福汽车CEO龙翔天的亲弟弟。龙翔天行大，龙祥云行三。
作为龙福汽车财务负责人、CFO，目前龙福汽车的大小事务都有龙祥云负责。
今儿一早俩秘书全请假了，谁这会儿还来惹晦气？
没等他开口，门已被外头的人打开了。接待员一脸娇羞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龙祥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哪家大企业的公子来谈收购，定睛一看，这不是温家的继承人吗？
龙祥云心思大动，可很快就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这小子不务正业，当了警察，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即便真是谈收购，来的也不可能是他。
当然，温柏舟也不会被龙家兄弟忽悠，脑子一热为情怀兑人家的空头支票。
问话在龙祥云办公室进行。
古董茶具，茗茶飘香，往日龙祥云引以为傲的茶道，此刻已成了累赘。
越是精致，越是讽刺。
面对四个网警，龙祥云话未出口，先长长吐出口气。似乎对今天的情形早有预料，心中万分苦痛，面儿上却淡然。
谢无终后来评价他这表现：“石头终于落地，砸在脚面上，心里也就踏实了。”
“事情说起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龙祥云回忆：“当时我和大哥出国，参加一个汽车行业论坛，发现国外的智能网联汽车发展很好。本着振兴国产汽车行业的理念，我们提出了合作意向。”
对方拒绝了。
不涉及什么贸易壁垒、国际纷争，就算对方真要合作，有实力的汽车厂商那么多，龙福一个拖拉机起家的小厂商，拿什么跟人家谈合作？轴承吗？
这时候兄弟俩才知道，这论坛虽然整体规格高，但他们所参与的部分就跟某纳红毯一样，交钱就能走，组织者完全把他们当旅行团接待，还卖给他们一堆无用的软件。
困难面前，兄弟俩没有气馁，反而更坚定了搞智能网联汽车的心。
谁都知道智能网联有市场，占领市场第一步，先要有拿得出手的产品。
龙福虽然是本土老品牌，起步非常早，也曾经创造过辉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技术到管理，依旧是当初生产拖拉机的模式。
再看当时物联网汽车行业整体水平，自主创新基础薄弱、关键技术依赖外部供应、产业链供应链不成熟、相关产业复合人才缺乏……
龙祥云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他哥没有气馁，找资金，找人才，三叩九拜还是三顾茅庐，但凡对企业发展有帮助的，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得不说，龙翔天是天生的演说家，一顿情怀输出，给市里领导说得一愣一愣的，就感觉今天不把钱给人家，就是阻碍科技发展进步，置国家经济发展大局于不顾。
他们又从国外挖人，又去名校招聘，能拿出来的优惠都给了，也确实吸引来一些人才，投身研发事业当中。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摊子总算支起来了。
但问题又来了。
研发不是做菜，周期长，转化慢，一不留神，竞争对手已经抢在了前头。
龙翔天始终很乐观。当年他接下场子，改为集团，顶住了天大的压力，也确实做出了成绩。他相信这一次，将是龙福又一次的提升。
但龙福毕竟没有智能物联技术基础，白手起家谈何容易？
时间久了，原先的雄心壮志也消磨了，小池子养不了大鱼，情怀终究不值钱，兄弟俩挨个儿宿舍去劝，甚至追到机场，但专家不愿意留下。
并不能苛责技术人员，兄弟俩虽有创新的心，用的却是老一套的法子。
决策频频失误，眼看着项目要失败，谁没有家人要照顾？谁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研发的路没走通，订购的材料货款却都花出去了，此刻如果没有成品车出厂，现金流紧张，所有的一切都会打水漂。
关键时刻，龙翔天病倒了。
做空者一直在观望，形势本就不乐观，此时这消息传出去，股价搞不好要崩，龙福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从各方面讲，龙翔天出国治疗都是最优选择，既能隐匿现状，又能释放积极信号，让外界以为龙福不是被研究员抛弃，而是有了更好的发展方式。
出国前，龙翔天最后一次公开商业活动，向外界展示了龙福的两条装配生产线，同时发布了量产计划。
就在投资者跃跃欲试，用户们翘首期盼的时候，一架飞机自建兴机场起飞，越过大洋，直抵另一个国家。
舱门打开，龙翔天捋了把头发，再难掩疲惫之态。
他不甘心做逃兵，就是在这时候，龙翔天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那人穿一身中式套装，坐在外国的餐厅里，十分打眼。龙翔天不自觉被吸引，走过去就闻到淡淡的梨花香。
“您好，请问是中国人吗？”龙翔天毕恭毕敬。
年轻人摇头，中文却很流利：“祖辈来自中国北方。”
“北方哪儿？”
“龙城。”
“！！！”他乡遇老乡，龙翔天激动了，恨不得当场拉着人家喝两盅。
喝是喝不成，这小餐厅没有酒，龙翔天点了两杯咖啡，喝在嘴里，就像一碗煮糊了的米汤。
可要是不喝点儿什么，这天儿就好像没法聊，仿佛说出来的话卡嗓子，不喝点儿稀的就顺不下去。
龙翔天皱着眉往下灌，年轻人倒是状态悠闲，咖啡温度暖暖的，两个人之间也热络起来。
言谈间龙翔天得知，这年轻人祖上做古董生意，时值清明民初，虽有拳拳报国之心，热心资助革命，日后却被打上跨国文物贩子的烙印，口诛笔伐。
到了年轻人这一辈，首都的店铺也拆迁了，故乡归不得，人只能流落海外，好在根基本不在国内，生意做得一直不错。
龙翔天暗暗赞叹：“果然有些气质是用钱才能养出来的。”
有些事，没法对身边人说，却能对陌生人讲。
龙翔天正心中苦闷，两人话语投机，又见对方家大业大，必然见多识广，他便吐露了一番。
未曾想，对方听闻他的烦恼，思量片刻，三两句就给出了解决良策。
这便是龙福公关团队的由来。
龙翔天依旧犯难：“我做的是实业，是要有产品的，可不是玩儿概念，光把公关做好，没用。”
对方笑道：“兄台有所不知，从人工智能出现开始，‘黑盒子’便同步出现了，AI通过大量的学习训练，不断成长，将获取的信息整合提炼，得出最终人们想要的答案。然而这个过程究竟如何操作，没有人能完全解答。智能化程度越高，‘黑盒子’范围就越大。这是技术发展的必然，没有人能够苛求。当务之急是上线。”
龙翔天豁然开朗。
直到现在，他才想到还没请教对方高姓大名，答曰：“卢玉璋。”
***
“卢芹斋家亲戚？”回局路上，谢无终忽然道。
楼文瑭提问：“卢芹斋是谁？”
卢芹斋，清末生人，原名卢焕文，本是南浔张家的仆从，二十出头随大少爷张静江远赴法国。
卢芹斋勤勉聪慧，学英文法文，做古董买卖，日渐成名。
他资助过孙中山，资助过林语堂，资助过宋美龄，他的卢吴古玩公司曾开在正阳门前打磨厂一带，连他在法国建造的“巴黎红楼”都已成了文物。
有人说他让西方认识了中国文物，更多人骂他是无耻的文物贩子。
功成名就之时，他于名利场上提起当年的大少爷，却换了一种身份，不再是主仆，而是挚友。
那时候没有互联网，记忆却没有被抹去，就像邻居家二婶子逢人就说你小时候尿炕，总有人记得当年的卢焕文。
于是，小长工与大少爷的故事流传下来，越传越广。
姓卢，古董生意，文物贩子……这几条凑在一起，确实容易引人联想。
温柏舟却摇头：“卢家在南方，卢玉璋却说祖辈在龙城。”
楼文瑭思维活跃：“叔伯亲戚？”
温柏舟冷笑道：“蒋公的私生子。”
楼文瑭震惊：“还有这层关系？师傅父已经锁定目标了吗？”楼文瑭秒变星星眼。
温柏舟：“……”
谢无终道：“你好，我是蒋公私生子，我在湾湾有135亿新台币被冻结。”
楼文瑭自然跟上：“我给您转账500，您给我留个军职？”
谢无终点头：“师出有名才更好骗。又要做出低调行事的样子，又要不经意透露些信息，迷迷糊糊，影影绰绰，就是要引你来猜，你要是真上当了，他两手一摊，啥也没说过。”
楼文瑭一听有道理，心悦诚服拍马屁。温柏舟开着车，却沉默不说话。
迷迷糊糊，影影绰绰，就是要引你来猜，你要是真上当了，他两手一摊，啥也没说过。
谢无终给他的感觉不就是这样？小时候哄他睡觉，长大了……哄他睡觉。
总之时时处处让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被怜爱，忍不住一步步往前走，可每次想要剖白真心，对方两手一摊，无辜又无害，他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温柏舟就这样气鼓鼓开了一路，回局下车关门就走，谢无终忙追上去：“温公子——”
“别说了。”温柏舟打断他：“我不想听。”
温柏舟委屈透了，至少十分钟不想搭理谢宝宝。
谢无终无语，乖乖闭上了嘴。
温柏舟上楼，回办公室，坐在桌前，看表。
这才三分钟，他就想谢宝宝了！
人家就坐在里边工位，他坚持不肯抬头看，仿佛看过去就是他输了。
掏出手机，温柏舟准备使用平替——看谢宝宝照片。
指纹解锁，点开相册，映入眼帘清一水儿的二次元小可爱！
猛地抬头，谢无终正看着他嘻嘻笑：“我刚就想跟你说，你又拿错了。”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别说了——”
“我不想听——”
温柏舟石化了。
他刚刚在停车场耍脾气给谁看啊？人家只是跟他换手机啊！
迷迷糊糊，影影绰绰，两手一摊，啥也没说。又一次演绎了全过程。
温柏舟板着脸，把手机换回来，杀气腾腾回座位，看谢宝宝照片去了。
楼文瑭不明白，回来路上好好的，温队怎么突然不高兴？
罪魁祸首谢无终毫无自觉，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嚼干脆面，“咔哧咔哧”，还丢给楼文瑭一包，俩人一起“咔哧”。
不多时，工位上方投下阴影，一只手伸过来，手指干净修长。
温柏舟冷声道：“我也要吃。”
江湖传说，龙城市公安局网安副队长与负责人不合，原因是——
负责人吃干脆面，没给副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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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没法对身边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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