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骗我?”
“没有,叶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叶老师是谁?”
方宇泽顿了顿,意识到他对叶锦柏现在的名字还不熟悉,干脆换个称呼:“相锦柏相先生,他跟我说的。”
“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因为他不想看见你。”
纳罗脸色一下子就垮掉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方宇泽自然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这是在蔑视他吗?
纳罗被气得呼吸急促,双手猛地一拍桌:“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他究竟还隐瞒了什么?这个混蛋……告诉我!”
陆黎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也拍了把桌子,造成的动静跟纳罗没多大区别,猝不及防之下把审讯室里另外两位都给吓一跳。
陆黎呵斥一声:“坐好。”
纳罗到底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并没有真被吓到,只是终于安静了下来,被吓到的是一边的方医生,差点脑回路跟不上。
悄悄在心里安慰一下弱小且可怜的自己,方医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叶老师并没有跟我详细说,他只让我们代为转达,大致意思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话,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她最后的话。”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清楚,模棱两可的答案反而更能让人信服。
纳罗果真没再怀疑,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两名警官:“他到底想干嘛?是嫌耍我耍得还不够吗?”
“叶老师的意思是你好好配合我们问话,他就告诉你最后她说了什么。”
纳罗:“……”
卑鄙!无耻!下流!
他果然还是当年那个让人狠得牙痒痒的混蛋。
可是不管在心里怎么骂?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被那人拿住了软肋。
许久,纳罗双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认命一般开口:“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方宇泽:“两年前你带着自己的人刚来到圣都,发家的第一个活,做了什么?”
这么久远的事情……
纳罗沉思了许久,终于将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给发掘出来:“有一个人联系了我,他好像知道我是谁,让我帮忙做一件事……帮忙处理一具尸体,事成之后给了我很大一笔佣金。”
陆黎:“谁?”
纳罗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他,是一名赛车手,地点在一家开在山上的俱乐部。”
方宇泽和陆黎对视一眼--是蔡晓舟!
纳罗到圣都后处理的第一个案发现场是蔡晓舟那个车祸。
方宇泽脑海里将小蓝给他的资料过一遍,很快就发现其中的问题,赶紧问:“为什么你给我们的资料里没有这个案子?”
“这个人给了我一笔很可观的佣金,也给了我发家的思路,所以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善的组织,也就没记录。”
这倒是能够解释得通。
方宇泽继续问:“那时候跟你处理这具尸体的人都有谁?”
纳罗想了想,给出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里有一半死在了地下狩猎场,其余的跟纳罗一样被关在警局审讯室。
“这几个人,还记得吗?”方宇泽将那几个死在地下猎场的人的照片拿给他看。
纳罗看了一眼,脑子里有些疑惑:“记得,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手下。”
“曾经?”方宇泽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为什么说是曾经?”
“他们失踪了。”纳罗回答“大概是在七八个月前吧,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我找过他们,但没有找到。”
那是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伙伴,纳罗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叛逃,但让人查了两三个月都没有一点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后来便当作是人各有志,他们想离开自己也没法阻拦。
纳罗犹豫片刻:“他们怎么了?”
“都死了。”
纳罗愕然:“怎么会?”
方宇泽疑惑:“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腻了刀尖舔血的生活,想回归平淡……”纳罗眼神有些涣散,喃喃自语“怎么会死呢?”
“具体原因我们也并不清楚。”方宇泽道“我们之前查过一个案子,他们是这个案子里面的死者。”
陆黎将几份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他们的尸检报告。”
纳罗颤抖着双手将那些尸检报告打开……
竟然死了?
竟然死了!
真的死了。
“是谁杀了他们?”
方宇泽:“那是一个地下拳场,跟你开的那个差不多,他们死在擂台上。”
陆黎补充:“因为尸身无人认领,也联系不上他们的关系人,所以尸体被统一处理了。”
纳罗愣住,他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就好像一个轮回,命运将他们这些人都圈在这个轮回里,谁都别想逃脱。
纳罗渐渐松开那些尸检报告,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五指插入发根,没想到离开了战区,他们还是活不下去。
明明已经逃离了那里,为什么还是没法正常生活?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方宇泽:“他们是让人故意送进去的,但是我们还没查到那个人是谁。”
纳罗感觉自己鼻头有些酸,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却还是不可控的觉得很难以接受。
那都是他的兄弟啊!
许久,纳罗沉寂了下来:“你们会找到害死他们的凶手吗?”
方宇泽:“放心,我们会尽力还原真相。”
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纳罗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抬头看向他们,此时眼中所有的别扭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只要……只要你们能找到害死他们的凶手。”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迫配合,他想让警察将害死他兄弟的人找出来,叶锦柏他没办法杀掉,但是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方宇泽跟陆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想知道这几个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方宇泽顿了顿“他们是在同一时间段失踪的吗?失踪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些事想让纳罗一下子想起来的可能性不太大,他们也能够看出来,这一次纳罗是真心的,估计他比方宇泽他们还要更想把凶手找出来,所以两位警官都在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可比他们这边要剑拔弩张得多。
翟知臣:“你跟钱燃是朋友对吧?在他的对比衬托之下,你觉得自己的生活怎么样?会不甘心吧?你在不甘心些什么?”
“凭什么他一个废物过得那么快活,而自己那么努力却什么都得不到。”叶锦柏帮他回答了问题“很恨吧?甚至会想如果是自己跟他身份调换,会怎么样,一定很不一样。”
赖筠:“…………”
小乖歪了歪脑袋,似是不明。
叶锦柏继续道:“每次跟钱燃出去,回来看到为了拳馆忙里忙外,却完全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的父母,你是不是在责怪他们没用?甚至……”
“这有什么错?”赖筠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人都是自私的,我这么想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能永远保证自己以德报怨吗?”
他试图在这两个人身上寻找认同,死死盯着他们的眼睛……很可惜,两位警官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丝毫没被他影响到。
赖筠咬了咬牙,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道德绑架我。”
“没人道德绑架你。”叶锦柏道“也没有人要求你要以德报怨,但是我们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到底做了什么要让你用上以德报怨这个词?”
赖筠:“…………”
以德报怨的前提是得有怨,他们真的很好奇,这个“怨”究竟是什么。
赖筠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怨,对吧?”翟知臣接着开口,眼睛里带着嘲讽“你就是一个纯粹的自私自利的废物,把责任和罪过推到父母身上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我不是,我没有。”赖筠猛地一敲桌子“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小乖让他这一拍吓得直往天花板上蹿,差点直接给自己换了层楼。
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小乖拍着自己的胸口:“凶什么?你声音大你有理啊?知不知道小孩子不能被吓的?会吓傻的!”
可惜赖筠听不到她的抱怨:“就是他们的问题,别人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却做什么都得靠自己,既然没有能力给我好的生活,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跟他同期毕业的同学都有好去处,有钱有权有人脉,即便没有能力,即便上学时必他要差一大截,还是随便一个人的工作拎出来都比他好看。
相比之下自己在做什么呢?向几百家公司投送自己的简历,刷遍所有招聘软件,得到的结果要么是岗位不匹配,要么是已读不回。
后来他大学室友在群上说起各自的近况,一个两个要么出国留学,要么成功上岸,要么在企当高管……
赖筠根本不敢将自己的近况说出来,他只能给自己编造出一个漂漂亮亮的去处,让自己显得不太尴尬。
可谎言终究还是谎言,如同那些五彩斑斓的泡沫一样,绚丽耀眼却一触即破。
他家连给他出国留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们就是两个废物,他不需要这样一对父母,他们的存在完全就是自己的拖累。
“所以呢?”叶锦柏凝视着他“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赖筠努力睁开眼睛跟他对视,试图展现出自己不怵那一面。
翟知臣暗戳戳威胁他:“你不承认也没有用,纳罗手里有你的资料,即便没有你的口供,我们手里的证据也足够给你定罪。”
赖筠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叶锦柏这时候把自己手里的资料推到他面前:“听说你的父母是拳馆倒闭受刺激进医院死的,而你那时候并不在家。”
赖筠:“是。”
翟知臣:“可我怎么听说,他们其实是食物中毒死的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赖筠激动了起来“他们明明……”
“我们查到了当年你父母的入院记录,他们不仅是食物中毒死的,拳馆也是在他们离世之后垮的。”叶锦柏打断他的话“你对别人的说辞简直多此一举。”
赖筠父母这个案子没有惊动警察,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在医院里,赖筠一直用谎言掩饰他父母真正的死因,加上纳罗的帮忙,这事一直没露馅。
父母死后他接手了拳馆,由于不善经营,很快就垮掉转手。
“你是觉得拳馆落到你手里,你就能经济自由了?”叶锦柏眨了眨眼睛“可你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无能,对吧?”
“胡说八道。”
“我胡说吗?”叶锦柏歪了歪脑袋“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不敢承认?”
赖筠咬牙恨急:“谁说我不敢认?”
翟知臣:“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害你父母?”
“都是他们的错,他们什么都给不了我,钱燃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就是想买点贵一点的电子产品都得对他们死缠烂打,凭什么?”
赖筠心中有怨,钱燃也是父母让他去结交的,说是对他有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让他意识到自己跟别人的区别吗?让他看清楚自己跟钱燃这些人里隔看不见的鸿沟吗?
既然什么都给不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出生?
他恨啊!
怎么可能不恨呢?
“于是我就想……如果拳馆落到我手里,那肯定会变得很不一样,我一定能过让它在我的手里越来越壮大……”赖筠有些神经质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定可以。”
他相信没有父母的制约,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过上比钱燃更加富足的生活,一定可以,他是这个世界上特别的人,钱燃他们不过是有钱一点的平凡人,跟自己可不一样……
然而结果总是跟人的意愿偏航,他一直都没有成功,甚至连拳馆这个唯一的收入来源都失去。
“这不是我的错。”赖筠说“是他们借了外债,我实在还不上,只能转让拳馆,他们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要拖累我。”
“他们借的那些钱是为了拳馆的运转,这是一种经营方式,你的父母之前也是这样做的,拳馆一直都在正常经营,也有收入,只是拳馆落到你手里却变了。”翟知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原因。”
“……我没有错。”赖筠一字一顿地开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这有什么错?而且现在的他,的确比自己父母过得好不是吗?
不用再守着那家没有什么起色的拳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他父母怎么都做不到的。
“你跟你父母的确不太一样。”叶锦柏道“你父母赚的都是干净的钱,而你手里那些都沾着数不清的鲜血 心也是黑的。”
赖筠:“…………”
翟知臣问:“毒菌在哪弄来的?”
“托朋友偷偷买的,他的老家那边很多。”赖筠想了想“其实他也算帮凶对吧?要不是他把毒菌子给我,我也杀不了我爸妈,你们去把他也给抓了吧。”
叶锦柏:“他知道你拿这些毒菌来干嘛吗?”
“我跟他说觉得好看,想养。”
翟知臣&叶锦柏:“……”
这跟凶手用刀杀人后把罪责推到卖刀的商家上有什么区别?
简直天降大祸!
赖筠却自成一套逻辑:“要不是他把毒菌给我,我没有途径拿到,自然就没办法骗我爸妈把那些菌子吃下去,他们也就不会死,这里面难道没有他的责任吗?”
叶锦柏顿了顿,开口道:“把你那个朋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会联系他求证。”
“好。”
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小蓝推门进来:“老大、叶老师,出来一下,有发现。”
翟知臣跟叶锦柏对视一眼,收起桌面上的资料离开。
小乖也从赖筠身后跑出来,蹦哒着问小蓝有什么发现。
蓝熙盈手里拿着自己的平板,朝他们招手。
“怎么了?”
小蓝把平板里的一段监控给他们看,是一段KTV包厢里的视频,视频里只有钱燃和赖筠两个人,两人五音不全唱得正高兴。
小乖茫然:“他们唱歌很难听。”但是有必要喊大家一起来欣赏吗?
翟知臣注意到别的点,他伸手将监控视频放大,定格在包厢大屏的边角,那上面有一个日期--是佟岩车祸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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