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兰听到他们说话,从东屋里出来,似乎她丈夫回来给了她底气,喜气洋洋地到西屋门口和薛然闲聊。
“你们可去了大半天”,刘桂兰瞟了瞟薛然堆在桌子的东西,想看看她带了什么回来,“我爱人回来,还纳闷西屋咋满满当当的。”
薛然朝她笑了一下,把挎包水壶和帽子放到了矮柜上。
“这是个啥东西?是个瓜?”刘桂兰摸了摸那个大柚子,“怎么皮这么软?”
“这是柚子”,薛然看她也不认识,笑着说,“我也第一次见,镇上的一位叔叔家种的,摘了一个给我们带回来。”
“柚子是个啥东西?”刘桂兰抱起来颠了颠,“看着挺大,还怪轻的,里面是空的?”手一滑,柚子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张利民和程扬站在院子里抽烟聊天,正好和西屋斜对着,张利民喊了她一声,“桂兰,你乱动啥呢?”
薛然看到柚子掉地上,有点心疼,赶快捡起来了,又见刘桂兰讪讪的,忙朝外说了一句,“没事儿,不小心掉地上了,不怕摔。”
“嫂子,一会儿我打开,你尝尝,挺好吃的,跟橘子有点像。”薛然想着拿她当宿舍舍友对待好了。
刘桂兰看她没说什么,也笑着说,“真没见过这种瓜,一会儿尝尝是什么味儿。”刘桂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诶,你多大了?”
薛然从来不会叫别人“诶”,愣了一下,回答,“二十了。嫂子,你叫我小薛就行。”
“你属啥的?”刘桂兰一听二十,这不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几月的?”
“属狗的,阳历十月。”薛然笑了一下,把柚子上的麻绳解下来,往外面瞟了一眼,程扬怎么还在抽烟。
“那咱俩一样大啊!”刘桂兰惊讶地说,“我也属狗的,三月的。怪巧的!”
“是吧,那是挺巧的。”薛然特别想去打点水洗洗脸,抬头朝刘桂兰笑了一下,“嫂子,我走了一路,挺热的,现在去洗洗。”
刘桂兰忙说,“咱俩一样大,你别叫我嫂子了,叫的怪老的,叫我桂兰吧。”
“好,桂兰。”薛然转身去矮柜上拿脸盆,看了眼窗外,毛巾搭在绳子上,又转身去开衣柜再找一条毛巾。
“你衣服可真多!”刘桂兰跟在她身后瞧了眼衣柜,薛然纳闷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多吗?不是就这一打?回头看她兴致勃勃地打量衣柜里的东西,有点不高兴。
程扬这时候走进屋来,叫了她一声“嫂子”。刘桂兰对着程扬,没那么随便,讪笑了一下,就听到张利民在客厅里喊她,“桂兰,还做不做饭了?”
“诶诶,来了来了,”刘桂兰急忙往外走,“我这就去做饭。”
等她出去,薛然吁了口气,小声埋怨程扬,“抽烟抽那么长时间。”程扬走到她身边,听她又嘟囔,“好大烟味儿。”
“烟味儿很大?”程扬拿手上下扇了扇,有点抱歉地低声说,“别人给烟,不好意思不接。”
“我要去洗一下,你先散散味儿吧。”薛然丢下一句,拿着脸盆毛巾就出去了。
等她端着水回来,程扬坐在椅子上看她早晨写的那叠纸,见她把盆子放在矮柜上,说道,“你明天去问问严嫂子,脸盆架从哪儿买的,我看没有架子挺不方便的。”
“嗯。”薛然把毛巾浸湿了又拧干,一点点地擦脸和脖子,刚才路上哭了一场,脸上干巴巴的,现在总算舒服点了。
程扬从椅子上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薛然瞥了一眼,“干嘛?看着我也不说话,吓人啊?”
程扬笑了,把腿翘起来,悠然地说,“欣赏美人洗脸。”
薛然脸一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想想在北京的时候,他正儿八经地跟她说话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
“洗好了?”程扬站起来,用盆里的水也洗了洗脸,薛然把毛巾递给他,他擦了脸,低声说,“我带你去海边?”
薛然一愣,瞧了眼窗外的夕阳,还没有落山,“现在?不会太晚了吗?”
“还好。”程扬也看了看天色,“天黑前我们就回来,还能赶上吃饭。”
薛然眼睛一弯点点头,程扬快速地洗好毛巾晾起来,两人一起出门去。张利民在屋檐下摆了张饭桌,看到他俩往外走,说道,“程扬,一起吃饭吧?我媳妇烙了饼,菜也快好了。”
“没事,你们吃吧”,程扬客气地说,“我们一会儿去食堂吃就行。”
薛然也冲他笑了笑,正好刘桂兰端着一盘子烙饼从厨房里出来,脸上有点挂相,没说话,就把烙饼放在饭桌上。
薛然不知道她一脸欠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程扬倒像没看见一样,拉着薛然的手腕,快步出去了。
烙饼盘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张利民奇怪地看了自己媳妇一眼,见程扬他们还没走远,小声说,“你干啥?摔摔打打的。”
刘桂兰绷着脸不说话,又转身回厨房炒菜去了,不一会儿,一手端着一大盘菜,一手拿着筷子和两只碗,放到了饭桌上。
“摆啥脸色?”张利民皱眉问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耷拉个脸。”
“我给你烙的是白面饼,一点儿苞谷面都没掺,你张口就喊人家一块儿吃,我都舍不得吃。”刘桂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大辫子甩到背后。
“你这人,这不是现成的饭好了,我招呼一声咋了?人家又没吃。”张利民拿起一张饼,撕了一半,大口嚼起来,“白面就是香!”
刘桂兰拿起另半张饼,边吃边说,“你也知道香,白面多难得,我专门给你留的。”刚烙出来的饼,一股浓浓的麦香,她用饼当盘子接着,夹菜吃,鼻子哼了一声,“他那媳妇不开火,就吃食堂。”
张利民一愣,“不开火娶啥媳妇?”刚才看她长得挺俊的,还多看了两眼,这个程扬不知道想啥,娶个连饭都不做的媳妇,还带来随军。
“不会做饭。”刘桂兰这些天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了,正好又有新搬进来的夫妻俩可以当谈资,“他俩还没成亲,女的不会做饭,男的就让她吃食堂。今天一大早,男的就过来收拾屋子,全是他一个人收拾的,又擦又洗,女的就坐在那儿,连衣服都是男的洗的。”说完咂了咂嘴,看张利民的反应。
张利民果然皱着眉头,一口饼一口菜地吃,嘴里嚼完说道,“咋?你还挺羡慕?”
“我羡慕啥!”刘桂兰嗤笑着说,“要是在咱那儿,这种懒闺女咋可能嫁出去,我是学给你听,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也是头次见。”顿了一下,又问他,“他们借住到啥时候?这不是咱的房子吗?”
张利民立刻说,“这哪儿是咱的房子,是部队的房子,他们住这儿也是领导安排的。你可别当着人家说这话,万一传到领导耳朵里,就不好了。”
“哦”,刘桂兰点点头,领导最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领导,这点她还是心里有数的,“不过不开火也好,灶台就我一人用,有个铁炉子,她烧开水使,一上午就用了半缸水。”她没说程扬后来又把水缸挑满了。
“先这么住着吧,我看没啥空房,说不定他们后面结婚还得住这儿。”张利民盘算了下大院里的房子,孩子多的是一家一户,有些没孩子的家属,空着半间也不能占用,需要留给其他来探亲的家属临时住,房子还挺紧张的。
“啊?”刘桂兰还以为他们是暂时住这里,结了婚就搬走了,“这整天一个屋住着,多别扭,又不是姐妹妯娌。”
她刚来的时候,看到这整整齐齐的院子就自己住,比在老家一大家子挤在一个院里强多了,还挺高兴的,想着院子里又有井,把空的地方收拾成菜地,心里还挺美的,这可好,又住进来一户,感觉还不对脾气,有点堵心。
“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都是部队领导安排的。”张利民倒没啥,反正他最多一周回来一天,想了想劝她,“我看那个小薛人还行,话也不多,她又不开火,平常你们还能做个伴儿,不挺好的。”
“她是个城里人,有点装样儿”,刘桂兰撇撇嘴,“我看他俩上午有说有笑的,也不给我搭个腔。”
“你这人心眼儿窄,人家夫妻说笑,跟你搭啥腔。”张利民没当回事儿地说,“你去拿瓶酒来,陪我喝一杯。”刘桂兰听了起身去屋里矮柜里找酒,又摸出来两个酒杯,放到饭桌上。
偏西的太阳映照出万道霞光,海浪层层翻滚,浪花如卷雪一般拍打着海滩,成群的海鸥在空中鸣叫飞舞,薛然静静地站在海滩上,看着这样的景色,内心又一次感到特别的平和。
“我觉得我可以在这儿看一天。”薛然挽着程扬的胳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大海。
“那你肯定晒伤了。”程扬不留情面地回她。
“你……”薛然扭头瞪他,“你怎么这么煞风景。”
“那我再问个煞风景的问题”,程扬看她一眼,“饿不饿?”
“我晚上都不想吃饭了,”薛然摸了摸胃部,“感觉中午吃的饭都没消化完,吃的太多了。”
“那就不吃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多待会儿。”程扬拉着她到一块平整的礁石上坐着。
“你晚上几点回去?”薛然靠在他肩膀上,现在每分每秒像倒计时一样。
“九点半熄灯,我用十分钟跑回宿舍,再留五分钟洗漱,九点十五分走。”程扬看着手表,计算了下时间。
薛然失笑,“这么精确吗?”
“是啊”,程扬抬手把她搂住,“精确点可以和你多待会儿。”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程扬又问,“明天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写信吧。”薛然想到明天就自己一个人了,有点失落,“再去严嫂子家还帽子,向她学习一下军属的生存技巧。”
程扬笑了一声,扳着她的肩膀,“怎么士气这么低落?舍不得我走?”
“嗯”,薛然伸手搂住他,靠在他怀里,感觉他是在这里唯一的依靠,“你要是有特殊情况不能回来,会通知我吗?”
程扬沉默了一瞬,说,“不会。”
“我就知道。”薛然搂紧他,“算了,我就一个人做个计划好好过日子吧。”
“明天,我把结婚报告和情况说明都提交上去,组织上会调查研究,一个月之内会有结果。”程扬把她拥在怀里,“然后我们就结婚。”
“结了婚,我还是一个人过啊。”薛然抬头看他。
“结了婚,我晚上就能住下了。”程扬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薛然一下子脸特别红,推开他,又瞪他。程扬无辜地看着她,“不是吗?”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脸羞得通红,“别说了”。
程扬拉开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我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薛然疑惑看他。
“满足你的愿望。”说着,程扬低下头吻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缓温柔地慢慢研磨,又撩开她的唇舌,薛然被他的吻搅动得如同漩涡一般,眼眸里仿佛盈满了水,禁不住抓紧了他的胳膊。他又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直到吻住她的耳珠,感觉到她的轻颤,以至于自己的血液好像要沸腾了一样,才强令自己停了下来。薛然羞涩极了,把脸贴在他肩膀上不肯抬起来,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
夕阳又偏西了些,海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浪花席卷奔腾,不一会儿功夫,从远远的一条银带涌到了眼前,卷银堆雪一般拍打着大大小小的礁石。
“涨潮了。”程扬拉着薛然站起来,再看西边天际已经红透了,一颗橘红色的太阳在缓缓下沉。
“等一下”,薛然还不想走,她想看看涨潮,踩在礁石上,望着潮水层层奔涌过来。
程扬一把她搂住,抱了下来,“涨潮很快,我们得往上走了。”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薛然边走边回头看。
“那个礁石,去那儿看看,行吗?”薛然指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
“走。”程扬看了下方位,牵着她绕了一段路走过去。
等到他们站到礁石上,潮水已经涨上来,海浪在礁石下翻滚,哗啦哗啦地溅起阵阵水雾。
“太美了,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薛然迎着海风,伸展手臂,“站在这里,可以忘了一切忧愁和烦恼。”
程扬笑她,“哪里来的星,哪里来的江?”
薛然朝他白了一眼,“大概是这个意思不就行了?你老是冒出来煞我的风景。”
程扬笑着不说话,揽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望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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