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之前,宁霜零问凌宇辰要了点假死药。
“以备不时之需。”伊道。
意义之城,宁霜零房间。
“母亲,零儿掉牙了。”
“啊,零儿也到了始齔的年纪了。”伊的母亲温柔地道,“应该缠足了。”
“母亲,为什么要缠足啊。”零儿问。
“缠上好看,可以嫁个好人家啊。”母亲笑着道。
“不缠足不可以吗。”零儿又问。
“傻丫头,嫁个好人家光耀门楣不好么?我们女子以贞静顺从为要,不要那么多“不,不”的,知道吗?”
“可会不会很疼啊。”
“没事,很快就过去了。”母亲安慰道,“你要是实在疼,可以打麻药。”
零儿的咽喉仿佛被扼住了,那个死神,以爱之名,要温柔地勒死伊。最后的试探明确了,不缠足是不可能的,哭闹是没有用的。他们本就是利用伊,伊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怎么会关心伊。
伊必须逃,离开意义之塔去外面,哪怕伪装成贩夫走卒呢?
不久,宫里传来消息说,五皇子要在意义之塔选伴读了,很快便选好是城主的一个儿子,和零儿、宇辰一般年纪。
现在零儿之地该怎么办了。
父亲有罪,他的儿子,整个封建社会吃人思想的最高峰孕育出的他儿子,你就绝对不能说他一定是无辜的。
你说对吧。
一日,零儿正在池边散步,母亲忽拿了一条长长的裹脚布过来了,“零儿。”
零儿倚着石柱回眸,向伊惨然一笑,“母亲,我不会缠足的。”
“怎么了,零儿,怎么了?”母亲关切地望着伊。
“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是吗?”
伊母亲呆了呆,“傻丫头,说什么呢。”
“你们把我抓到这里来,不就是利用我么?”零儿一面说,一面预备着用意义级伪装隐去和伪造场景。
“不,孩子,我们是爱你的。”
“爱我?你们杀了我父母也是爱我?!你听着,我宁霜零誓死也不会听从杀了我父母的人,受无尽的苦楚。”伊说着跳上石栏,众人都要上前,伊急拿了一把刀,一面把刀比上自己的颈,一面道,“你们再近前,我便自戕。”
“零儿!”母亲喊道,“孩子,不要犯傻啊!”
零儿冷笑,“我的父母已死去了,这局面我亦是反抗不得的,虚伪地尊着你们,和仇人活在一起,有什么意趣?此痛苦之事只让零儿生不若死!我既不得杀了你们,只好送自己见父母于黄泉。死,多好的解脱啊。”
于是宁母和她旁边的一群侍从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便与零儿对峙起来。
如此半日,伊的父亲来了,一来便高叫道,“宁霜零!你竟敢以命相胁,大逆不道!”
宁霜零冷冷笑着骂道,“只顾自己名声的愚蠢牲口。我再不为你们贡献丝毫了。”
说着,零儿毫不犹豫地将刀插进自己的心脏,仰面倒入刺骨的冰湖。
零儿陷进冰湖之时,那彻骨之水灌透了伊的身体,伊的头脑一霎时无比清醒。
如果我不立刻被捞上去,我就有脱身的时间,伊想道,开始用灵力凝聚自己虚假的躯壳(这躯壳是假的,但除零儿以外,任何人对它的感觉都是真的。)
忽然,伊听见一声水声,有一个人跳了下来,随即好几个人都跳下来。
伊的心都凉了三分。
若只是一、二个人往下跳,伊还能趁他们浮上水面前杀了他们,对外也很好解释:冻死或呛死了。可一群人,伊根本杀不完,他们上去报信,伊必死无疑。
只有以身犯险,执行第二个方案了。
没有时间了。
伊将早已含住的假死药轻轻咽了下去,在冰冷刺骨的寒水中,伊的生理活动渐渐凝止,意识也在消失。
在弥留之际,伊只想道:凌宇辰,如果我真的没有再醒过来,你要记得,宁霜零是为了反封建而牺牲的。
你更要记得,我们要用生命,让灿烂的阳光照进黑暗森林。
侍从们把脸色苍白,通体冰凉,心口还插了一把钗子的小女孩捞了上来,小女孩没有了丝毫生息。
父亲跑过来一巴掌打在仆从的脸上,“废物!你们都是死的吗?连个女娃娃都看不住!”然后抢过那小女孩向伊失去血色的面孔吼道,“宁霜零!你骗老子是不是?你起来!”他像摇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狠命摇着女孩嘶吼,最后一把把布娃娃摔在地上。
女孩的前额破了,也在流血。
不多时,坐在庭院里忧心忡忡的男孩听见隐隐丧钟之声从北山上而来,那时意义之城的丧钟只有意义之城的命运之眼陨落了才会敲响。
宁霜零,你到底怎么样了?
零儿意识恢复的时候,发觉周围有隐隐的哭声,四周是硬的,头也很晕。伊似乎身处黑暗,在黑暗中伊睁大眼睛,还是黑暗,睁不睁眼是没有区别的。那些人貌似在为自己哭丧。
伊大概明白了,伊躺在自己的棺材里,还没送葬。
现在,宁霜零是真的死了。
问题是,现在距离下葬还有多久?
如果太久,伊便会饥渴而死的。
还是说,等到外面没太有人的时候用隐身跑了,留一具假躯壳在这里?
想到此处,零儿便想用精神力探索外面的情况,刚释放精神力,大脑便一阵刺痛,头痛欲裂,如锥心刺骨,使得零儿险些呻吟出声,便咬住自己的手,却也没用,精神之海已然痛苦到一片空白,旁的地方都失去知觉了。
肯定是那个畜生不知的鬼东西干的,碰的脑震荡,甚至内出血了?
我都死了,他连个全尸都不给我留么?
零儿心中一片惨然。
那么,我屠了他的全族来雪恨,也是合情合理,理所当然了。
以德报怨,合一报的?以怨报怨,以德报德。
那现在怎么办?也不能呼叫凌宇辰啊,那得下葬之后才行——虽然他手上有那个东西,可万一关心则乱惊动了他们呢?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一切只能等到下葬之后,埋入地底之后,没有任何人确认尸体在不在之后。
剧痛又向零儿袭来,再没有任何执念和**能帮伊抵御它,伊不能叫出声,不能自主陷入昏迷,除非她真的死了——那不就是更傻的了吗?伊此举本就是要求活,若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意外,死了,那是为了反封建而死的,应该算是死得其所。但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一些本没致死的危害引得伊自戕了,那算什么?这又有什么意义?
伊必须熬着,熬到曙光来临。
凌宇辰和伊不同,凌宇辰看到曙光来临之后就可以去死了,而零儿,必应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给万物赋予颜色。闪闪的金辉之中,伊将尽情欢唱。
零儿硬以伊的意志力顶着那来自灵魂的剧痛,它是断断续续的,时而低沉缓和,时而高昂不已,激流勇进,但伊不能发出丝毫声响。一直到剧痛散去。伊望着那无边的黑漆,只感心无所寄便想昏迷过去,却怕发出什么声响,只能强撑着。伊的脸色苍白,发着冷汗,头也一阵一阵的发晕,伊听着外面的哭号,仿佛置身地狱。深渊中感官的限制,让伊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间在流逝,伊只缺水的恶心。
伊拼命地想,给自己在无尽的深渊中寻求寄托 ,寻找保持清醒的理由,活下去的理由。
我要为爸爸妈妈报仇,我要活着。
我要看见启明覆亡的那一天,我要活着。
我要追求知识,追求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我要活着。
美好的事?那,宇辰呢?我喜欢他么?他……又喜欢我么?
想到凌宇辰,伊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精神在茫茫深渊中找到了支柱。
……我没想过……兴许有么?
上次**的事,确实是他欠我的,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但我貌似也不能晾着他。不如,我若是能活着出去,完成了这个计划,若不然就原谅他,与他当合作伙伴,这件事,也就捏着做个把柄,以防他日后若身居高位,看轻了我,甚至想起我是个女子,对我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好啊,这倒是极好的,莫如就如此办吧。
……
但想法终是有尽的,零儿的身体状态——一方面因为那个畜生父亲往伊的头顶骨上来了那么一下,一方面伊在神经损伤的情况下持续保持强行状态的清醒,更加神经衰弱。
若真的将自己熬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死,倒也罢了。
一日,两日过去了,三四日也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日(零儿也不清楚他们葬礼的程序。)终是到了送葬的一日。
那棺材被抬起来,极缓地走,哀乐放着,四下里不知道是谁的哭声,便这么抬着,又不知走了多久。
最后,一切的一切仪式结束了,棺木便放到了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咚地落在上面,就有人推棺木,貌似推到了那个地方的中心,然后,似乎闻到了油的味道,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燃起来,一声火响,四下里都忽地燥热了。
是的,零儿还是失策了。意义之塔葬礼的最后一步,不是土葬,是火化。
零儿严重怀疑,以前意义之城也有干过这事的人,被发现了,后来的人都被活活烧死了。
那伊呢?
也许现在跳出去,缠足,嫁人,也有机会?
不,不能了。嫁衣便会使一个女孩成为傀儡,那是女子的最后束缚。那衣服是热烈的红,背后是无尽的血。
深深的恐惧捆缚住了零儿,伊不能这么做。
但更不能被活活烧死。
洁白的平台上,那底下的火升起,火舌舔到了一点油,于是忽地,一团大火焰笼在棺木上灼灼燃烧。
大火在狞笑,火起甚高。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趁火势最大时用意义级隐身跑出去。
只有如此。
零儿提起精神力,那剧痛又刺向大脑皮层,伊只强行顶着,不管不顾地凝出一具假尸,隐了身,化出仍在那里的棺木板,然后隐去原有的棺木板,便将已隐去的棺木板抬起,跳出来盖回木板,又撤掉了幻化的木板,跳出了火网。
火舌舔到伊身上,便是一阵**的灼烧感,不过比起大脑的刺痛已致以几乎没了知觉,倒是小意思了 。
伊在地上一滚,将火扑灭,便飞身而起,无目的的往外飞去,一刻不敢停留。
宫墙如水,在伊身后飞逝,伊不顾大脑剧痛,强行提着灵力,运转意义之塔,只顾往外面飞着,直到碧空之下只余下大片大片的林地和草地,一派荒郊。
零儿落入一片竹林,四下无人,零儿也便撤了隐身,强行探查了一圈,并没有追来的人和生命。
一片寂静。
光年之外传来一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嘹亮鸟鸣。
零儿放下了灵力,那痛苦竟然感觉不到了,好像超脱了世间一般,只感觉到竹林里沙沙的风和湿润的晨曦空气了,自由的喜悦让伊罔顾一切。
我逃出来了。
是的,零儿终于见到了外面辽阔的天地,四角的天空已束缚不了伊。
伊已然冲决罗网,也必将在不久的将来冲决更大的罗网。
伊昂首望天,流出一抹动人的浅笑,轻声道,“你们输了。”
伊拿出联络器呼叫凌宇辰,然后仰面倒在地上,看着那自然之美,有些陶醉的轻轻闭上双眸。
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宁霜零的第一阶段自救行动,在饥饿与死亡线上挣扎了七日后,宣告成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