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肩走着,李旺国问道:
“岳大哥,和平,你们咋找这儿来了?”
说起来这事儿挺玄乎。四个月前李旺国去京城参加学习班,阴差阳错地竟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家子相认了。
原来他压根儿就不是李远征和范海棠的亲儿子!
这事儿太突然,李旺国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咋处理,所以一直瞒着没敢告诉李家老两口。
他实在不想打破小山村里那个家的平静。
比起才认识四个月的亲爹亲妈,他还是更惦记那个远在穷山沟里、安宁平和的“家”。
在他心里,他始终是李旺国。
而不是回到孟家后,被告知的那个名字——“孟誉宁”。
至于岳建国的来历,说来话长。他母亲吕爱琴当年和李旺国的生母荣岚英是女校同学,后来吕爱琴为救荣岚英牺牲了。
荣岚英两口子一直把岳建国当亲儿子养。
加上岳师长(岳建国的父亲)军务繁忙,一个鳏夫也确实照顾不好年幼的岳建国。
岳建国从小就在孟家长大。
大了以后,更是把孟家当成了自己家,孟家的几个孩子也真拿他当亲大哥。
岳建国也自觉对孟、荣两家比他小的弟弟妹妹,有份当大哥的责任。
上次在孟家,李旺国自然也跟着叫“大哥”。
荣和平则是荣家的孩子,是李旺国的表哥。
这小子性子跳脱,成天眨巴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最爱捣乱惹事儿,一肚子坏水。
李旺国瞥了他一眼,心里琢磨:这家伙八成是在京城又捅了娄子,跑这儿躲风头来了?
他猜得**不离十。
荣和平嘴角一勾,露出那副招牌式的似笑非笑。
李旺国一见他这表情就头疼。
“你别说话——”
他话没说完,荣和平已经“啧啧”起来:“咋地,旺国不欢迎咱哥俩啊?唉,都怪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听说李营长您好事将近……”
李旺国脸黑得像锅底。
“你好好说话!”
这家伙除了惹是生非,就爱打听和传播些有的没的。
李旺国都想不通,一个大老爷们,咋跟个长舌妇似的这么爱嚼舌头根子!
而且,虽说他对“孟誉宁”这名儿听着别扭。
孟家人叫他“阿宁”,他也觉得不自在。
可自打荣和平知道他现在叫“旺国”,就一口一个“旺国”地喊,
李旺国总觉得他那调调儿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揶揄劲儿!
倒不是他矫情。
任谁摊上他这身世——都够离奇的!
当年他亲生父母在战乱中生下他,把他托付给一户老乡。后来阴差阳错,老乡意外身亡,他又被李远征抱回了家。
那时范海棠刚生下老二,孩子先天不足,落地就没了。李远征得知怀里这娃是一对革命夫妇的骨血,当时正值解放前夕,局势紧张,他索性就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二小子抱了回去。
范海棠对此毫不知情,一直以为李旺国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李旺国琢磨,爹大概是怕娘伤心,才一直瞒着。
他现在迟迟不敢写信跟家里捅破这层窗户纸,不也是怕娘受不了这个打击?
岳建国关切地问:“阿宁,到底咋回事?你真要定亲了?”
李旺国简直无语,有些烦躁:“哪有这事!都是瞎传的!”
“瞎传?”荣和平吭哧吭哧乐出了声。
李旺国:“……”
岳建国皱着眉说:“这事儿是假的?那怎么连门口站岗的战士都听说了?这种流言蜚语,得赶紧澄清,不然对你影响太坏了!”
李旺国知道岳建国就是这么个严肃认真、爱操心的性子。
脸色不由缓和了些:“知道了,建国哥。”
李旺国想了想,又对岳建国说:“建国哥,你还是别叫我‘阿宁’了。部队里没人知道这事儿。”
岳建国点点头,明白李旺国的顾虑:“行,那我还是叫你旺国。”
他沉吟了一下:“这事儿……你还没跟你养父母说?得找个机会说开。”
李旺国点点头。“我懂,早晚得说。就是……我爹他心里肯定有数。主要是我娘那边……”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岳建国听他如此自然地叫着“爹、娘”,想起在孟家时,他虽也叫了“爸、妈”,却远没有此刻这般顺口亲昵。
心里暗叹一声。
看来誉宁要真正融入孟家,还得些时日。
他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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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旺国把他俩领进自己的单身宿舍:“建国哥,和平,你们这趟来找我,到底啥事?”
荣和平又眨巴起他那双桃花眼,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拖着长腔:“嗐,咱哥俩啥关系啊,旺国——,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
那声“旺国——”被他喊得一波三折,听得李旺国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他板着脸:“好好说话!”
荣和平只好收起那副调调:“行行行……”
岳建国笑道:“他来找你避避风头。”
李旺国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
李旺国绷着脸问:“又惹啥祸了?”
荣和平见表弟板起脸,那副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弄的心思又起来了。
不知为啥,他一见表弟绷着脸,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念头就压不住。
岳建国见他眼珠乱转,脸上又露出那副欠揍的表情,赶紧用眼神制止:还没闹够?真想把人惹毛了?
他们家和荣家同住一个大院,对荣家的事,包括荣家老两口的心思,门儿清。
为啥当初李旺国能被认回来?
还不是因为他长得活脱脱像荣家老太太!他跟荣岚英只有几分相似,但跟荣老太太,足足像了六七成!
可据说,他最像的还不是荣老太太,而是荣岚英和荣岚山(荣和平父亲)那位英年早逝的大哥——荣岱英。
荣岱英,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据说他打小就是街坊四邻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念书后,自然而然成了学生领袖。
长得更是万里挑一的俊朗,当年荣家大少爷,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如玉树临风,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如今提起荣岱英,只怕好些老人还记得,日夜叹息他走得太早,真是天妒英才。
这样出众的荣岱英,荣家人自己怎么可能忘?
尤其是荣老太太,那是她倾注了最多心血的长子,长子的早逝,简直要了她的半条命。
她能容忍那个粗俗蛮横的长房继媳妇,不也是因为这媳妇是世上少数跟她长子有紧密联系的人吗?她舍不得断了这念想。
所以,突然冒出个跟荣岱英像了**分的外孙子,可想而知老太太会多么爱屋及乌,多么欣喜若狂了。
至此,自然没人再怀疑李旺国不是孟、荣两家的血脉。
而且,李旺国虽说生在乡下,看着是有点“土气”(这也是大院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子弟常拿来挤兑他的点)。
但当他真生了气,抿着嘴,板起脸,强压着怒火那副样子,简直跟荣岱英少年时赌气的模样一模一样。
这反倒让荣老太太越发稀罕、疼爱这个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外孙。
那些讨厌李旺国的人,发现他们越是使绊子,荣家老两口就越是心疼李旺国,这才消停了。
正因如此,荣和平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院小霸王”,唯独有点怵李旺国——当然不是怵他平时,而是怵他真动怒时那副样子,这就很好理解了。
荣、孟两家枝繁叶茂,身居高位者不少,第三代更是人丁兴旺,子孙并不稀罕。
荣和平这小子,上敢撩拨哥哥姐姐,下敢欺负弟弟妹妹,唯独在李旺国面前得收着点——人家手里攥着“王炸”呢!
孟家老两口、荣家老两口都护着他!
随便哪位站出来说句话,他荣和平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荣和平清了清嗓子,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别介,别生气啊,旺国。”
他这会儿再叫“旺国”,语气里那股子戏谑劲儿总算没了。
“咳咳,我找你也不光是躲风头。那个……这个月底是妈的生日,眼瞅着快到了,你跟我一块儿回去给她老人家祝寿,咋样?”
月底确实没几天了。
他在这儿躲几天,正好躲过家里长辈气头最盛的时候,到时候把李旺国这个“护身符”带回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瞧见旺国这张酷似大舅爷的脸,肯定啥气都消了。
嘿嘿,他这主意多妙!
荣和平心里美滋滋的。
岳建国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了荣和平一眼。
显然这事儿荣和平事先压根没跟他提过。
多半是临时起意,现编的。
岳建国笑了笑,没戳穿他。
可李旺国不吃这套。
他依旧板着脸:“少扯没用的!你到底闯啥祸了?”
荣和平顿时蔫了:“哎表弟……”
“别打马虎眼。”
荣和平不服:“你咋知道我是找借口?”
李旺国想了想,屈指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眼下这形势,你也该感觉到了吧?跟头两年不一样了。眼下形势很特殊。”
岳建国和荣和平顿时沉默下来。
他们当然知道李旺国指的是什么。
李旺国接着说:“这种时候,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谁也别当那出头椽子。我不信爷爷他们不明白。这种节骨眼上,家里能大张旗鼓地办寿?你觉得可能吗?”
岳建国也沉声道:“‘做寿’这俩字就不该提!传出去就是资产阶级享乐作风!还是旺国稳重。和平,现在是多事之秋,你真该跟旺国好好学学。”
他又对李旺国说:“不如就让他在你这儿待几天,磨磨性子。回京也是惹祸。他那张嘴,太招人恨。”
“谁嘴招人恨了?”荣和平不服。
岳建国冷哼一声:“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京城里恨得他牙痒痒的人可不少!
平时没事还好。
真要遇上事儿,这性子就是祸根。
他本来也想着把荣和平从京城挪开。
眼下倒是个机会。
李旺国皱眉道:“可我这儿毕竟是部队。他一个外人,待久了不合适。”
岳建国想了想:“要不……让和平跟你回老家待一阵?”
荣和平立刻嚷起来:“我不去!那穷山沟有啥好待的!”
李旺国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主意。正好,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说到这儿,他脸色僵了僵。
不由又想起他娘拍来那封莫名其妙的电报。
什么定亲……
李旺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虽敬重他娘,却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这世上能替他李旺国做主婚事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他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荒唐事给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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