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来？
夏芒第一反应是金羯被射线控制，像那些锈蚀的工人一样。
生锈是经过，射线才是起因。工厂一层密集错杂的射线最终都投向流水线旁的工人，如红线操纵的木偶。而那些需要移动的工人活动的区域，都有移动射线发射器来回扫射。射线扫到工人时，他们的动作明显加快。
射线让工人异变，让他们无法停下重复劳动。
可金羯有法拉第笼，他们身上的防护都没有消失，金羯的异能必然没有失效，他的防护服又为什么会破损？
“老金原地停下！”陶狰几乎第一时间喊出声，“如果已被感染，活动会加速血液循环从而加剧感染蔓延！”
“汇报具体危险暴露情况，原地等待救援！”江明野发出命令，低头询问夏芒：“我们再快点，你可以吗？”
他眼中的担忧、急切如有实质，那种对战友的关切过于生动，看得夏芒有一瞬间的晃神，连对这位阴晴不定、强势阴险的领导的不满与敌意都少了三分。她没有回答，只是自发跟着加快速度。
“老大，听我说。”
“管道转角处有暴露在外的钉刺，我在清除上面包裹的大块锈垢时不小心……防护服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钉刺上的锈粉沾到胳膊上了。”
法拉第笼的致命缺陷——无法抵挡物理伤害。
“钉刺尖端已经被我弄折了，贴着荧光警示贴，你们一定要小心。”
“锈斑已在生长，我不能在管道内异变。”
如果他停下脚步，万一在其他人赶到前或队友解决他的麻烦前异变，在狭窄垂直的管道内，队友们没有任何反击的空间。
但如果他破罐子破摔，闷头加速破开障碍打通道路。不远处隐约有个暖黄色光环，出口就在前面！
他竭力忽视受伤右臂的裂痛，那丁点锈粉接触到皮肤就像有了生命，瞬间排布成细细一条，像条小红线虫又像嗜血的水蛭，蠕动着往血肉里钻。
越是挤压抠挖，它钻得越深，长得越快。
血肉被锈斑一点点啃噬，锥心的疼痛让他满脸通红一头冷汗，脖颈上青筋凸起。有砂纸磨着他的骨，有钢丝球刷着他的肉。
他也第一时间想到用匕首剜去被锈粉感染的部分，但匕首早在开拓管道通路时被污染锈蚀。
似乎真的是绝路了。
他是个靠武力值和防护类异能过关斩将的大老粗，这已经是他能考虑到的所有。清完障，开出路，破开门，迎接门后潜伏的任何危险。
如果还清醒，战斗至队员平安。如果失控，在最后一刻启动自毁还能拉一波垫背。
原来“不能停”也有不同的意思，可能是因为被控制胁迫，也可能是自发地以命开道。夏芒胸口有什么在蓬勃跳动，不是中央叫饿的赤牙，要稍偏左一点。
“金羯这是命令！”江明野已看到上方荧光。
“哥你等等我们！陶陶姐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金蜗嗓音颤抖得已经快哭出来。
“我刚才差点被锈蚀清洁工掐死，”忽然扭转的话题略显突兀，其他四人闻言都是一愣。
“但我发现他身上的锈斑可以剥落，对应的理智也可以恢复。”这话半真半假，却让其他几人心里都燃起希望的火光。
“金羯你不能有事，没有你我们走不出去的。不就是一扇门嘛，一起推开它。”夏芒语调过于平淡又过于熟稔，就好像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又像是他们已经共事多年一起经历过很多。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众人心里都有些异样，江明野最后把这归纳为吊桥效应的影响和小姑娘本身共情能力很强。
但这话的确拉回了金羯部分理智，他瘫坐在出口附近的一处凹槽内，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圆形的、和管道同样大小。
推开它？
是了，那个今天新救的小姑娘说得对，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难关，没有法拉第笼，他们能在这个灵异场里坚持多久？他可以无愧于心无愧于加入灵伦中心的宣誓当了英雄，可他的队友们呢？
他已经感觉不到那条受伤的右臂了，眼前闪着暗红色雪花点，眼皮沉重得就快再也抬不起。
“来了来了！金羯在前面！”
江明野几乎手脚并用扑到金羯身边，搬起他受伤的手臂——防护服肘部撕开了一道口子，边缘被染成暗红。裸露的皮肤上，一条扭曲、凸起的锈红色“蜈蚣”正贪婪地向上下双向蠕动。所过之处，皮肤呈现混合青灰、紫红和金属关泽的颜色，伤口周围的肌肉还在不自然地痉挛着。
“金羯醒醒别睡！我们的保护伞可不能休眠啊喂！”
“我来处理创口，夏芒勒紧他的大臂！固定住！”
陶狰声音冷静得像冰凉的手术刀，她单膝跪地，从腰间抽出一支装着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拔掉针帽直接扎入金羯脖颈。金羯瞬间像垂死的金鱼挺身抽搐，双眼大睁眼珠突出。
“忍着点老金，这是高浓度灵能中和剂，能暂时压制活性。”
夏芒没有丝毫犹豫，从腰上接下保险绳在金羯大臂根部用力缠紧打结，又用双手紧紧箍住。
陶狰摊开手掌，就见漆黑作战手套的纤维空隙间渗出莹白流体，如同掌心托着大大小小的晶莹珍珠。“珍珠”很快融合拉伸，形成一把陶瓷质感的特殊手术刀。
陶狰异能【骨瓷掌刀】，瓷骨自掌心生长，可按意念塑形铸造。比普通金属手术刀更锋利。熔点极高、不会被腐蚀、完全绝缘，可在灵异场辐射中保持稳定。但生长出实体的骨瓷不可回收，是个消耗品。
陶狰心脏狂跳但手上依旧四平八稳，雪白骨刀划开金羯精壮的手臂，沿肌肉走向将锈粉生长的地方彻底剜去。上来时她在私人通讯中询问夏芒除锈的方法，夏芒回答自己只是和小清洁工抗衡时扣掉过对方手上的锈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金羯，不让他头脑一热做出什么自我牺牲冲锋陷阵。
所以还是只有物理清除这一个办法。
“太吊诡了！灵能指数460的灵异场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东西，为什么感染性会这么强？！”
金蜗窝在金羯身边掉眼泪，怀里抱着他的黑箱就像抱着唯一的安全感来源。他的小手提箱呈黑色哑光质地，表面嵌有一组大大小小的可滑动青铜齿轮。打开后上下都是晶格状编辑界面，金蜗十指翻飞，在全息键盘上敲打出一串串代码拉取信息、拍摄上传金羯伤口图像，编写分析推演指令。
金蜗异能【混沌协议】辅助设备【编译黑箱】，可编程建模、推演运算、编辑存储大量战术协议。
“金蜗过来。”江明野背对救援现场，蹲在出口门前观察着什么，但仍像背后长眼般敏锐。
“别点击‘开始运行’。不要忘了你的黑箱有席位限制，每执行一次协议就可能出发‘奥卡姆剃刀’，你的剩余协议位还有多少？”
金蜗的异能同样存在限制，编译黑箱共101个协议位，每执行一次协议都有六分之一的概率触发“奥卡姆剃刀”，将随即删除一个协议位，不分空白席位和已编辑存储有协议的位置。
“别把机会浪费在玄之又玄的事情上，你推演出的那个概率毫无意义。除了信赖异能和科学，偶尔也请信任一下你的队友。”
江明野侧头，金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关键时刻安定下整个团队的两人。
陶狰骨刀飞快，剜除的血肉仍在地上很快就被锈蚀殆尽化为一堆粉末，骨瓷在血污锈污中进出来回仍旧雪白晶亮。
“手术剜除有效但根除不了，生长速度太快了！”陶狰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颤抖。
夏芒手下虬结的肌肉从结实温热到僵硬冰凉，看着伤口周围蔓延开的蛛网般的细小红纹，锈蚀灵能恐怕已经渗入深层组织和循环系统了。
用赤牙吸收可行吗？
但要怎么操作呢？和小清洁工的搏斗时赤牙的吸收功能似乎是自动打开，她并没有操作或意念控制。
开启时她有什么不一样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在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意。生死关头，必须以命相拼。
所以对金羯产生杀意，再不济也是敌意，会成功开启赤牙吗？
她们在和时间抢生命，想到就得尝试。
夏芒头脑风暴搜集着金羯的槽点：块头太大太有压迫感，一路上怀疑的眼神滴溜溜乱转显然很不相信自己，光长身体不长脑子憨憨的还不听命令，自我牺牲意识太浓烈对比之下让人觉得很难做……
心口一阵闷痛，夏芒垂下头面容有些扭曲。
她失败了。
她想不到金羯可恨的点，对他产生不了敌意。
金羯使用异能时散发的灵能波动暖流般一圈圈漫过她的身体，厚重沉稳的力量让胸腔中的赤牙一片暖融。
可她开启不了赤牙救命的能力。
这就是所谓的“功能自行探索”吗？
这样的探索过程，未免太让人身心俱疲。
活下去活下去，肮脏凶险的环境中有你这样勇猛纯粹的人多不容易。
想来想去，想要酝酿的恶意终究只汇成这么一句无力的祈语。
忽然，眼前波光一闪，掌心爬上丝丝缕缕的温暖。
【正在摄入污染灵能，请注意可能产生机体损伤。】
夏芒：嗯？！
冰蓝流光在皮下蜿蜒，与红锈交织缠绕形成青蓝血管暴起的样子。红蓝角逐，红锈“蜈蚣”终被压制停止了生长。
“中和剂起效了。”夏芒低声说。
陶狰闻言瞥见大臂上停止蔓延的锈斑，眼中闪烁绝处逢生的光芒，抓紧剔除锈蚀的肌肉并对伤口进行彻底清理。
金羯痛到全身冷汗，夏芒手掌下被汗水浸透，几次差点打滑。
夏芒看着陶狰的动作逐渐有些重影，手掌下的吸力正在减弱，那条顽强的“蜈蚣”似乎失去了活性不再抵抗赤牙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听陶狰说了句“好了”，甩甩头振作精神，才发现赤牙已经停止吸收。
“好了好了，清创后经过三分钟风险暴露期没有出现复发就是清理完全了。老金我给你打了针强效愈合，伤口只简单包扎你注意这只手臂是不能再发力了……咦夏芒你怎么流鼻血了？流这么多！”
“没事，我我我只是爬管道时脸部用力过猛，毛细血管挣破了。”夏芒下意识想伸手去擦，却被面罩挡住，心想这活儿真不好干，流血流泪连想擦擦都不行。
“谢……谢谢……”金羯的声音有点虚，扶着额头适应集中高浓度强效药带来的生理状况突变。
“怎么样？还能走吗？”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惊心动魄的救援中没什么存在感的江明野突然开口，夏芒这才注意到刚才还哭哭啼啼守着金羯的金蜗毫无反应，盯着黑箱上的协议代码眉头紧皱。
“能！老大，对不住……违抗命令是我的责任。”金羯用左臂支撑自己挪动，表示可以继续前进深入灵异场核心。
江明野做了个伸手下按的动作，示意别说这些。转而将一把枪递给夏芒——正是她对准小清洁工却没有扣响的那把。
“灵能枪也有保险，你刚才保险没开当然打不响。”说着向她示范一遍灵能枪的用法。
“朋友们，我和金蜗把这扇门的机关解开了。”江明野语气轻快像在邀功，但从容易挂脸的金蜗那紧锁的眉头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素，”江处耍贱卖萌道，“这扇门还没推开，灵能指数就比下层工厂几乎翻倍了。”
江明野晃晃手中的灵能探测仪，指数显示900。
修长大手覆上管道圆门，“大家，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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