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原利用假期在樊静陪同之下去了一趟青城第三医院,医生与童原进行了面谈并让她填写了一些量表进行辅助评估。医院诊断结果出乎意料地显示一切正常,童原当前处于一种类似于黄灯闪烁的心理亚健康状态,而这种心理亚健康状态与心理疾病只有一线之隔,如若控制得当,则会恢复心理韧性,如若控制不好,则会发展成心理疾病。
樊静很庆幸童原没有像自己和胡兰花那样需要长期服药,她原本也对童原的心理健康状态存在一定顾虑,毕竟童原是在暴力泥沼之中长大的孩童。现在想来或许是那孩子的阴郁性格致使樊静产生了过度担忧,又或者是她十三岁那年的自罚行为在樊静心中留下了烙印。
“老师,你现在不怕了吧?”童原拿到青城第三医院的诊断结果如释重负地交给身旁的樊静。
“即便医院诊断结果显示没有严重问题,你也不要对心理健康掉以轻心,我知道你们平时工作压力很大,如果你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千万记得回到家里要和我商量,我很希望能做阿原的倾听者。”樊静见童原拿到诊断结果眼里闪过一丝小小得意不放心叮嘱。
“老师一直都是我的倾听者,虽然我没有对老师主动倾诉过很多,但是从十三岁初识到现在,老师好像一直都有在努力倾听我的内心。”童原现在比当年初到金水一中教书的樊静还要大上两岁。
童原十三岁的时候觉得二十三岁的樊静无比成熟,无比遥远,如今她身处这个年龄段才发现二十几岁未必会成为成熟的节点。童原深知自己虽然在表面上已经长成了可以自食其力的大人,然而她的灵魂依旧被禁锢在金水镇那方晦暗的牢笼。童原曾以为自己已经走出去,实际每一次挣脱都是无用的原地踏步,她一辈子从未走出过那片晦暗之地。
童原为了这次来医院诊治提前做了一系列充足的准备,她利用工作之余提前阅读了相关疾病的官方诊断标准,同时对常用量表以及效度量表进行了细致的反向研究。医生与童原进行谈话时,童原刻意规避了一些可能会出卖内心的身体语言,否定并隐瞒了大部分可能会影响诊断结果的症状,借助精心准备的答案抵住了医生对同一问题的反复询问。
童原所在的青城船舶研究所曾经出现过一名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优秀前辈,研究所接到医院的诊断反馈第一时间为他安排了带薪病假。那位前辈在治疗期间研究所早已着手经招聘了接替他的人选,他最后以签订保密协议的方式“主动”提出了辞职。既然有所里前辈的前车之鉴在此,童原当然不敢轻易冒那么大的风险,虽然樊静老师提前为她预备初的两条后路固然都很好,可是青城船舶研究所才是童原心目中的顶级圣殿。
金水镇素来有女性不可以碰渔船的古老传统,如果不是身为船舶修理员的爷爷想办法领童原去拆船厂大饱眼福,如果不是爷爷拿出所有业余时间把毕生所学对宝贝孙女倾囊相授,童原或许和金水镇其他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人不可以接触这个行业。
童原从一个不被允许碰渔船的金水镇年幼女童,如今一步一步走到可以在顶级船舶研究所工作的船舶设计师,她绝不允许身体原因或是心理原因导致梦想破碎。童原决定一边工作一边抽空自学与自身症状相关的医学常识,她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多方向调节尝试减轻幻听出现的频率。
那天凌晨三四点,童原与樊静被走廊里一阵刺耳叫嚷声惊醒,童原下床去看,樊静跟在童原身后。两个人推开门便看见祖律像是头被激怒的狮子般疾步流星走在前头,阿蛮一只手腕被祖律骨节泛白的五指死死锁住,如同坠落风筝似的踉踉跄跄跟在祖律后头。
“小狗腿,你攥疼我了!”
“小狗腿,你快松手!”
“你的手像钳子一样!”
“你要再不松手我就骨折了!”
“祖律,松手。”童原伸手拦住两个人的去路,随后又转过头对樊静交代,“老师,今天还是我来处理,你先回房休息。”
“好的,交给你,我不参与。”樊静闻言痛快点头,虽然她对两个孩子发生争执很是担心,但她知道童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为老师分担。
“等阿蛮对你说完她做了什么,我就松手!”祖律这一次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立即按照童原要求去做。
“阿蛮,那你说说吧,你做了什么?”童原将目光转向脸上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的阿蛮。
“浅唐超市有个女孩子对小律怀有不轨之心,我怕她占小律的便宜就想办法把她们两个拆散,我这是为民除害!”阿蛮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向童原解释。
“她对小律怀有什么不轨之心了?”童原追问。
“那个女的昨天送了小律一件条纹T恤,她还恬不知耻的在手提袋里留了一张便签,便签上画着两个色眯眯的漫画小人儿,她还不要脸地写什么,请明天穿着新衣服来上班,哦,对了,那个女的……她……她居然还敢用粉色便签!”阿蛮恶狠狠地白了小律一眼。
“小律的爱慕者给她送了件衣服作为礼物,对吧,我觉得这就是正常青年女子之间的互相喜欢,算不得什么不轨之心,那你呢?你又对她们做了些什么呢?”童原知道两人这个时间怒气冲冲地回家铁定是阿蛮去浅唐超市里闹事。
“阿蛮去超市里偷东西,然后污蔑我是她的内应……韩主管,韩主管当场就决定把我……把我开除。”祖律话语间一时间红了眼眶,咬着嘴唇拼命地忍住眼泪。
“你挺大个人哭什么鼻子,羞不羞?你失去的不就是超市里的一份破整理员工作吗?你累死累活一个月干到底也就赚个四千多,没出息的东西。”阿蛮“嘶哈嘶哈”地揉捏被祖律攥红一圈的手腕。
“你知道我应聘了多少次才找到这份工作吗?你以为我随便去一个地方人家就要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快递员、外卖员里面都有很多大学生……对,你又不用工作,你每天躺在家里从早到晚玩手机,你当然不知道在外赚钱的辛苦!”祖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
“我看你就是个没苦硬吃,没罪硬受的自虐狂!咱们家里的经济条件用得着你做这种体力工作?祖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你要我怎么做?难道你也要我和你一样每天躺在床上研究整容?”
“我研究整容怎么了?我研究整容还得被你们歧视?我的脸,我的身体到底属于我自己还是属于你们?你们凭什么对我的身体做主?你们凭什么对我的个人行为指手画脚?我是你们过家家游戏里的玩具娃娃吗?你们还真好意思把自己当成我的爸妈!”
“阿蛮,我之前就对你讲过,你成年以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整容,前提是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这笔资金,同时你也得认认真真考虑好这个决定给你带来的最差后果,你是否能够承受?”童原听两个人谈及整容相关话题立马对阿蛮重申她以往的观点。
“童原,你这人可真是个蔫儿坏蔫儿坏的天生坏种,你明知道我每天躺在家里没有任何收入,我去哪里去弄整容的钱?你知道整容要花费多少钱吗?”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同意,我还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十次就有第二十次。”童原绝不可能在整容这件事情上对阿蛮有丝毫让步。
“童原,你记住,是你逼我的!你们明明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劝樊静老师出钱给我整容,现在你们这帮狗腿子倒是好,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肯站在我这边!樊静老师一个老处女留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童原呵斥。
“扑克脸,你凶什么凶!樊静老师未来的钱还不都是留给我们三个?如果等她死了才把钱分给我,我不会对她有任何感激,除非她现在马上把钱给我,或者是她现在、立刻、马上死……”
“你再说一遍,陈曼蛮!”祖律抬手打了阿蛮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说,如果樊静老师像芍药老师一样死了……”阿蛮咬着下牙又要重复一遍。
“别往下说!别说死字!你怎么能这样诅咒自己的亲人!”祖律紧接着又给了阿蛮一个耳光。
“亲人?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把你们当做亲人,你们三个在这个家里每天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怎么会把你们这种抱团欺负弱小的家伙当做亲人?”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祖律质问。
“祖律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半大小孩,童原就是一条樊静老师的狗,樊静老师就是个世界上最偏心的家长!我讨厌你们!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控制我、吓唬我、指责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们这种自私的家伙生活在一起!”阿蛮捂着红肿的脸怒不可遏地冲进了她的房间。
樊静原本想过来帮童原处理一下眼前乱糟糟的局面,阿蛮的话恰好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她的耳畔,樊静的确在遗嘱上填写了三个孩子的名字,她本以为分家产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还是为时过早,阿蛮今天的话让樊静一时之间对自己欠缺考虑的鲁莽行为感到很是后悔。
“老师,您都听到了?”童原满眼不安地望着一言不发地站在几步开外的樊静。
“听到了。”
“您还好吗?”
“没关系,死这个字对我来说算不得是一种诅咒……况且,我也确实偏心。”樊静在童原面前坦然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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