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预估的时间一致，血宴已经可以入场，白叶和玖绕了路回到烬城的正门前。昨夜存在的一切痕迹已经被完全抹杀，连烟味都已散尽。一切像无事发生般回归正轨，唯一的区别只是门口原本还算高大的孤芊没了踪迹。
身着奢华服饰的男女在门前谈笑，大多都是血族，只有少数还带着人类。排着队一个个被单独分配的侍从带入黑色的大门内。
不得不说血族的智商确实令人堪忧，也可能确实是被玖钻了空子。虽然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从身上的服饰和冷淡气质让人可以断定，这就是一名贵族少爷。关口处两人根本没被怎么搜查，只检查了邀请函和赦罪书的真实性后就轻松得到放行。
黑色的大门内似乎是封闭的空间，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侍者从旁边上前来微微鞠躬，示意他们跟在后面。
长长的连廊一直向斜下方延伸，深渊般环绕而没有尽头。黑暗里几乎看不清任何方向，每隔几十步路远才会出现一盏并不明亮的壁灯，还好可以通过脚步声判断出前面人的大致方位。
“这么黑……”白叶轻声地抱怨。是刻意设计成这样的吗。
玖走在她前面，红色眼眸发出淡淡的光，像是某种血色的宝石。他似乎没有任何障碍感地跟随着侍者前进。
闻言他转过头来解释：“血族并不害怕阳光，但血族的眼睛对光会更加敏感，因此在白天的洞察力反而会不如夜晚。”
“原来如此……”白叶想到了什么，忽然发出轻笑：“下次让他们给你安排在晚上做服级鉴定。”
“……”谁和你玩思维跳跃啊！
蜿蜒的道路还在向下，直至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类似电梯的设施面前。走进划分开的区域后，原地和四周的弧形墙壁都亮起红色符文，随即产生一瞬间巨大的离心感，再睁眼时似乎已不在原地。
“欢迎来到烬城。”眼前出现新的道路，侍者很有职业素养地向他们俯身鞠躬，随后继续走到前面去带路。白叶仰头看向正上方，视野很开阔，能看得见天空，但却是完全漆黑的。
不，应该说这里没有天空。这更像是……某座巨大建筑物的内部，结合前面一直向下行的道路……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烬城，其实是一座地下城。
意识到这件事后就会产生压抑的心理作用。大部分的路程都没有太多照明，拐弯的路口也多到难以记忆，迷宫一般的区域里只有最前方领路的人始终脚步笃定。
“我记得血域有一个传说，”玖放慢步子走在她身侧，“没有外人能摸清烬城的构造，如果没人带路，就会永远绕不出去，迷失在城内，成为烬城里游荡的幽魂。”
“是什么用来吓唬小孩子不要乱跑的故事吗？”白叶的语气轻松，像往常一样露出微笑。
并没有展露出来，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安。
虚构的故事没多大意义，但现实中无法判断方向对错、没有其他可信任的人，手腕上的通讯表完全失去信号——先前希尔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可以说一旦进入烬城，就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置于他人的掌控之中。
何况她在这里还算是个人类，从根本上就低人一等，无法像玖一样利用身份血统轻易得到更多的资源。若是真的遇上了麻烦，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在城内的通道里走了很久，他们才到达类似大厅一样的地方，走进大厅右侧的一扇门后进入新的走廊。两侧都是除了房间号外一模一样的房间门，侍者带着他们进入其中一间房内。
本以为候客厅会是划出一个区域给宾客统一休息，没想到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房间。
“二位可在此处暂时休息。晚宴开始前会有使者来通知。”侍者提醒道，“请尽量不要走得太远，稍后会安排统一的参观时间。”
房间里配备有长款的沙发桌椅和单独的更衣室，梳妆台前甚至还配了全套的化妆品。本以为烬城内部的灯光会和通道一样偏暗，没想到顶端装了造型华丽的吊灯照明，脚下的地毯质感也很好，家具都崭新如初。这次的晚宴少说也邀请了一两百人，每间房间都有这样的配置的话……可以说是相当奢侈了。
侍者离开后白叶去更换了礼服长裙，走出更衣室时望向她的玖明显愣住了一下，随即又很快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看什么？”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来，对着镜子佩戴饰品。项链上搭配的蓝色宝石成色质地都相当好，格外漂亮。
“……没有。”从镜子里的反射可以看见，玖正在以某种僵硬的形态死死盯着旁边的墙面不看她。他已经提前换了正装，此刻却和服装格格不入地露出了一瞬某种少年特有的青涩表情，但很快又被压制下去。
确实总会有个过程的吧，不过也比以前更收敛沉稳一些了。白叶忍住了想逗他一下的冲动，打算顺手再给自己化个淡妆。过了一会儿，听见玖在边上很努力地终于刨出来一个新的话题：
“你酒量好吗？”
“不好。”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红酒的话，大概喝个不到一瓶就会醉得犯困睡过去了。”
“……”原来酒量比他还差吗。
玖欲言又止：“那你……怎么……”
“外交场吗？”白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下意识地露出习惯性微笑，“外交官的应酬不是真的去喝酒，而是拿着一杯酒假装喝……不停地换杯。谈判需要保持清醒。”
他终于不再假装盯着墙面，朝她抬起头：“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真是敏锐。
虽然平时玖说话听起来比较耿直，但在某些需要看人的地方总是能展现出相当细腻的思维。
自己确实曾在他面前提过相关的话题，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放下手中的眉笔顿了一顿，半敛下眼轻声吐露实情：
“…我讨厌大脑被酒精掌控的感觉。”
——晕眩的、无法掌控思维的感觉。
她需要一直活得很清醒。
再过了一会儿身着正装的另一位侍者来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参观，得到肯定回复后，他熟练轻巧地带着他们绕出几个弯后停下，随后平伸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可以继续顺着沿路上显眼的标志向前进入宴会厅。
“前面的区域可以随意参观，一小时后宴会将在大厅开始。”侍者送到了门口，朝他们鞠躬后转身离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装潢风格奢华，比起精灵国的宫殿来说感觉更多了一分炫耀的意味在。场地内已经有一部分人在相互攀谈，入场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们草草逛了一圈后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
这一次前来血域，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尝试为自己的故乡神陨之地进行外交商谈，最理想的情况是能直接说服对方在血域内建立使馆，再让自己信任的人来当代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顺便帮玖一把，调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和底波拉如今的去向。
“要去社交么？”在她身旁的玖轻声询问，从路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拿了两杯深红色的葡萄酒，递给她一杯。
他们是一男一女同行，但从种族上来看更容易被当成是主从而非情侣关系。虽然也会有血族与人类相恋的存在，但毕竟是少数。有些血族甚至会同时拥有多个人类眷属，却在明面上选择与另一位血族缔结婚姻。
“请随意。”她其实已经提前做过背调，血域的统治者是亚伯拉罕，但外交相关的事务基本都由他的亲信——奥伦斯负责管理。
也就是说，她需要找到奥伦斯，并和他进行谈判。血域一向封闭，上一次甚至没有派遣上层来参加公局组织的国际会议，只随便找了几个杂人充数，只是他们一向也不对外挑事所以才始终被公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所以问题就在于……她并不知晓这位根本不出面的奥伦斯是谁、长什么样，只知道这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不过这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长生种的“弊端”。白叶在心里暗笑，不同于短生种，身为精灵王的希尔也会因为好几百年一直低调行事，没有亲自出面很多场合，以至于很多人都只知道他“明王”的称号而不知道他的样貌。
连续来了几个血族的年轻女子，似乎都是冲着玖的样貌来的。白叶感觉自己戳在原地不大合适，于是挪了几步站到稍远的位置。
各自都有要调查的事，不如给予他一点发挥的空间。
白叶晃荡着手中的玻璃杯，无意识地观察杯子里晶莹剔透的液体沿壁起伏，在途径之处留下均匀的酒柱，流动缓慢且持久；酒香浓郁，层次丰富，带着花果与陈酿的味道，可以看出酒的品质很不错。
再抬头，巨大的金属吊灯被铸造出流畅完美的曲线，穿插中托举着蜡烛照亮四周的水晶挂饰折射斑斓；墙壁上是镶着金线的挂毯与大幅油画，一侧长桌上铺就拖到地上的丝绸。每一处装饰都在竭尽所能地张扬，耀眼到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纱，打扮得上流而优雅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于其中觥筹交错。
纸醉金迷。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早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会被眼前真实身处的画面冲击到。她并不很反感这样的社交场合，但也喜欢不起来。
“一个人吗？”
声音打断她继续神游，白叶转头看向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血族男人。
“……”陌生的搭讪。她等着对方继续开口。
男人微笑着朝她递过自己的酒杯：“你很美。我想请你喝一杯。”
势在必得的语气——这个女人只是个人类。没有社会地位，同样也就没有拒绝他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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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推杯换盏**乃是外交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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