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支书家办的定亲席,那可真是热闹极了。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大碾子村李支书家那个又俊又有出息的军官儿子要定亲了,定的还是大山上头住的一个野丫头!
于是,来听八卦的,来看热闹的,专程来看桃丫长啥样的,一波又一波的,简直把李家小院挤得水泄不通,一整天也不得消停,连帮忙的荣和平都累个够呛。
而他也真切地见识到了他表弟李旺国在这片地儿上的名头和号召力。
想起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向桃丫时不敢相信的眼神、酸溜溜的嫉妒,以及看向李旺国时那份舍不得又遗憾的劲儿,还有那些热衷说媒的婶子大娘们看向李旺国那捶胸顿足的劲儿,荣和平咂咂嘴心想:还是见识少了!
他咋就没有这么受欢迎呢!
荣和平不服气地走到里屋的镜子前,瞅了半天,咦,自己这白净的面容,瞧着也挺周正,为啥就不如表弟受欢迎呢?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瞅向时,虽说眼神里也透着一股“这小伙儿也不错”的眼神,但随即就挪开了视线,唯独瞅向他表弟,那眼神里,简直是欲说还休……特别是几个已经嫁了人的。
荣和平真想说:哎同志你可记着自己有主了哈?可不能犯错误啊!
他在那里对镜自怜,李庆国风风火火闯进屋,看见荣和平晾凉开水的杯子,抓起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也顾不得讲卫生了。
“渴死我了!外边儿水都见底了。我还得去打水。荣哥你在这干啥呢?”
荣和平轻咳一声,“我就是躲进来喘口气。外边人太多了,吵得脑仁疼。”
“可不是。”李庆国心有余悸,他现在也是一脸菜色。
“人太多了!妈呀!这人山人海,咱这旮旯有这么多人吗?好些我压根不认识!全是来看热闹的!幸亏他们光是瞅瞅,不蹭饭,不然咱家粮囤子掏空了都不够的!”
荣和平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这李小弟真的怪幽默的。
“咳,他们大概都是想来看看未来二嫂长啥样吧。你二哥也是真够有名的。”
“那当然!”
说起李旺国,李庆国就是一脸自豪。二哥打小就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榜样标杆,简直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一层光环。
然而想起定亲宴都办了,事无转圜,李庆国又一脸懊丧。
唉,光他一个人反对没啥用,家里其他人都向着那会灌**汤的元桃丫!
最重要的是,桃丫她把二哥给灌得五迷三道,啥军人警惕性、钢铁意志,都抛脑后了。他二哥乐意,他能拦得住吗?
唉,以后只能看着元桃丫在老李家称王称霸了!
李庆国懊丧的不行。
本来依他看,他二哥这性子,怎么也得找个志同道合的——女英雄,女军人才对!两人并肩革命、共同进步!那样儿,老李家多光荣!说出去他李庆国脸上也有面儿!
谁知道……
元桃丫可是又懒又馋心眼还坏,以后跟人说起有这么个媳妇儿,呜呜呜,他二哥得多跌份儿……
算了算了,李庆国强打起精神,反正还没真结婚就还有变数,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反对元桃丫当他二嫂的!
李庆国乐观地想着。
一说起李旺国就是一脸自豪,小嘴叭叭的,把二哥从小到大的“英雄事迹”抖了个底朝天,听得荣和平又是好笑,又有点不是滋味。
果然,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表弟哪怕长在乡下,依旧凭自己本事过得风生水起。
也难怪家里那么看重他。
要是他自小在孟、荣两家的栽培下长大,还不知得成多大气候呢。荣和平心里有点遗憾。
他走出去,看着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李旺国,又想起那个让奶奶至今念念不忘的大伯,心想:大概大伯和表是一样的人,都是扔哪儿都能发光、让人想忽视都难的主儿。
荣和平突然想起姑妈曾经抱怨过,说现在还有谁跟她提大伯,说这人到现在还惦记着大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啥身份,这人是谁来着?
荣和平正在琢磨,后背突然挨了重重一掌,疼得他嗷一嗓子跳起来。
回头一看。
“桃丫!你铁砂掌啊!”荣和平哀嚎,他过去还对桃丫有些小心思,但自从认可了她跟表弟的关系,就只有纯欣赏了。但是,他以前就发觉桃丫力气有点儿大,现在看,这简直不是一般的大啊,这丫头究竟吃啥长大的,怎么会这么大的力气?
荣和平又找到一个他跟桃丫不合适的理由:这等凶悍姑娘,还是交给钢筋铁骨的表弟去消化吧,他可招架不住!
桃丫看着荣和平龇牙咧嘴地揉肩膀,狐疑,“有那么疼?”
她打李旺国,李旺国都没有反应的!
虽说她承认,今儿是兴奋的,所以刚才忘了收敛力气。
可也没那么疼吧?这荣和平真是纸糊的?没用的凡人!
桃丫眼中的鄙视明晃晃的,荣和平气得跳脚,“你打得疼不疼你自个儿心里没数?你到底练了啥功夫?难不成以前你爷教过你啥功夫?打猎需要力气大对不?别拿我跟旺国那头蛮牛比,他是铁打的,我可不是!”
他又没在部队练过!
桃丫听了荣和平的话,眼睛一亮。虽说她自带的情绪影响能让人自动圆上她那些不合常理的地方——除了意志特别硬、或者心眼特别多的人,比如李旺国、老牛头等,能觉出不对劲——旁的人都会自动给她找补。
不过她觉得荣和平找的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身为猎户的孙女儿,力气哪能不大?力气不大咋去打猎?
很好,以后她就用这个理由了!
因为这,桃丫看荣和平也顺眼了些。这人虽说外不强内也干,但好歹脑袋瓜子转得挺快。不过他说李旺国是蛮牛,桃丫就不爱听了。
李旺国那么俊!而且是她亲眼瞧中、亲手选中的夫婿,哪能用“蛮牛”形容?
她不服气,“什么‘蛮牛’?你会不会说话?那叫‘人中龙凤’!”
“是是是,人中龙凤。”
荣和平心里酸溜溜的,呜呜呜,他也想要个对象了。
“什么‘人中龙凤’呢?”
李旺国走到他们身后,狐疑地问。
桃丫该不会是在夸荣和平吧?
李旺国忍不住扫了一眼荣和平,心里直冒酸水,眼神自然而然冷了下来。
被他那刀锋一般冷冽的目光一扫,荣和平暗自叫苦。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想搞对象的原因了!
他那些京城的小伙伴,不管之前多硬气、多爷们儿,一旦有了媳妇,个个变得黏糊糊,判若两人,让他鄙视不已!
没想到他那清冷坚毅的表弟现在也变成了醋罐子。那小刀锋似的丝丝目光,像是要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地片下来!
荣和平赶紧说,“桃丫夸你是人中龙凤呢!”
“真的?”李旺国有些意外,他看向桃丫,原本绷着的冷脸顿时涌上笑意,黑亮眸中含着柔情,像是千年冻土忽然逢春,百花齐放。
荣和平看得“啧啧”,这对象还是谁爱谈谁去谈吧!他一想到自个儿以后也变这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桃丫笑开了来,露出一口白得像贝壳的牙齿,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里面像是盛着星星,又像是映着春水,小鼻子挺挺的,粉白细腻,脸蛋儿透出粉晕,像是春天刚绽开的最嫩的那瓣桃花,小嘴巴红润润,粉嘟嘟的,让人看了就想……亲一口……
李旺国赶紧挪开了目光。
桃丫瞅着他,见他白皙的额头沁出细汗,脸颊泛红,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周身都像是散发刚被春日太阳晒过的空气,甜丝丝的,暖洋洋的。
桃丫握住李旺国的手,“走,咱们去厨房喝甜水去,娘说偷偷给我煮了荷包蛋,我分给你一半!”
听她如此自然地叫着“娘”,自然地说分给自己一半,李旺国刚刚消退下一些燥热的耳根,瞬间又红得像要喷火。
他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攥住桃丫的手。
荣和平酸得倒牙,又不想让这对未婚小夫妻太自在,他就要当电灯泡,“啥甜水荷包蛋?我也要!”
大伙儿累了一整天,晚上坐在饭桌上,范海棠还在那里庆幸,“幸亏你大姑今儿不知为啥,没来搅合。”要不然,这老李家的脸可真要丢到十里八乡去了。
依她一门心思想把那王玉萍塞进李家,塞给旺国的架势,要是今儿来,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上次多亏桃丫把她撵走了。可桃丫今儿是正主,总不能再让她跟李雪梅吵吧?那不得让全村人看笑话?
这会儿李支书还没回来。
李庆国累得呼哧带喘,闷头喝粥,闻言抬起头,不屑,“她肯定知道咱家没戏了,拉着那王玉萍到处推销呢!那女的简直比……”他本想说“比桃丫还难缠”,但一瞅对面桃丫亮着一双灼灼大眼正盯着自己,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尤其当着他娘的面;再说这丫头别的不提,单论长相李庆国还真挑不出毛病,拿那大饼脸壮实得跟个牛似的王玉萍跟桃丫比,他也觉着有些糟践桃丫。
于是他硬生生转了口风,低下头继续喝粥,“也就她当个宝!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就在这时,外边儿有人喊道,“李旺国同志在家吗?”
陌生的声音。范海棠抱怨道,“这一整天,人来人往,说话说的我嗓子都冒烟了。这都啥时候了,还有串门的?”
李旺国却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他站起来,“应该不是来看热闹的,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桃丫灵巧地跳起来,三两步跟上,挽上李旺国的手。
见小两口连出去院子都要手挽手,范海棠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李庆国撇了撇嘴,没吱声,埋头继续喝他的粥。
桃丫看见院门外站着个推自行车的瘦高个小伙子,脸很陌生,她没见过。
那小伙子一眼瞧见桃丫,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愣愣地瞅了桃丫足有十来秒,才猛地回过神,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活像只熟透的柿子。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自行车,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向李旺国,“李营长,公社有您的电话,通知您明儿个一早去接一下。”
李旺国立刻猜到是哪来的电话,脸色不由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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