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初照叶家那斑驳的竹篱笆时，张奶奶快步赶到巷口，胳膊上挎着个蓝布包袱，里头是给念柳做的新鞋。她嗓门亮堂：“大勇！念柳娃咋样啦？”
张奶奶四十多岁，脚步轻键隔着老远就喊开了："大勇！那孩子在哪里，快让奶奶见见！"
正在劈柴的大勇急忙放下斧头，衣襟上还沾着木屑："张大娘，未曾料到您真的会来！请进屋喝碗凉茶消消暑气！"他转向内屋呼唤："念儿快出来，昨日提及的大娘已到，快来拜见！"
木门轻轻开启，念柳紧握衣角，探出头来。晨光透过她头上的三根红绳，在发梢编织出细碎的金线。"大娘好！感谢您对我们的关怀。"荷花轻推女儿，"快称呼奶奶。"
"奶奶好！"绾柳
"哦！多么聪慧的孩子，你便是绾柳，前些时日救助了我家沈源洲的性命的绾柳，
"奶奶激动得泪眼婆娑，颤抖着双手捧起绾柳的脸庞。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湿润了她的靛蓝粗布衣襟：
"哦！念柳已经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美丽，宛若兰花……"她突然将孩子拥入怀中，哽咽声中带着岁月的沉淀，
"我没有认错……你的父母若能见到你健康成长，定会感到欣慰，奶奶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儿子儿媳在北京带孙子，也不知道你父母会有这样的变故，如今奶奶想家了，沈源洲也7岁了，就带着孙子回想芙蕖坞了，没想到刚回来就掉荷塘了，谢谢你救助了他。"
念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却能感受到老人掌心传来的温暖。张奶奶擦着眼泪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弯成月牙："我家的源洲比你大六天，你们同月同年生的。以后就跟着源洲叫我奶奶，等会去奶奶家见和源洲玩，你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奶奶，源洲会愿意和我一同玩吗？"绾柳抬起稚嫩的脸庞，眼睫毛上还挂着晨露的痕迹。
祖母伸手探入臂弯中所挎的蓝布包裹内，取出一双新鞋，询问念柳："看看，这双奶奶为你制作的新鞋是否合脚？"
"傻孩子！"张奶奶轻抚她的鼻尖，"你如此美丽可爱，哪个孩子见了不会喜欢呢？"她转向大勇夫妇，说道："今日让孩子们在我处用餐，你们无需担忧！我已准备好了念柳最喜爱的槐花糕。"
荷花正欲婉拒，见老人眼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热切，便微笑着行了一礼："既然大娘如此盛情，我们也不再推辞。那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张奶奶牵着念柳往外走时，老槐树的影子正好漫过门槛。念柳回头朝父母挥手，红头绳在风里晃成三簇跳动的火苗。出了村口，穿过开满野蔷薇的田埂，张奶奶指着远处白墙灰瓦的院落说："看见那棵歪脖子枣树没？源洲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现在树干还歪着呢。"
院门推开的刹那，满院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源洲正蹲在葡萄架下给竹蜻蜓绑红绸，听见声响抬头，手里的线轴"啪嗒"掉在地上。两个孩子隔着盛开的月季花丛对视，念柳突然想起昨天在河塘救人时，源洲苍白的嘴唇和颤抖的手指。
"这是念柳！"张奶奶推着她上前，"快和源洲说说话。"
源洲挠了挠后脑勺，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留的桂花糖，本来想昨天给你的......"他的耳朵尖泛起红晕，"谢谢你救了我。"
念柳剥开糖纸，清甜的桂花香混着茉莉芬芳在舌尖散开。张奶奶坐在竹椅上，望着追逐蝴蝶的两个孩子，眼角又泛起泪光。她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半朵残败的并蒂莲："这是你娘怀着你时，托人给我带的。当年她身子弱，非要绣完这个......"
张奶奶摩挲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颤，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照片重新挂回墙上：“等你再长大些，奶奶把这些故事慢慢讲给你听。”她转而从木匣里取出个小巧的虎头鞋，针脚细密却有些歪斜，“这是你娘怀着你时，笨手笨脚做的，说要等你周岁穿上......”
念柳好奇地捧起虎头鞋，鞋尖缀着的红绒球轻轻晃动。张奶奶见状，眼角漾起温柔的笑意，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先不想这些啦，快去和源洲玩。等你满十岁那天，奶奶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此后的日子里，每当念柳缠着要听故事，张奶奶就指着墙上的旧照片说：“等柳树再抽十次新芽，奶奶就讲。”年幼的念柳似懂非懂，只把虎头鞋和香囊收进自己的小木箱，偶尔拿出来对着阳光细看，仿佛能透过褪色的布料，触摸到未曾谋面的父母留下的温度。
直到那个雨夜，高烧中的念柳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张奶奶对着旧照片喃喃自语：“清芷，文稿峰，你们看，小柳儿都长这么高了......”她迷糊中伸手抓住老人的衣角，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话语，“俩个苦命的孩子，妽看着你们长大的，是俩个好孩子，却没有能挺过这乱世，婶不在家，妽如果在家就好了，可以帮你们一把，起码孩子不会流浪，幸好有好心的大勇夫妻俩帮你带着，而且如同已出，你们放心吧！......”但这些破碎的片段，如同河塘里的涟漪，随着烧退渐渐消散在记忆深处。
绾柳继续和源洲在芙蕖坞奔跑嬉戏，只是偶尔抚摸着虎头鞋时，会望着远方出神。而张奶奶始终守着那个秘密，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将一段尘封的往事，完整地说给已长大的念柳听。
夜幕降临时，源洲偷偷拉着绾柳来到后院。月光下，他神秘兮兮地捧出个木盒，里面躺着一只用彩纸折成的紫蝴蝶："我知道你喜欢蝴蝶，等我学会了，给你折一盒子。"
远处传来叶家呼唤绾柳的声音。她小跑着离开时，源洲的声音追了上来："明天我们去给蝴蝶编花房子！"晚风拂过茉莉花丛，将少年的诺言和老人的叹息，都揉进了春夜的月光里。
此后的日子，两个孩子的身影常常出现在芙蕖坞的每个角落。他们在老柳树下用藤蔓编织花房，把飘落的花瓣收集起来，放在竹篮里等待蝴蝶驻足。张奶奶总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偶尔会突然出神，仿佛透过他们的身影，看见多年前与好友共度的时光。
有一次，念柳在张奶奶家的旧木箱里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今日胎动厉害，不知是儿是女。若遇不测，唯愿孩子能平安长大......"念柳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一天傍晚，源洲神秘地拉着念柳来到河塘边。夕阳将水面染成金色，无数蝴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翩翩起舞。"你看！"源洲兴奋地指着天空，"它们多自由。"念柳望着飞舞的蝴蝶，想起张奶奶说过的话，轻轻说道："其实，它们就是在守护着芙蕖坞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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