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景朝,天启三十九年,春。
帝都南郊,昔日废弃的官窑,如今已是景朝最令人神往的所在——天工院。
这里是帝国的技术心脏,由当朝太子赵王亲自督建,归“玲珑郡主”林照全权掌管。院内高炉林立,坊室连绵,无数能工巧匠在此处将天马行空的想象变为现实。那些曾经只存在于《灵造心解》中的“天工造物”,正一件件地从图纸走向人间。
林照身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蓝色工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正行走在天工院的主干道上。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专注而平静,只是眉宇间比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权威与从容。
“郡主,”身旁的主管道,“西域新送来的‘火浣纱’已经入库,您看是用在‘踏云履’的第三版改良上,还是为太子的‘飞廉甲’做内衬?”
“先送三尺去‘材料解析司’,我要知道它的灵气传导率和耐火极限,”林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剩下的,送到‘踏云-3’工坊。飞廉甲的内衬,用我们自己研发的‘冰蚕丝’,散热性更好。”
“是。”主管恭敬地应下,眼中满是敬佩。
五年了,林照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借他人之手复仇的孤女。她是景朝无可争议的“工圣”,是所有匠人心中神明般的存在。她的“玲珑阁”分号开遍了帝国每一个角落,她制造的灵器,上至朝堂军备,下至百姓日用,深刻地改变了整个景朝。
能自动调节水量的“灵能水渠”,让北方贫瘠的土地变成了千里沃野;悬挂在帝都街头的“长明灯”,让京城的夜晚亮如白昼;而最新研制出的“千里镜”,虽然还很笨重,且每日只能使用一刻钟,却已经能让相隔百里的人,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
这五年,太子赵王凭借着林照提供的这些强大助力,以及他自身的政治手腕,成功地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被册立为储君。他与林照的合作,也从最初的秘密交易,变成了帝国最高级别的战略同盟。
“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通传,打断了林照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赵王正一身常服,快步向她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免礼,”赵王虚扶一把,“孤今日来,是想看看‘机关鸟’的成品。听说,你给它装上了新的‘眼睛’?”
“是,殿下请随我来。”
两人并肩走向天工院最深处的禁地。那里,一架翼展超过五丈的巨大金属飞鸟,正静静地停泊在轨道上。它的造型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每一片羽翼都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这是它的驾驶舱,”林照打开舱门,示意太子观看,“我们参照了‘千里镜’的原理,在鸟首处安装了‘鹰眼晶石’。驾驶员在舱内,便可看到百里之外的景象,如同亲眼所见。”
“好!好!”太子抚摸着冰冷的机身,眼中满是赞叹与激动,“有此神物,我景朝的疆域,将再无边界!”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林照:“林照,这五年来,你为孤,为景朝所做的一切,孤都记在心里。你……当真不愿再考虑一下吗?太子妃之位,永远为你虚席以待。”
这已经不是赵王第一次提起了。随着他地位的稳固,这位储君不止一次地暗示,愿以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位,来回报她,也彻底将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林照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
“殿下,我的心,早已嫁给了这炉中火,锤下铁。除了灵造,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我的人生,是在这方寸之间,创造无限可能。而非在深宫之内,耗尽心神。”
赵王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子,是真正为“道”而生的。任何世俗的权位与情感,都无法束缚她。
他释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孤明白了。是孤着相了。你放心,只要孤在位一日,这天工院,便永远是你说了算。”
“谢殿下。”林照微微颔首,心中一片宁静。
她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没有错。爱情,或许美好,但于她而言,远不如亲手将一块凡铁锻造成传奇,更能让她感到生命的滚烫与价值。
偶尔,夜深人静,当她从繁复的图纸中抬起头,看到窗外月光时,也会有一瞬间,想起那个在和离书上签字时,眼神黯然的青年。
他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重新投入到眼前的世界。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不应为过往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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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南海之滨,广州城。
作为景朝最大的通商口岸,这里终日人声鼎沸,海船如织。空气中,弥漫着海洋的咸腥与异域香料的混合气息。
一间名为“四海通”的商行内,一个身着杭绸长衫,面容俊朗的青年,正把玩着一枚来自波斯的琉璃珠。他正是五年前离开帝都的魏琢。
离开林照后,他没有消沉,而是带着自己分得的巨额财富,一路南下。他没有再碰与“灵器”相关的任何生意,而是做起了最纯粹的南北货运,四海通商。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纨绔子弟,彻底蜕变成一个精明干练的商人。他不再是魏家的三公子,而是广州城里,人人都要敬称一声“魏掌柜”的商业巨擘。他身上,早已褪去了帝都的浮华与躁动,多了一份久经风浪的沉稳与开阔。
“掌柜的,您看这批南海琉璃,成色如何?”一个皮肤黝黑的伙计,小心翼翼地问道。
“尚可,”魏琢放下琉璃珠,淡淡道,“但还不够。告诉阿月,她的手艺,不该只停留在这种水平。让她试试,在烧制时,加入我们从东瀛带回来的‘星砂’,看看能否让琉璃内部,呈现出星空之貌。”
“是!”伙计连忙退下。
“阿月”,是魏琢三年前在海边一个小渔村发现的琉璃匠人。一个极有天赋,却空有手艺,不懂经营的姑娘。
看到她的第一眼,魏琢就想起了当年的林照。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籍籍无名。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林照当年选择他的原因。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他或许不是一个能开创时代的灵造师,但他拥有一双能发现“林照”的眼睛。
他与阿月合作,他出钱、出渠道、出思路,阿月则专心于她的琉璃世界。他教她如何将艺术与市场结合,如何打造自己的品牌。短短三年,“月记琉璃”已经成了风靡南方的奢侈品。
他与阿月,是老板与工匠,是师长与学生,也是……彼此有好感的伙伴。阿月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而脸红,也会在他出海时,日夜不眠地为他烧制一尊“妈祖像”祈福。
魏琢没有点破,也没有回避。他享受着这种温和而纯粹的情感。他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疯狂地爱上一个如烈日般耀眼的女子。但与一个如月光般温柔的女子,相伴一生,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天晚上,广州最大的拍卖行“海天阁”,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夜拍。
魏琢作为贵宾,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他对大部分拍品都意兴阑珊,直到最后一件压轴之物被呈了上来。
那是一块通体温润的白玉,名曰“留音璧”。
拍卖师高声道:“此物乃帝都‘玲珑阁’最新造物!可录下声音,百听不厌!今日,此璧中录下的,乃是太子殿下对南方的问候!”
说罢,他启动开关,太子赵王温和而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孤在北方,祝愿南方的子民,安居乐业,商贸繁荣。工圣林照所创之灵器,将跨越山海,福泽帝国每一寸土地……”
全场轰然,惊叹声不绝于耳。
魏琢坐在雅间里,静静地听着。当“工圣林照”四个字传来时,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原来,她已经走到了那么高的地方。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隔着千山万水,遥遥向着帝都的方向,举了一举。
像是在敬一杯酒,敬那个惊艳了他整个青春的女子,也敬那个终于找到了自己道路的自己。
然后,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出了喧闹的拍卖行。
门外,是广州城繁华的夜景,是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阿月正提着一盏琉リ灯,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踮着脚尖,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
看到他出来,她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快步跑了过来。
“魏大哥!”
魏琢笑着迎了上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灯。灯光温暖,映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长长的街道上,拉得很长,很长。
从此,山海辽阔,各自远扬。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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