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胤铧从更衣室出来，看到小刘正来回踱步，焦虑得不行。
“怎么？”
小刘语调极快，听起来好像天快塌了：“翟组他们出事了。”
“什么事？”叶胤铧皱眉“他们人在哪？”
小刘赶紧把手机抵到他眼前，手指有些忍不住颤动：“小蓝给我把位置发过来了，具体什么情况她没有说清楚，只跟我说组长车祸了。”
叶胤铧心里一沉，拿出自己的车钥匙：“位置发给我，走。”
小蓝发过来的位置离警局并不近，叶胤铧将车速卡在即将超速的临界点上，最终也还是用了四十多分钟才赶到。
叶锦柏的车撞在栏杆上，车头被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还好没有破坏油箱，不会爆炸，但旁边还围堵着两辆货车，这两辆货车撞在一起，车头已经支离破碎。
救护车正往车上运人，被运上救护车的人看起来好像……把叶胤铧和小刘看得心里漏了一帕。
那两位人呢？
两位法医赶紧下车追过去，恰好这时方宇泽从货车走出来，小刘赶紧跑上去抓住他，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方宇泽抬起手示意他先别急，慢慢来不着急。
叶胤铧：“组长他们人呢？”
方宇泽抬手指向自己身后：“在那里。”
不远处的花坛里，两位组长坐在花坛边的木椅上，翟知臣好像正在给叶锦柏包扎。
叶胤铧皱着眉走过去，在两人面前站定：“严重吗？”
“没事，只是擦伤。”叶锦柏朝他笑了一声，动了动自己刚被包扎好的手“问题不大。”
擦伤的面积并不大，没到要去医院的程度，叶老师本人并不是很在乎，但翟知臣看不惯，给他仔细处理了一遍。
“发生了什么？”叶胤铧问。
“这边监控调出来了。”小蓝从旁边的车里跑出来“你们要过来看一下吗？”
她把电脑放在众人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监控是一个半小时前的，叶锦柏他们的车出现在监控底下，彼时的翟知臣正在跟小蓝通电话。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大货车突然朝他们撞了过来。
那辆车一直等在那里，一直到叶锦柏他们出现才启动，就是冲他们来的。
好在叶锦柏反应速度足够快，在他撞上来之前及时扭转方向盘，躲开那一击。
翟知臣的手机也是那个时候掉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捡回来，那辆货车眼看一击不成，立刻又掉头回来了，再次撞向他们。
钱燃被吓得大喊大叫，小乖被他吵得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整只魂都不太好。
叶锦柏同时面临着来自前方的货车以及后方的魔音，猛打方向盘。
翟知臣盯着再一次卯足劲朝他们撞过来的货车，余光瞥向后视镜，眼神猛地一冷：“小心后面。”
除了前方突然冒出那辆货车之外，还有一辆货车从后方蓄势待发，看样子是非得要他们的命不可。
小乖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惧意，捂着耳朵望着他们，慌得不行：“怎么办啊？”
“别怕，你又不会死第二次。”叶锦柏眯起眼睛“实在害怕就下车去躲一会儿。”
小乖顿了一下，对哦!刚才太紧张，她都忘了这件事……
只冷静了三秒，小乖立刻就又害怕了起来：“可是你们会死啊!你们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叶锦柏&翟知臣：“……”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钱燃已经被吓懵了，根本意识不到这两个人在跟谁说话。
叶锦柏在那货车冲过来的时候及时踩下油门，躲过一击的同时却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们现在卡在直路的中央位置，被两辆货车所夹击。
这两辆货车是想要以命相博!
翟知臣一只手握着扶手，沉着声音：“可以吗？”
“待会儿你先将钱燃带下车，小孩也跟着下去。”叶锦柏微微眯起眼睛，将车窗降下“不用管我。”
翟知臣没有说话。
下一瞬，两辆车祸卯足劲朝他们撞过来，叶锦柏本来就一直踩着油门，发动机与制动摩擦的声音砸进人的心底。
叶锦柏先是往前方货车车头侧过去，从货车前方歪过去的时候将钱燃抖向另一边。
小乖已经被晃晕了，即便钱燃从自己身上穿透滑倒到另一边，她也忘记要抗议这件事。
剧烈的抖动之后，叶锦柏猛打方向盘，让自己所在的那边回正，撞向一边的花坛，速度太快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停车，把钱燃抖过去是怕自己这么做会让他受伤。
车停下来那一刻，翟知臣一脚踹开车门，将钱燃从车里拉出来，躲到花坛后面，小乖下意识跟在他们身后。
剧烈的撞击让叶锦柏空白了一瞬，只是一瞬，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一手抓着车顶，借力从车窗钻出来，翻身踩到车顶上。
两辆货车因为刹车来不及撞到一起，其中一名司机已经晕死在驾驶座上，满头都是血，另一名看起来还算清醒。
叶锦柏眼神一凛，踩着满地狼藉跑向那辆货车。
司机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抽出一把长刀，在叶锦柏拉开车门时朝他砍下去。
叶锦柏侧身躲开，悬挂在车边，回身的同时一脚踢向司机的手腕。
司机手腕猛地一痛，长刀落地。
于此同时，叶锦柏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车上拖下来，狠摔到地上。
司机痛苦地捂住心口，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还想爬起来继续，叶锦柏却一脚踩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铐上手铐。
把这人处理完之后，叶锦柏终于有空去看另一名司机，他把那重伤的司机也从车上拖下来，查看了一下他的具体情况。
不一会儿，翟知臣带着钱燃走过来：“探哨的都跑了，暂时安全。”
“这个已经死了。”叶锦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有些不太高兴“没死那个得去医院，我刚才有点没控制住力度。”
翟知臣将钱燃放到一边，示意他站好，后者已经被吓蒙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得不行。
翟组长掏出一条手帕帮他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伤得很重吗？”
“反正不轻。”时间太紧，他忘记收劲，下手有些狠。
“没事，小蓝他们应该快到了，救护车也快了。”翟知臣低沉着声音，一点一点帮他将手上的血痕擦拭干净。
“你怎么了？”叶锦柏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
“嗯？”
翟知臣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紧紧抓住。
他带着钱燃下来的时候一直在担心叶锦柏的情况，为了不让钱燃受伤，撞击力度全是驾驶座那边在承受，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可他身为专案组的组长，作为一名警察，又必须得保证钱燃的安全。
要是刚才叶锦柏再晚几秒出来，他可能真的得把钱燃丢到一边过来找人。
叶锦柏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一怔，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有些无奈地抬手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好了，你得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翟知臣这一次手劲比平时要大许多，叶锦柏让他勒得不是很舒服，但他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当然相信你。”翟知臣侧过头，嘴唇碰了一下对方的鬓角，要是不相信，他就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拖着钱燃下车，连问一下对方到底打算怎么做都没有。
但是刚才真的太过吓人，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快要凝结，一直到现在都不太能缓得下来。
叶锦柏拍拍他的后背，转移话题：“钱燃怎么样了？”
翟知臣强压着自己将那些躁乱的心绪都压回心底，终于松开了手。
警笛声呼啸而来。
蓝熙盈一众人赶到了!
众组员“哗啦”一下从车上下来，看到完好无损的两位组长，总算松了口气。
监控被按下暂停键。
直至此时，小蓝才意识到他们赶到之前两位组长在做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早知道应该再晚几分钟过来。
“人没事就行。”叶胤铧不打算多问，让小刘把车上的工具拿下来，去处理那司机的尸体。
小蓝默默将自己的电脑收起来，眼珠子在两位组长身上转悠几圈，最后默默收回，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你的手……很痛吗？”
翟知臣和叶锦柏一起抬头看向车门外。
小乖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她盯着叶锦柏手上的纱布，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锦柏有些无奈，朝她摇了摇头。
小乖莫名地在心里自责，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情绪到底从何而来，但是直觉告诉她，要不是因为自己，他就不会受伤，一切的起因都在自己身上……
“老大，那两名司机的资料查到了。”小蓝突然出声，将众人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他们俩是父子，死的那位是儿子。”蓝熙盈道“他们本来家庭还挺富裕的，但是几个月前因为投资把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还倒欠外债，同时他们的家人也因病入院，医药费很贵，但他们家已经负担不起。”
病的人是老司机的妻子也是死者母亲，得的是骨癌晚期，治疗需要很大一笔费用，他们家因为做生意赔进去数不清的钱，根本拿不出一点医药费。
不过就在两天前，父子两人突然就凑到了钱，一次性付清他们家欠医院的所有费用。
小蓝道：“他们的资金来源不明，我暂时还没有查到。”
叶锦柏朝车外的小乖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叶锦柏突然开口。
“嗯？”
“什么意思？”
“他们不一定想杀我，但一定想要钱燃死。”叶锦柏目光落在小乖的脸上，他想象不出来这个孩子生前经历了什么“他们第一次撞过来的时候是朝着后座来的，我们只是顺带。”
第二次也一样，叶锦柏和翟知臣死还是伤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他们的目标是后座的钱燃，所以叶锦柏才会让翟知臣将人赶紧带下车。
“可是之前那些想要杀叶老师你的人……难道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小蓝现在很混乱“这到底是有多少个案子掺和在一起啊？”
“那谁知道呢!”叶锦柏耸了耸肩“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蓝现在觉得桥直不了，已经弯到看不到头了。
翟知臣没有兴趣讨论船直不直的问题：“胤铧那边什么情况？”
蓝熙盈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在湖底找到了失踪的车以及一具遗骸，已经确认那具尸骨就是蔡晓舟。”
他被葬身于湖水之中，被迫失踪整整两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只是可怜了一心念着他的蔡晓婉和陈思，到底还是得直面这样的生离死别，以后的日子注定要生活在失去家人爱人的痛苦里。
蓝熙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我们现在要通知陈思她们吗？”
但是直面已经变成这样的亲人、爱人，打击是不是太大了些。
叶锦柏顿了顿，轻叹一口气：“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只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
这种事情，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该接受不了的还是会接受不了，她们始终都逃不过这一劫。
小蓝还是犹豫：“或许我们可以直接火化之后交给她们，至少……减轻一些痛苦。”
“不要替她们做决定。”叶锦柏不赞同地摇摇头“让她们自己去做选择，别让她们留下遗憾。”
蓝熙盈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翟知臣对小蓝道：“我去和蔡晓婉说，你通知一下陈思。”
“好。”
……
蔡晓婉现在人还在警局，她暂时是离不开这里。
翟知臣和叶锦柏推开审讯室的大门，蔡晓婉正在发呆，看见他们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叶锦柏的手腕上：“受伤了？”
“没大碍，谢谢关心。”翟知臣握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在手里“有个消息要通知你一声，希望你能够做好心理准备。”
蔡晓婉心里空了一瞬，指尖微微颤抖：“是……找到晓舟了，对吗？”
她的弟弟，找到了，对吗？
两年多了啊……
翟知臣点点头：“只是他现在可能有些……你也可以选择不去见他，这样起码不用直面他的痛苦。”
已经两年多了，整整两年多了无音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得知道结果，更想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叶锦柏道：“你可以先调整一会儿，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见他。”
“不用。”蔡晓婉拒绝了他的好意，抬起头坚决地看着他们“我现在就要去见他，现在。”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他还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他始终都是自己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所以她必须去见她。
翟知臣和叶锦柏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跟我们出来吧。”
陈思也已经赶到了警局，是她的导师陪她一块来的，两人见面的瞬间拥抱在一起。
蔡晓婉拍拍陈思的后背，哑声问：“你准备好了吗？”
“姐，我害怕……”陈思下意识握紧自己兜里的笔，那是蔡晓舟最后留给她的礼物，是她最后的希望……
“别怕。”蔡晓婉环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他回来了，等着我们去见他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陈思重重点了点头。
小刘带着他们走向法医室。
冰冷的铁台上躺着一个消瘦的身影，白布将他盖得严实。
小刘站在台前：“你们确定准备好了吗？”
蔡晓婉和陈思重重点头。
小刘小心翼翼地将白布拉下来……灰黄的骷髅出现在眼前，那是身份体型都已经认不得的程度。
蔡晓婉浑身发冷，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颤栗着落泪。
陈思同样感到腿软，依靠蔡晓婉的支撑才没有直接跪下去，她的爱人，心心念念的爱人竟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记忆中的他明明那么帅气自在，好像一直都在闪闪发光，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两人相互依偎，连哭声都极度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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