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安才惊魂未定地合上书,行祭的真相便宛若洪流,不容抗拒地灌进脑中。
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日落水恢复记忆后时常忘记自己只是顾留江在幻境里的一个分|身。纵使清楚,也并不会让他此刻的惊悸减缓半分。
莫长老他们推崇这么久的行祭压根不是正常的祭祀,他们“祈求”的从来不是大家的平安喜乐,而是自己的长生不老。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顾九安从前听到这种话总是不以为意,但魔尊护法都出现在他面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莫长老表面待人宽厚,但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罢了,实际上温良恭俭让他一个不占,这样的人如何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他把这本明明看着不厚,拿在手里却分外沉重的书放回去。一转身,心头又是一跳。
“看到了?”温让尘问。
“你何时知晓这些的?”顾九安紧紧注视着他。
“我一直都知道。”温让尘的目光如水波,轻轻地在水面荡漾开来,他边说着,身子慢慢靠近了他。
“顺从他们的心意对我有利无害。”发现顾九安冷着眼,温让尘伸手揉了揉他背,试图讨好他。
很显然他的举措没有任何成效,顾九安并未给他好脸色看,只问:“隗七到底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又是隗七,三句话离不开这个人。
隗七的名字一从他的口中说出,温让尘原本隔着布料摩挲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把内心的一切不满都聚在眉头,扣住顾九安的下巴想要发狠地攻城略地,冷不丁被他用力咬住唇舌,登时蹙眉松开。
尝到口腔里淡淡的铁锈味,温让尘眯了眯眸子,周遭的空气好似冰冷了几分。
顾九安丝毫不怵:“告诉我隗七在哪。”
温让尘往前迈了一步,眼里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屋外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鸟雀,扑朔的翅膀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音。
两人僵持着,犹如两根冰锥直指对方。
温让尘亲自养大的人是何性子他最是清楚。
温让尘紧紧望着顾九安的双眼,忽然败下阵来,伸出手探向自己的衣襟,取下脖子上戴着的一条红绳,上面坠了一块玉石。
把这条红绳送到顾九安手里后,温让尘终于发出声音:“他在你小时候常常偷摸着去的那座山下,那边有人看守,这是信物。”
顾九安定了定神,目光刚从温让尘身上挪到玉石上,温让尘却又突然收回去了。
他尚且来不及反问,却见温让尘红绳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收好了。”
……
温让尘闭着双眼,感受着他的少主唇瓣的柔软,双手抱紧了他的腰背,把人往身前带,生怕他会逃跑一般。
温让尘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顾九安不仅没反抗,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顺从。
这个发现不禁让温让尘大为舒爽,他只当顾九安默认了他的行为,顿时从心底烧出一团火来。
沉沦间,顾九安抽空换气,道:“我这一身的东西可不好看。”说着亮出了那些水疱。
说起这茬来,温让尘的药确实效果不错,虽然并未让它们变得有多体面,但好在顾九安本人不会再被它们折磨。
不会再因为被衣料摩擦到、冷风吹过而发痛,但仍旧使人见了直蹙眉头。
但温让尘却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欣喜:“不妨事,我会小心点的。”
两个人相拥着转入了旁边的卧房,温让尘手上的动作早已变得轻柔,为了避免碰到涂了药膏的水疱,范围也颇为局限,是以顾九安很容易便占据了主导,两只手按着温让尘的肩膀,稍一用力便让他躺倒下去,自己则半跪在他的身子两侧。
正是绿意浓时,大片阳光洒下来,桂树惬意舒展着枝丫。
温让尘依着这个姿势留恋在他的唇上,片刻后支着身子坐起来,捧着顾九安的脸边亲边唤他,听在顾九安耳中却与屋外鸟儿的叽叽喳喳别无二致。
他听得烦了,又一把将人推回去,温让尘便只好仰视着他,笑着说:“少主要是喜欢这个姿势,也未尝不可。”
顾九安扯掉他的腰带,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
温让尘伸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噙着痴痴的笑意问:“少主莫非还在生气?等今年的行祭一结束,我们便辞了长老,一起——”
剩下的话被顾九安用自己的嘴堵了回去。
……
砰的一声,温让尘带着惊诧醒来。
他以为过了这一次他们算是互明心意,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才过了不到几个时辰,顾九安总不可能翻脸不认人吧?
然而一抬眼,那惹眼的红紫痕迹立刻进入他的视线当中,带出才经历过的生动画面,温让尘的怒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虚地咳了一声,缓缓开口:“很难受吗?”
对方只是紧锁眉头,似乎有些生气,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相信的东西,一声不吭。
他这幅模样落在温让尘严重便成了恼羞成怒,温让尘便道:“我没清理干净?要不再……”
“干净了。”
对方打断他,捡起一旁散乱的紫衣套上,将一头青丝随意扎起,一套动作流畅轻快,不见丝毫异样。
温让尘靠着床头,挑眉看他整理好仪容,察觉到背后不可忽视的视线,“顾九安”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道:“我走了。”
“顾九安”脱了身,抄小路走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来到一座小山下。
说是山,更像是大土堆,据说是当年天仙下凡,将一只犯戒的魔镇|压在此地。这只魔素来洒脱惯了,被束缚在这个小地方自然心有怨言,见一赶路的村民,知晓他老父病重,着急回家,它便连哄带骗让自己附了身,用微弱如荧光的法力把村民送回了家,比预期提前了二十多日,回到家中,不多时老父的病也痊愈,接着自己的儿子也折桂中举,村民不胜感激,认为是魔带来的福气,视他为神仙。
魔积一点功德,压在身上的大山便削减一分,虽然仍旧不得自由,但它也乐得轻松一些,于是乎善事越做越多,眼见巍峨高山即将变作土丘,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穿黑袍的怪人,非说山中有邪气,不可靠近,拿着根木棍,故作高深地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魔从此有口不能言,黑袍四处传播此地有邪气的消息,久而久之便再无人靠近它。
顾九安小时候听这个故事,向来不放在心上,但顾留江可是清楚得很,这只魔的法力弱到不足以维持它的形态,意识全无,他曾与隗七一起守了它几日,看着它一点点消散,最后化为虚无。
一只魔即便到了消散的最后一刻,它的魔核也依旧存在,为防止被心怀不轨之人夺去加以利用,是以得有人看守它们。
顾留江赶到山脚下,四个守卫毕恭毕敬唤了一声少主,见他脖子上戴着玉石,二话不说就把人放了进去。
这里是莫长老用来关押违抗他的人的地方,从洞口进入后登时便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急促的步伐在这个山牢里尤为稀奇且清晰,立刻便引起了一个“囚犯”的注意,他仿佛见到了希望,用那被铁链拷着的双手疯狂拍打铁杆,发出哐啷的声响,企图得到顾留江的止步。
金属摇晃的声音持续了很久,顾留江不为此驻足半秒,等他走到了最里面,油灯照亮了视线,他看见墙角锁着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头发没有多乱,衣裳也算整齐,面色并不憔悴,正阖着眼,没有注意到缓缓靠近的顾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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